新的一年,對於高寵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陸緹的話打開了高寵心中的一個結,要實現目標,犧牲是不可避免的,身為庇護這一方子民的父母官,高寵要做的除了對抗窺伺來犯的強敵外,還有就是好好的憮恤陣亡將士的遺孤,只有這樣做了,將士們才會更加努力的去奮勇搏殺。
憮恤事項,看似不起眼,卻事關重大,能擔此任的,除了元歎,沒有旁人了!通過這次與劉勳的鬥智鬥勇,使得高寵更看清了顧雍的能力,僅讓顧雍擔任學府的祭酒從事和功曹的職務,實在是曲才了。
自華歆走後,許靖、許邵、劉基這些人的才能雖是不錯,但要統御全郡各方面的內政,他們還沒有這個能力。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顧雍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在軍事上取得戰果的同時,早先實行的屯田安民政策在實施了大半年時間後,成效正在逐漸顯現出來,而大量兩淮流民的到來使得豫章緊缺的勞動力得到了保證,百姓的生活雖然說不上富庶,但維持一個溫飽是不成問題的。
就是這樣,豫章與其它州郡相比,已是人間天堂了,不僅普通民眾攜家相向,便是汝南、穎川、兩淮一帶的許多豪族大戶也紛紛舉族南遷。
事實上,要一個家族放棄故土,遷居別處是很不容易的,除非是遭遇到了極大的變故,兩淮的諸多豪族南遷,是多方面因素促成的,其中豫章的繁榮、高寵的軍事實力以及袁術的暴政都是原因之一。
而汝南、穎川一帶有何儀、劉辟的黃巾余寇頻頻作亂,為避兵禍,那裡的大戶也只得舉家遷移,就在短短的這一個月時間裡,來到豫章的便有穎川定陵人杜襲、繁欽,汝南西平人和洽,陳國何夔等一大批名士。
就在高寵為擴充自已的實力而積極延攬人才時,遠在千里之外的許都郊外,卻有另外一個人在為他的婚事而精心謀劃。
建安三年正月初八,乙酉,微雨。
在許都通往宛城的大道上,一面刺繡的「鎮東將軍,司空曹」的大旗獵獵起舞。
就在這一面旌旗下,好幾員身材魁梧的貫甲大將個個趾高氣揚,顯然是打了勝仗方回,而在他們中間,一個五短身材的矮壯男子被促擁著,這男子生得是一張國字臉寵,口鼻方正,兩道眉毛斜插入鬢,額下幾根稀疏的長鬚漆黑油亮。
而映襯著這一副面容的,是一對精光閃動、將人一眼看穿的眸子。
這人粗粗一看,相貌倒也並無出奇之處,只是配上那一副威嚴端正的面容和炯炯有神的眼睛,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前方,塵頭大起。
「明公,是夏侯將軍到了!」說話的謀士年紀甚輕,身體單薄,騎在馬上顯得有些弱不禁風,瞧他臉色臘黃,隱隱中竟顯出些許病容來。
「奉孝,瞧妙才這風馳電摯般的速度,我度那鄧濟必已成擒矣!」說話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鎮東將軍,大司空曹操,這一次他從去歲十一月開始,領兵復攻張繡,是要報去歲在宛城被張繡偷襲喪子之痛。建安二年十二月,曹操大軍攻取湖陽,現在夏侯淵又取了舞陰城,也算是稍稍令曹操出了一口惡氣。
曹操話音方落,當先一員大將便已趕到,只見戰馬長嘶,一員頂盔貫甲的虯鬚大將飛身下馬,大聲道:「稟明公,淵已取下舞陰城,生擒了守將鄧濟。」
曹操聽罷,一陣哈哈大笑,大喜道:「妙才牛刀小試,一仗取勝,當是首功!」
「全仗明公妙算,淵不肯居功,那張繡遭我重創,現已退回宛城老巢,我等何不一鼓作氣,乘勝追擊滅了張繡。」夏侯淵話雖說得謙虛,但眼神中卻透著旁若無人的自信。
在曹操身旁的平虜校尉於禁見夏侯淵搶了風頭,諫道:「明公,兵久戰必疲,疲則再戰無益,如今我軍拔了湖陽、舞陰,使得許都得保安定,莫如暫且回師許都,待時機成熟再征張繡不遲。」
曹操點了點頭,道:「益壽亭侯說的是,此番雖是取了兩城,但劉表、張繡互為倚角,連成一氣,若要破之,還須從長計議方好!」
許都,大司空,鎮東將軍曹操府邸。
曹操脫下一身的戎裝,換了平常穿戴的文士儒袍,他正在運筆如飛,在身前的綢帛之上,一首「嵩裡行」一揮而就。而在曹操的身旁,正站著一老一少兩個謀士,正是曹操的兩大智囊,那年紀大一點的是荀彧,年輕的正是郭奉。
而在稍遠一點兩廂,還候立著留守在許都的曹洪、於禁、許攸、程昱等眾文臣武將。
「明公之才智豪情世無俱匹,文若佩服矣。」荀彧脫口讚道。
「文若、奉孝及諸位,可曾看出我這詩中的真意?」曹操像是沒有聽見荀彧的稱讚,待最後一筆寫完,手腕一翻投筆於筒中,然後縛手背著眾人而立。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都猜不透曹操此時的心思,只得相互在底下竊竊私語,卻不敢大聲說出來。
郭嘉想了想,上前道:「明公,是還在為破張繡之事而煩心嗎?」
曹操轉身面對眾人,長歎一聲,道:「被奉孝言中了,那宛城張繡不除,許都終是不安吶!」
郭嘉沉聲道:「張繡之強,乃背倚劉表而致,兩軍相合,故數戰而不能下,今彼可合縱,明主何不也照此行事,以縱破縱?」
「奉孝有何計策,可直言!」曹操聽郭嘉話中有話,追問道。
郭嘉從懷中掏出一張自繪的地圖,指著圖上的一點道:「要破劉、張合縱,關健就在這裡。」
曹操依著郭嘉手指的地方看去,卻是地處長江以南的偏遠小郡——豫章。
郭嘉繼續道:「明主可還記得豫章太守高寵呼?」
曹操問道:「可是那個讓華歆帶著禮物朝見天子的高寵嗎?」
「正是此人。明公可知:就在我軍與張繡激戰之時,這高寵與孫策在皖城一帶也是連番大戰,十一月十八日,高寵出奇兵取下皖城,抄了廬江太守劉勳的後路,那劉勳二萬人馬只得困守江南,糧草無繼,部眾潰散。十二月七日,高寵在皖水設下伏兵,斬呂蒙,敗孫權,讓所向無敵的孫策軍吃了個暗虧。三日後,高寵裹脅二萬餘皖城百姓退守松茲,其在白崖山與孫策主力激戰一晝夜,僅憑著不到一千人的兵力便擋住了孫策、周瑜二萬精銳。同時,其麾下大將甘寧更是在小孤山將孫策的水師打得落花流水,幾乎是全軍覆沒,此一戰後,江左形勢已呈現孫策居東、高寵居西的對抗格局。」郭嘉將這些話一口氣說完,臉上現出一片病態的紅潮。
曹操知道郭嘉敘述向來不帶一絲的個人感情,但這一次郭嘉竟用了這麼多的數字來概括高寵與孫策之間的爭鬥,足以說明他內心的震動。
曹操聽完,臉色微變,假如事情正如郭嘉所說,那前些日自已攻湖陽、舞陰的軍事舉動相比之下,實在是沒有什麼可炫耀的,高寵是以弱抗強取得了滿意的戰果,而自已以強擊弱卻收效甚微。
一旁的曹洪有些不信,道:「以孫策之勇,竟敵不過區區高寵?」
郭嘉搖頭道:「那高寵在短短一年間,崛起豫章,先是破孫賁入侵,後又取下荊南二郡,便是劉表出動五萬大軍攻長沙,也不過落了個各自退兵的和局,由此可見高寵之能力。」
曹操瞇起眼睛,細小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寒光,道:「奉孝的意思,是不是要聯合高寵,共同對抗劉表、張繡。」
郭嘉的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大步上前道:「明公督智,奉孝的心思瞞不過,明公若能與高寵聯合,則我軍在攻宛城之前,可先令高寵在江夏、長沙兩處出兵牽制,使得劉表不敢冒然傾荊州兵北上,如此則我軍再強攻宛城,張繡見劉表救援不力,必生離叛之心,如此則劉、張合縱可破矣。」
曹操大喜道:「奉孝真乃吾之子房也。」
這時,荀攸上前諫道:「江左局勢雖如奉孝所言,呈兩邊之局,但以實力而論,孫策佔據了富庶的吳郡、會稽和丹楊三郡,無疑是佔了上風,高寵所處之豫章地僻偏遠,人煙稀少,徵兵不易,且其在與孫策數番大戰後,已勢成水火,彼此早視為勁敵,現在要他冒兩面為敵的危險與劉表決裂,恐無可能!」
眾人聽荀攸分析得也是很有道理,本已落下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許久未曾出聲的荀彧輕咳了一聲,道:「明公忘了高寵前番遣華歆來許都說項之事嗎,那高寵心中既有朝廷,明公何不以天子名義下一道詔書,表高寵為揚州刺史,奮威將軍,如何則聯合之事可成!」
曹操眉頭一皺,沉吟了片刻,道:「表高寵為揚州刺史——,好雖是好,只不過這樣一來,孫策那邊恐又會橫生間隙!」
荀彧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他道:「這個好辦,明公在向天子表高寵為揚州刺史時,可同表孫策為討逆將軍,吳侯,如此則孫策縱有意見,亦無話可說!另外,彧聽聞那高寵年不過二十,尚未取有妻室,明公何不在內室中選一合適女子南嫁,以婚事來進一步鞏固與高寵的聯合,這樣一來高寵必心存感激,捨力相助!」
郭嘉撫掌大讚道:「若合縱事成,明公在北、高寵在南,既可牽制劉表北上,又能扼制孫策的迅速壯大,此為一舉兩得之策耳!」
「好,就依了文若、奉孝之計!」荀彧的話打消了曹操最後的顧慮,畢竟與當前急迫的征討宛城戰事相比,遠在江東的孫策一時還威脅不到曹操的安危。
至於挑選哪一個女子南嫁的問題,在眾人眼裡,是根本不用在議事大廳討論的,回到府中由內眷去指定就可以了。
最終那個被選定了南嫁的女子,落到了夏侯淵的堂侄女——夏侯雲身上。
豫章與許都是根本不能比的,這一次遠嫁在大多數人看來,與漢室遣公主到匈奴和親也沒什麼兩樣,所以,曹操的親屬中,雖然合適的女子有好幾個,但選來選去,也只剩下了夏侯雲才是唯一合適的人選。
寄靠在夏侯府上的夏侯雲是夏侯淵的堂侄女,雖然也是夏侯家成員,但畢竟關係遠了,加之其父母早亡,又無兄弟姐妹,也沒有顯要的親戚來為她說項。
這一切,就這麼定下了。
若能用一個女子的婚姻來達到自已的政治目的,曹操當然會去做,至於那個女子的終生幸福,根本就不值得去費心思考慮。
許都,奮武校尉夏侯淵府上,後室。
夏侯雲靜坐在梳妝台前,一臉的平靜,前二日,聽府中的家人傳言,堂伯父已向司空大人應允了親事,將自已許佩給了遠在豫章的一個郡守,過不了幾天,自已就要出門遠嫁了。
對於這一次完全未經自已同意的親事,夏侯雲沒有去哭鬧,沒有去反抗,而是異常平靜的接受了,或許對於她這樣一個弱女子來說,既然不能反抗,也就只能坦然去承受。
無論如何,能夠離開這個囚禁了自已十七年的地方,總是一件開心的事。
聽說,外面戰禍連綿。
司隸一帶還發生了人吃人的慘劇。
這一切都遮擋不住夏侯雲那顆渴求自由的心。
雖然在許都很多的官宦人家的眼中,豫章雖偏又貧,但對於夏侯雲來說,感覺上總比現在寄人籬下的生活要強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