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國策 第一卷 豫章行 第二十七章 江東故人
    漢族的女子絕沒有慕沙這般的大膽,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一切都是那麼的坦白自然,在這一瞬間,我對於眼前的這個美艷的公主有了一種別樣的好感。

    那是一種似兄弟又不是兄弟、似紅顏又不是紅顏的複雜情懷。

    我最後還是答應了與慕沙的婚事,雖然心中對陸緹還有著一份牽掛,但我也知道,天涯相隔,這一生的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就很難再挽回。

    在慕沙公主的款款深情下,我在廬陵城留了三天,不過我答應了婚事,卻沒有應允立即與慕沙成親,我不是聖人,有慕沙這般大膽絕色、聰慧可人的女子與身相許。美人在伴,若說心中沒有一點的渴望是自欺欺人。只是我知道,若是真的嘗試了情慾的禁果,以我的定力,只怕會就此沉醉於溫柔鄉里,再不思什麼鴻圖大志,如此豈不負了佳人?

    慕沙之所以傾心於我,大概是出於政治和權勢的因素居多吧,這樣的結合極不可靠,自古美人愛英雄,我可沒聽說過有佳人會愛上儒夫的。

    江山美人,這世上有多少人兩者皆要,豈不知最後的結果往往是兩者皆拋?

    項羽得了虞姬,卻失了江山,這是前車之鑒,我可不想成為垓下被圍,四面楚歌中的霸王。

    做大事者,豈能為兒女情長所撓。

    就為這個原因,在這三天裡,我只能想盡一切辦法來躲開慕沙灼熱的目光,這情慾的火焰是幸福,也是惡魔。

    在起程辭別廬陵的時候,慕沙終於逮住了我,將我堵在房中。

    我臉上一陣發紅,極力壓制住心底的感情,喘息道:「公主此來,不知有何要事?」

    慕沙倒是大大方方,輕笑道:「我來見見附馬,請你告訴我不肯成親的理由,可以嗎?」

    我目不斜視,正襟而坐,說道:「寵蒙公主垂青,深以為幸,只是大業未成,其志未舒,豫章四周又強敵環伺,稍有不慎,輕則累及百姓,重則失地亡命,寵自認愚鈍,無天份之才,若不努力,恐無力自保有負公主之情。」

    慕沙聽我之言,神情卻是不怒反喜,她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夫君胸懷四海之志,慕沙又豈能為一已之私而誤大事,待夫君大業初成之時,我再與君成親便是!」

    我大喜,道:「多謝公主諒解!」

    慕沙又道:「夫君,還記不記得我先前與你商談時提的三個條件?」

    我道:「自然記得,大丈夫一言既出,當無反悔。」

    慕沙莞爾笑道:「你可猜得到我那第三條指的是什麼?」

    我想了一下,遲疑道:「第三條是……。」

    慕沙這時卻輕嗔了我一眼,盡顯小兒女情態,這是我以前在慕沙身上未看到的。

    慕沙嗔道:「你是賴不掉的,難道你真的沒看出來,只有我慕沙才是你最需要的女人。」

    見我默然不語,慕沙又道:「我會等你,一直等到你正式來迎娶我的那一天。」

    我的心微微顫動,不為別的,只有慕沙這一句等我的話。

    人生得一知已足矣。

    紅顏易老,只在剎那芳華。

    慕沙敢於背叛部族為我,我怎不感動。

    廬陵激變後,順應我的山越諸部成立了治理嶺南的管理機構-廬陵郡,共推舉廬陵部首領,也就是慕沙的父親為郡守,舊城部費棧為統軍都尉,同時,在諸部默許下,廬陵部正式吞併了原來雷動的西昌部,一躍成為山越諸部中最強的一支。

    雖然要想完全使山越歸附,還有漫長的道路要走,但畢竟我現在邁出了第一步,有了廬陵郡這個後方和慕沙公主的坐鎮,我才好放心的轉過身來,全力拓展地盤,延攬人才,觀四周之變而行事。

    帶著初定嶺南的喜悅和一絲遺憾,我歸心似箭,回到了豫章城,華歆著急的站在城門口等我,大概是怕我一去不歸吧。

    我急召鄭渾前來,命其為廬陵郡丞,從豫章帶去一些熟悉耕作的百姓,協助廬陵部安撫越族上下,組織百姓興修水利,屯田墾荒,只要能順利在廬陵郡推行屯田養民措施,使越族宗帥及百姓得到實惠,我就不愁廬陵諸部落不服。

    劉曄劉基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孫策對我發出的和談要求作何感想?

    我讓劉曄伺機接陸遜來,不知能不能碰上?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時,忽然有士卒從外面跑進來報道:「太史慈將軍遣使送來軍奏一份,請校尉大人過目!」

    太史慈鎮守石印山一線,此時送來軍奏莫非劉曄劉基有消息傳來,我急忙接過書信,打開細看之後,我大喜過望。

    果然是劉基劉曄已回到了石印山,而且還帶來了孫策罷戰的好消息。原來劉基到江東時,正逢孫策與王朗相攻甚急,無力抽身之際,孫策一是怕我與王朗結盟,兩面夾攻於他;二是見前番想偷襲豫章損兵折將,連從兄孫賁也喪在役中,對我軍再不敢小視;三是見我將孫賁首級和俘虜的鄧當交還於他,給了他一個下台的機會,也就只得悻悻然作罷。

    若是孫策不顧及這些,強行與我開戰,那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孫策了,自古成大事者,無不以大局為重,孫策是看到現在與我交兵不利才罷戰的吧,我暗自歎道。

    除了這個消息外,軍奏中還附了一封書信,我看去卻是劉曄所留,內容是劉曄在吳郡接了陸遜,更可喜的是顧雍、朱桓也跟了來,我忙不迭的跑出門外,吩咐備馬,一時恨不得立即趕到石印山去,陸遜來的消息對我來說比孫策罷戰還要重要,更欣喜的是,顧雍和朱桓也來了,這是怎麼也想不到的。

    一路之上,我拍馬急馳,遠遠的將親兵拋在後面。

    不知道陸遜比以前長高了沒有,胖了沒有?

    還有小陸績,是不是還是那個懷揣桔橘的可愛模樣?

    近了,前面塵土飛揚,一行車馬正迎著我而來,旗旛之上有「太史」兩個字,我知道那是太史慈陪同護送的士卒。

    正在我張望之時,前面人群中一騎飛出,向我奔來,馬上一人,身形修長,英姿挺拔,年紀甚輕,正是陸遜。

    我大呼道:「可是陸郎?」

    馬上之人聞言,大聲喊道:「是我!」

    兩馬交錯,不待我下馬,陸遜便飛身向我撲了過來,雙手緊緊的抱住我,道:「少衝兄走後,許久沒有音訊,我和陸績可擔心你了!」

    陸遜與一年前相比要大了許多,也高了許多,我幾乎要不認識他了,我也是眼中含淚,道:「我也是——!」

    這時,後面的劉曄顧雍也趕了過來,顧雍還是老樣子,從他的古板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憂來,朱桓卻是一臉的興奮,與太史慈相談甚歡,而在他們後面的車上,還有家眷一同跟隨著。

    見著這些老友,使我一下子回憶起往昔的歲月,心中一陣悸動,我哽咽著說不出話,親人別離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在這亂世之時,能夠再聚實在是幸運的很。

    我拂袖擦去眼角淚花,問道:「顧公、休穆兄,你們怎麼也來了!」

    朱桓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小子跑到豫章闖下了這麼大一塊地方,怎也不早早叫上我同來?」

    顧雍歎了口氣,道:「不瞞少衝,這一次我等來豫章是避難來的,自打少衝離開後,朱治即被任命為吳郡太守,這半年多來我們倒也相合,豈料十月秋,許貢這個兩面三刀的小人見勢不利,率餘眾又降了孫策,並取替朱治重新做了吳郡太守,以許貢的心胸,又怎能容得下昔日反叛了他的我們,這不,正在躊躇無措時,伯言收到了你的信,我們幾個商量著便一起跟來了。」

    我驚異道:「以孫策的眼力,難道看不出許貢是何許人也?」

    顧雍苦笑道:「五、六月間,趁著孫策大軍移師會稽的時候,吳郡嚴白虎、烏程鄒佗、錢銅及嘉興王晟等各聚眾萬餘或數千人,不附孫策,許貢是擇准了時機歸降,孫策別無選擇只能用他。」

    一路這樣說著,不覺已到了豫章,我即令許邵安頓好顧雍、朱桓兩家住下,而陸遜、陸績則徑直接到了我的府中,反正我現在也是孤身一人,有他們相伴,正好熱鬧熱鬧。

    「伯言,這幾個都是陸府的家人嗎?」我指著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問道,這人以前我在陸府養傷時並沒有看到過。

    方才在路上,我總覺得此人在用一種異樣而且特別的目光打量著我,這一種眼神陌生卻又似曾在那裡見過,只是,無論我怎樣努力在模糊的記憶裡尋找,也無法找到答案。

    陸遜反問道:「少衝兄,以前認識此人嗎?」

    我一愣,道:「伯言說笑了,我怎可能識得?」

    一旁的陸績聽到,卻衝我詭秘一笑,道:「那也說不定啊——。」

    是夜,陸遜與陸績一路勞累都早早的安歇了,我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那中年人探詢的目光便閃現在我的面前,無論我怎樣的驅趕和逃避,也無法擺脫開,好像在冥冥中,這目光的如此的親切又熟悉。

    既是睡不著,我便乾脆披衣起床,點上松油***,準備看看各地報來的情況,忽聽到屋外傳來蒼勁有力的讀書聲:「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劍號巨闕,珠稱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鹹河淡,鱗潛羽翔。龍師火帝,鳥官人皇——。」

    這是童稚人人都會朗誦的《千字文》,在這寂靜的深夜聽來,卻更有一份說不出的意味,我尋聲找去,不知不覺卻到了陸府家人歇息的地方。

    在房外的小院裡,一人束手而立,就著清亮的月光,在高聲朗誦,我怔住了,此情此景嵌刻在腦海裡,是如此的震憾,我終於記起來了,在很久以前,也曾有這樣的一個夜晚,我一面望著天上圓圓的月亮,一面伶聽著老師鏗鏘有力的誦讀聲。

    「你記起來了嗎?」不知什麼時候,中年人已到了我的跟前。

    「是岱叔嗎?你還活著——。」我的聲音發顫。

    中年人神情激動,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道:「寵兒,天可憐見,讓我還能見上你一面。」

    「岱叔,這些年你都去了哪裡,家裡——。」我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壓抑在心頭的往事如同奔湧而出的潮水一樣,再也無法遏止。

    中年人長歎道:「那十餘年前發生的事,寵兒可還記得。」

    童年慘痛的記憶瞬時襲上心頭,我閉上眼睛,任由淚水從眼眶中落下,這些年來,我早已習慣了不再去想那些陳年的往事,我也早已放棄了去追究是與非的緣由,人的一生中,最莫過於悲的是跌宕起伏,而這一種悲哀我卻有幸在七歲上便經歷了。

    我道:「不甚記得了,我只曉得岱叔走後,官兵便查抄了家,我和母親都被趕了出來,我們從吳郡到秣陵一路流離,母親便幫著人家做下人餬口,後來有一天母親得了重病,我們——,我們去找醫師看病,可是沒有錢,母親臨去的時候還緊拉著我的手不肯放,我沒錢安葬母親,只好把自已賣了做大戶子弟的小廝——。」

    中年人頹然落淚,道:「吾高孔文枉稱受性聰達、輕財貴義,吳中高氏一族子孫淪落凋零,皆吾之過也。」

    這時,陸遜不知什麼時候起床到了我們跟前,道:「孔文兄,這一次你們叔侄十餘年後重又相遇,乃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正應該高興才是。」

    「這些年許貢為吳郡太守,吾一直流落海外,不能回來,直到去歲聽到孫策佔了吳郡,才悄悄的想回來看看。」

    對於童年時家中發生的變故,我一直不清楚是什麼原因,同樣,對於自已的家世,我也只記得自已的姓氏,故籍吳郡,家住在胥門外,岱叔是高家的族長,也是我的啟蒙授業恩師,對於小時候的印象,殘存在我記憶中的也只剩下了伶聽老師朗誦三字經、千字文的情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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