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觀星宗的宗主仍留在天道宗做客,因此,此時決鬥場北向的觀戰席上,坐在最前排,地位最高的為觀星宗的眾多長老,總共有三十餘位,皆是已入高階靈尊境數十載的老傢伙。
這些長老其實也就是觀星宗曾經的塔主,只因年齡滿過了六十歲才從塔主的位置退下來,平時幾乎不怎麼露面,唯有在宗門出現大事件,又或者宗主親自發令的時候現身,其他時候,要麼是在密室中閉關,要麼就是教導內宗弟子。
當然,有時候也和普通老人一樣,在觀星峰附近的長老府邸裡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
雖然高階靈尊境與靈宗境僅有一步之遙,但就是這一步,在巨兵之道的漫漫長途中實如一道天塹,不知攔下了多少高階靈尊境的強者,直到壽終也未能如願登峰,最終鬱鬱而逝。
在登頂靈宗境這件事上,曾有古人戲言,在凔原六州境內,每年只會出現一位靈宗境的強者,倘若有多,那麼,必是先有靈宗隕落,聲稱這是天道規則。
當然,這種話明顯是經不起推敲的,但從某種程度上,倒也充分說明了步入靈宗境的艱難。
作為西汕州排位第五的宗門,觀星宗擁有的高階靈尊境玄者數量,就目前為止,足有五十人之多,而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入高階靈尊境超過三十年的長老,可在這三十年間,也從來沒有聽聞有誰踏入了靈宗境。
現今的觀星宗宗主,年歲已有一百六十歲,壽命還有九十年,倘若在隨後九十年的時間內觀星宗再無靈宗出現的話,那麼,在西汕州的地位,也必定會逐漸滑落,最後甚至可能跌出前十。
一位靈宗境的超級強者,其意義不僅只是震懾這麼簡單,最關鍵在於九天秘境。
眾所周知,若想獲得九天寶匙,唯有靈宗境的超級強者才有機會,而九天秘境,又是靈尊境的強者能夠得以加速提升境界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寶地。
倘若門中無靈宗,自然無九天寶匙,靈尊境門人的實力提升也會跟著緩慢下來,如此反覆,久而久之,哪怕是底蘊再深厚的大型宗門,最後也只能淪落為二流,三流的小宗門。
事實上,觀星宗近百年來也確實有些青黃不接,自從上一任宗主離世以後,迄今也有近百年了,在這段時間裡,西汕州排位第一的荒古宗已經出現了三位靈宗,而排在後面的包括白隴宗在內的三個宗門,也分別出現了兩位靈宗,唯獨觀星宗一個也沒有……
好在,觀星的宗靈宗雖少,但高階靈尊境的門人挺多,在這方面哪怕是荒古宗也比不上,也許再過幾十年,現今坐在決鬥場觀戰席上的長老裡面就會有人登頂。
當席洛大踏步走向決鬥場時,在北向觀戰席最前排,一位身穿白色錦袍,鬚髮皆白,顴骨有些高突的觀星宗長老,神情淡然的平視著前方,微微瞇著眼,似在自語般問道:「常長老,聽聞你曾親自監督這名叫席洛的天微峰弟子與龍玥比試,對於這場決鬥,你覺得我觀星宗勝算有多大?」
「這個,五成吧。」
依舊是一身黑袍打扮,十指交合放在腿上,端坐著的常秋巽想了想,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答覆。
「五成?」
問話的金姓白袍長老略愣了一下,常秋巽能給出這樣的答覆,顯然是對席洛抱有很大的希望,要不然,以常秋巽一貫的個性,至多只會來一個不好說,又或者機會不大這種話。
金姓長老回頭看著常秋巽,不以為意的笑道:「常長老莫不是在開玩笑吧,據我所知,這位天微峰的弟子才十五歲,剛剛步入三等巨兵玄者境不久,縱然贏了龍玥,但要與七剎宗這名叫湯承的弟子相比,依老夫看,勝算應該只有三成左右。」
若是旁邊有七剎宗的人,這位金姓長老倒是會點點頭,認同常秋巽剛才的話,但既然是私底下商討,他自然也沒什麼顧忌,也便實話實說了。
常秋巽看著已經從北向通道內走出,正朝著決鬥場地而去的席洛,毫不掩飾對席洛的欣賞,微微笑著道:「這名叫席洛的弟子境界的確低了一些,難與七剎宗的湯姓弟子相比,但據老夫所觀,這名弟子極為聰慧,心智遠超於同齡人,更難能可貴的是體魄出眾,力量驚人,若是被其近身,饒是靈將境的玄者亦不敢掉以輕心,而當初龍玥之所敗,也是敗在這一點上。」
「那老夫倒要看看,這名弟子力量究竟有多驚人了。」
金姓長老捋了捋白鬚,目光中也不禁浮現出些許感興趣的神色,不過,他心裡倒是覺得常秋巽剛才那番話太過了一些,一名十五歲的少年,縱然體魄再出眾,力量再驚人,也總不至於比成人還強吧。
至於龍玥,一個小姑娘而已,吃虧在力量不及席洛,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你說那小子不想參賽了?」
坐在後排最尾巴上的龍鎮石,聽見商沐芩說席洛準備放棄千宗新秀爭列荒榜後,很有些意外的問道。
「嗯。」
商沐芩輕輕點了點頭,對於席洛,她這個做師父的確實感到相當的無力,除了順從和妥協,根本找不到其他辦法去駕馭這名頑劣的弟子。
「這小子果然有些意思,別人都是巴不得去天壇州露面,為幾個名額爭得你死我活,他倒是急著退出……」
龍鎮石摸了摸下巴上的黑鬚,望著已經走到決鬥場地擂台上面的席洛,勾著嘴喃喃說了一句,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商沐芩收的這個記名弟子,他倒是越看越覺得順眼,心裡琢磨著,乾脆找個機會,把席洛從商沐芩那裡要過來算了。
作為十八塔主之一,龍鎮石的個性屬於那種狂妄粗野到極不合群,可內裡卻心細如塵的類型,而席洛顯露出來的頑劣,以及在兩輪淘汰賽裡驚人的實力,卻是相當符合他招收弟子的胃口。
當然,龍鎮石並不知道,十五歲的席洛已經在商沐芩面前兩次示愛,倘若知道這件事,他現在已經不是在考慮,而是直接開口要人了。
如此離經叛道的弟子,天下又有幾個?
這時,席洛和七剎宗那名叫湯承的弟子,已經分別站在了決鬥擂台的北南兩端。
見雙方參賽弟子已經到場,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上午十時,漂浮在決鬥廣場上空的天道宗督賽使者也便當下大聲說道:「第八十六屆千宗新秀爭列荒榜,第三輪抽籤對決,第十組對決,觀星宗弟子席洛,七剎宗弟子湯承,皆已登台,依照歷屆規矩,將由本侍者倒數十聲後,比試正式開始。」
關於這場比試的規則,天道宗的督賽使者並未重複闡述。
因為規則很簡單,與各宗提前進行的內部選拔一樣,雙方需在一刻鐘的時間內分出勝負,期間若是脫離巨兵狀態,將被判定會失敗,而時間到了若沒有分出勝負,則由督賽使者判定輸贏。
「現在開始倒數!」
略微停頓了少許後,天道宗的督賽使者亦開始道起了數:「十!」
「九!」
在督賽使者倒數之際,席洛也在認真打量著對面的七剎宗弟子。
從體型來看,對方確實和當初所預料的差不多,應該是一名力量型的對手。
這名叫湯承的弟子非常高大,差不多都快能和柯蒙比了,身上穿得也並非是衣袍,而是青色短衫和黑色長褲,腰間繫著一條布帶,一頭黑髮在頭頂束著,兩鬢垂下一縷發,讓席洛忍不住的聯想到上輩子一些道觀裡的道士。
當席洛打量著對手的時候,那名叫湯承的弟子,卻是根本沒看席洛,而是將目光掃過對面觀戰席上黑壓壓的觀星宗門人,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作為中州第二大宗門七剎宗的弟子,面對台上數千觀星宗門人,湯承不僅沒有覺得壓抑,反而認為這種虛張聲勢的做法實在可笑。
「整個宗門二品以上靈將境的門人都到場了麼,也不過如此而已,我七剎宗的門人若是全部過來,人數至少要多出兩倍,不過也好,待我贏了你們的弟子,所有人都跟著丟臉,那種場面,應該很不錯。」
湯承望著高處的觀戰席,翹著嘴輕聲自語了一句,接著才將目光掃過席洛的位置。
「席洛,十五歲,三等巨兵玄者境……」
看著對面一身白袍,頭髮不長不短,顯得相當糟亂,體型只能算結實的席洛,湯承目中閃過一抹戲謔之色,嗤笑了一聲。
當初得知對手是席洛的時候,湯承還嚇了一跳,以為碰上了強敵,畢竟,席洛乃是第二輪淘汰賽中,第三位獲得出線資格的參賽弟子,並且將所有的妖獸全數獵殺了。
結果讓湯承沒想到的是,後來七剎宗專門派人一打聽才知道,席洛之所以能夠在康少竹和袁鍇後面出線,並將所有妖獸獵殺,完全是投機取巧,竟然往溪水裡下毒!
也虧得第二輪淘汰賽總共兩百名參賽弟子中,只有席洛一個人這麼做,要不然,各宗門首先懷疑的必定是第二輪淘汰賽的公正性,因為無論怎麼看,席洛都像預先知道第二輪淘汰賽的進行項目,所以才提前準備了毒液。
「三……」
「二!」
「一!」
「比試正式開始!」
聽見督賽使者道出比試開始後,湯承亦立即喚出了巨兵,雖然他打心眼裡根本沒把席洛當一回事,但南向觀戰席上,畢竟還坐著七剎宗的諸多長老,非內宗弟子的他若是表現得不好,多少會影響到往後在七剎宗的前途。
在席洛和湯承紛紛召喚巨兵並與之融為一體之際,南向觀戰席上,七剎宗眾位前來觀戰的長老的注意力,卻根本沒放在台下的決鬥場地上,而是在相互交頭接耳。
一位體態豐碩,面白無鬚,穿著一身大紫袍的七剎宗長老瞇著小眼,望著身旁一位面容枯瘦的同門長老,神情很是不理解和惋惜的說道:「鍾老弟,你為何不與那位商峰主約賭?此戰我們七剎宗顯然必勝,大好的機會,你怎就放過了?」
「呵呵。」
那位鍾姓長老捋了捋垂至胸前的長長白鬚,淡笑道:「老夫當然知道此戰必勝,之所以不與那商峰主約賭,其實也是為了給觀星宗留一份面子罷了,咱們遠道而來,總是不方便做的太過分。」
「原來如此,鍾老弟太厚道了。」
七剎宗的紫袍長老笑著回了一句,目光卻顯得有些不以為然,區區一個觀星宗,哪裡用得著顧忌這麼多。
「對了,盧兄,先前看你與那龍姓塔主單獨聊過一陣兒,你莫不是與他約賭了吧?」
這時,左側一位身穿墨藍色錦袍的七剎宗長老好奇的問了一句。
「不可說,不可說……」
紫袍長老故作神秘的擺了擺手,笑瞇瞇的將目光轉向了對面觀戰席的數千觀星宗門人,他與龍鎮石私下約賭的事情,暫時還是不能公開的,因為涉及到得數目太大了,若是被同門知道,事後肯定會向他討要綵頭,那多不划算。
也就在七剎宗幾名長老交談的間歇裡,決鬥場上,進入巨兵狀態的席洛和湯承,已經開始全副武裝的朝著場地中央疾奔而去。
「砰砰……」
相比起內部選拔時喧鬧嘈雜的氣氛,此刻決鬥場地上空卻是非常的安靜,席洛和湯承二人每前進一步的落腳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一個呼吸間,兩人之間的距離便縮短到了百米。
湯承率先止住腳步,渾身被銀色金屬鎧甲覆蓋的泥巖巨兵身旁,接連閃現出兩枚元石。
那是三級御風元石,三級倍力元石!
雖然十九歲的湯承已經步入四等巨兵玄者境兩年,魂力已有近四百重,但也只能使用三級的御風和倍力元石。
畢竟,四級御風元石單是啟用就需八十重魂力,而倍力元石則需一百重,隨後每維持一秒消耗八重,若沒有靈將境,根本無法支撐如此龐多的魂力消耗。
更何況,四級以上的精煉元石,價值遠超三級十數倍,非內宗弟子的湯承,除非能在此次千宗新秀爭列荒榜的第三輪獲勝,進入最終的決賽,否則,根本別想從宗門無償得到這一類的元石。
而精煉類的四級元石,也是各大宗門能夠無償提供給資質超然的精英弟子的最大極限,至於五級以上,在凔原六州境內,也唯有像天道宗那般的超級宗門才可能拿得出手,但也僅僅只限於五級。
「沒見過這麼蠢的傢伙,明知道我擁有倍力元石,竟然還敢衝上來!」
看著愈來愈近的席洛,湯承不禁在心中冷笑,握緊掌中的長柄裂輪斧,迅速抬到了肩部以上,同時身旁再度浮現出了三枚元石。
三級器屬雷元石,三級器屬冰元石,三級器屬風元石!
此刻湯承手中所握的長柄裂輪斧,足有近兩長,斧刃如同裂開的馬車輪,銅黃色的斧刃邊緣若隱若現的浮動著大量符文,並煥發著青色和紫色兩種淡淡的光華。
當湯承抬起長柄裂輪斧,喚出雷元石和冰元石的時候,北向觀戰席的眾位觀星宗長老面色皆是凝重了起來。
這顯然是一把四等靈器,雷光冰錐斧!
「七剎宗的人還真捨得下本錢,四等的雷光冰錐斧,用好了足與次品靈寶媲美,當日我在千羽城的萬寶行,曾想用一千枚六等靈晶買下來,可最終被荒古宗的人用一千五百枚購走了,想不到,七剎宗竟然直接贈給了一名連靈將境都未入的弟子,莫非就不擔心這名弟子遭遇不測麼……」
龍鎮石滿臉苦笑的說道。
商沐芩沒有說話,只是很疑惑的看了龍鎮石一眼。
對於這場比試的勝負,商沐芩現今倒是不怎麼關心了,畢竟,無論輸贏席洛都會退出,反倒是龍鎮石,看上去好像很在乎此次比試的輸贏。
龍鎮石靜靜的望著台下的決鬥廣場,心裡卻是在反覆的嘀咕著,雙手更是不自覺的緊握了起來。
「小子,你可千萬要爭氣啊,此次本塔主可在你身上投了足足一萬枚六等靈晶,你若是輸了,本塔主恐怕一年都別想上床睡個安身覺了……」
前兩場淘汰賽,龍鎮石眼睜睜的看著商沐芩從白隴宗那邊,前後斬獲了一萬五千枚六等靈晶,雖然嘴裡沒說什麼,可心裡面卻是羨慕的很多,這次終於有機會了,七剎宗一位盧姓長老主動上門約賭,他考慮半天後,最終還是按耐不住心裡的癢處,決鬥搏一搏。
一萬枚六等靈晶,對於統領兩大主峰的龍鎮石而言,原本不算什麼,可關鍵是,家裡面那位賢內助實在太「賢」了一些,在動用靈晶這方面,管得相當的嚴,這次拿出來和七剎宗長老約賭的靈晶,大部分都是暗中存了好幾年的積蓄。
「茲——」
這時,決鬥廣場上,突地傳來了一聲異響。
只見止步後的湯承,在席洛衝至身前五十米範圍時猛然揮出了手中的雷光冰錐斧,一道青紫色的電弧從銀色長柄蔓延而出,頃刻間便將湯承的泥巖巨兵包裹在了其中。
而在席洛前進的路線上,空氣也出現了一陣扭曲蕩漾,並憑空升起一陣白色的霧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