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星宗十八位塔主之中,龍鎮石排在第八位,因無論到哪裡都總是喜歡乘著金毛雷瞳獅出行,又常被人稱為金獅塔主。
龍鎮石現年已四十八歲,步入靈尊境十五年,踏進中階後,曾輪任過天微峰、天牢峰的峰主,直到五年前突破到高階靈尊境,在觀星宗宗主的監督下,與原有的十八位塔主進行公開比試,最終戰勝十人,躋身於塔主之列,此事在觀星宗內也曾轟動了好些時間。
而龍鎮石擔任天微峰的峰主期間,那時尚未步入靈尊境的商沐芩,也曾在天微峰統領的地幽殿擔任殿主一職,直到商沐芩後來被宗主欽點為天微峰的峰主,龍鎮石才調任到了天牢峰。
因此,兩人既是共事多年的舊上下級關係,又是曾平起平坐過的同僚,見面時,倒也沒有太多禮數,而龍鎮石言語也相當隨便,總是以妹子相稱。
「龍大哥說笑了,沐芩哪裡在清修,不過是閒著沒事做,在大殿裡發呆而已。」
已經站起身的商沐芩微微笑著回應道,招呼龍鎮石看座後,立即叫人端來了茶水,並坐在了龍鎮石的對面。
雖然她與龍鎮石之間的關係,遠比和其他塔主親近,但龍鎮石畢竟是一塔之主,基本的禮數還是要謹守的,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坐在寶座上。
而龍鎮石這一次過來的目的,商沐芩不用問也知道,顯然是與原本定下的那場比試有關。
只不過,商沐芩並沒有想到的是,龍鎮石此行,雖的確與比試有關,但卻並非確認,而是勸她放棄。
「商妹子,你我已相識多年,你也清楚大哥的脾氣,所以那些繞彎子的話,大哥就不說了。」
龍鎮石放下茶杯,歎了一口氣,一臉正色的看著商沐芩道:「這一次的比試,你還是放棄吧,聽大哥的,遵從宗主的意思,在現任的尚未婚娶的塔主之中,挑選一名作為夫婿,這樣,不僅對你,對觀星宗也是一件好事。」
聽到此話,商沐芩眸光一黯,強笑了一下,輕聲道:「看來龍大哥已經知道,這一次的比試,沐芩已經敗了。」
「你別誤會,大哥並未派人調查那名弟子,只是昨日遇見狄雲曇,他主動告訴我說你看中的那名弟子已經失蹤,所以,這次我才過來勸你放棄。」
龍鎮石解釋道,接著又歎了一口氣,看著商沐芩無奈道:「妹子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此次大哥突然與你約賭,其實也是宗主的授意,否則,大哥哪裡有權利決定進入九天秘境的人選?」
九天秘境,一個類似於巨兵試煉之境的地方,但卻唯有靈尊境的玄者方能在內生存的異域地界,雖然處處佈滿危機,卻也充斥著各種機遇,乃是每一個步入靈尊境的玄者都夢寐以求想要進入的桃源之地。
據傳,在九天秘境,總共有九重地界,而哪怕在一重天的地界內尋個地方靜修半年,也足等於外界至少三年。
只是,就像開啟巨兵試煉境的虛空之門需要使用殘境寶匙,進入九天秘境則需要九天寶匙,而每一把「鑰匙」相當於一個通行令,能夠保證擁有者進入秘境半年後準時返回外界。
而九天寶匙,獲得的地點同樣是在九天秘境,不過,乃是在四重天以上的秘境,歷來也只有步入宗師之境的超級強者方敢涉足的地方。
「沐芩當然知道。」
商沐芩輕聲回應了龍鎮石的話,這件事,她從一開始就猜到必定和宗主有關,否則,當初龍鎮石提出賭約時,又怎麼想也不想的答應,直接拿九天秘境的進入資格,來作為區區兩名巨兵玄者境的弟子比試輸贏的綵頭。
就在龍鎮石見商沐芩反應平靜,以為商沐芩已經決定放棄,也準備再度勸解時,商沐芩忽然顰著秀眉,美眸中帶著質疑之色,聲音清冷的問道:「恕沐芩不敬,龍大哥既然已經知道此次比試將無疾而終,為何又多此一舉的過來勸沐芩放棄?莫非,這裡面,還有沐芩不知道的事情?又或者,龍大哥其實是想試探一下,沐芩本欲派出的人選,究竟是真失蹤,還是假失蹤?」
龍鎮石聞言不禁一愣,接著搖頭笑了笑,然後看著商沐芩道:「妹子,你又誤會大哥了,大哥怎會是那種人?再說了,大哥雖然確實很希望你能盡快找一個好的歸宿,但無論如何也不會逼你做不願做的事情,否則,若被你嫂子知道了,你大哥我豈不是得天天去密室睡覺?」
龍鎮石和商沐芩之間,乃是舊上下級的關係,這一點,很多人都知道,但卻極少有人記得,龍鎮石的夫人,夏蓮玉,曾是和商沐芩一同被選作儲備弟子招進觀星宗,並同時成為與預備弟子,乃至一起覺醒巨兵,從十歲開始就認識的閨中好友。
這種關係,一直持續到商沐芩逐漸展露出驚人天賦,十八歲一舉步入靈將之列後,兩人才因在觀星宗的地位差異,來往漸漸變少。
但八年的感情,尤其還是少女時代最純淨的友誼,怎可能就這麼消失?
商沐芩在任職地幽殿的管事後,不止一次的利用職務之便,給夏蓮玉安排好的差事,並暗贈靈晶,讓原本資質只算勉強的夏蓮玉於二十四歲的時候步入了靈將境,隨後外出執行任務時,結識了那會兒剛剛步入靈尊境兩年餘,仍在天平峰統領下的地空殿任副殿主的龍鎮石,最終喜結良緣。
如今,夏蓮玉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自身境界,亦是入了五品靈將境,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塔主夫人這個身份,資質並不太出眾,相貌也談不上絕代傾城的她,能夠擁有如此顯赫的地位,無論如何都離不開商沐芩當初的暗中照顧。
也正是因為這一層關係,當初商沐芩剛剛晉陞靈尊境,宗主欲指派一峰給其掌管時,龍鎮石主動要求調任其他峰,將掌管了多年的天微峰交給了商沐芩,讓其得以順利上位。
要知道,在當時,商沐芩以二十八歲的年齡,尤其還是一介女子的身份,想要坐穩峰主之位,哪怕有宗主欽點,也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三十六峰,哪一峰不是在位的峰主苦心經營多年的成果?各種關係錯綜複雜,一個新來的峰主,單是想要梳理好這一層關係,便不知道要花掉多久時間,更別說完全掌控,龍鎮石直接將天微峰的峰主之位交給商沐芩,可謂是替商沐芩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麻煩,免於事後因處理不好下級同僚的關係而受人質疑,乃至直接丟掉峰主位置的可能。
在觀星宗,並非是每一個步入靈尊境的玄者,都有資歷擔任峰主一職,若非宗主欽點,其他靈尊境的玄者,便能通過每年一次的評選上位,其中包括兩大比試,一是武比,二是公選。
武比,自是武鬥比試,勝者可以獲得該峰投票公選的資格。
在公選中,會挑出總共一百名管事級的門人,每人持票投出支持和不支持兩個選項,最終,如果能得到其中半數以上的投票,那麼便順利上位,而失敗了就只能等下一年再比了。
由此可見,一名峰主不僅需要足夠的實力,更需要屬下的支持,方才能坐穩這個位置。
商沐芩的實力暫且不論,單是這後面一條,便將讓她的峰主之位,隨時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
「是沐芩多疑了,還請大哥原諒……」
回想這些年來龍鎮石的屢屢相助,商沐芩也覺得剛才的懷疑,實在很沒道理,當下慚愧的致了歉。
「說這些做什麼,換了我是個女人,我指不定比你還想得更多。」
龍鎮石擺了擺手,然後沉吟了一下,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說道:「妹子,說句實話,就算那個叫席洛的弟子不失蹤,你其實,也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獲勝的希望。」
「為何?」
商沐芩顰眉問道,龍鎮石在現在說出這種話,顯然是暗中有所指。
龍鎮石正色道:「你該清楚,龍玥,並不像外面所傳言那般,是我的什麼閨女。」
「是麼?」
商沐芩很狐疑的看了龍鎮石一眼,前不久,夏蓮玉還曾來過一次天微峰,哭了一晚上,所為之事,也便是那名在選拔賽上突然冒出來的奇才少女,說龍鎮石沒良心,在外面和別的女人生了孩子,這就算了,還一點也不顧她和兩個孩子的感受,把對方接到了府裡,照顧得比誰都好……
「你別信你嫂子胡說,她根本不知道狀況。」
龍鎮石當然知道那晚上夏蓮玉找過商沐芩,所以有些尷尬的回道,接著,直入正題道:「那個女娃,事先我也不知道底細,後面之所以把她帶走,也是突然接到了宗主的密令。」
說完,龍鎮石苦笑道:「我這麼講,你應該明白了吧?」
見商沐芩仍舊狐疑的看著自己,龍鎮石無奈道:「如果還不明白,我再提醒你一件事,你可記得,十六年前,十八塔主之中,誰最厲害?」
「十六年前?」
商沐芩眨了眨美眸,嬌容滿是疑惑的回憶了一下,不一會兒,秀眉突地一挑,美眸中閃過一抹驚色,有些恍神的呢喃道:「怎麼可能……」
龍鎮石神色凝重的說道:「可能不可能,我不知道,但,我在接她回府的途中,曾暗地曾查探過一次那女娃的體質,至於結果,我就不說了。」
「好了,該說的話,大哥我已經盡量說了,剩下的,你自己考慮吧。」
龍鎮石目光複雜的看了商沐芩一眼,接著起身便往殿外走了去。
商沐芩眸光走神的坐著愣了一會兒,在龍鎮石即將行出大殿時,她眸光忽然清明過來,緊咬著紅唇,無比掙扎的猶豫了一下,最終站起身,向外喊道:「龍大哥,等等。」
龍鎮石應聲停下腳步,目中浮現出如釋重負之色,他大概能猜到,商沐芩會說什麼了。
「麻煩龍大哥,向宗主稟報一聲,就說……就說……」
商沐芩纖手緊拽著紅裙,美眸佈滿了掙扎,嬌容略顯蒼白的呢喃著,可無論她如何在心裡說服自己如今已沒有了其他可能,除了接受,別無選擇,嘴裡,卻始終難以道出那最後的幾個字。
執著緊守了十幾年,現今,已經到了不得不向命運妥協的地步了麼?
商沐芩真的很不甘,很不甘,她拼盡全力的在巨兵之道上攀升,不是為了長生,也不是為了榮華,只是為了能自由的掌握自己的命運,直到碰上命中的那個人,才開始和普通女人一樣,相夫教子,白頭偕老,僅此而已罷了。
「真羨慕黎凔這丫頭……」
莫名其妙的,商沐芩忽然有了這麼一個念頭,因為,如果像黎凔一樣,這麼早就有了喜歡的人,她何至於像現在這樣,將一件對於女人而言非常平常的事情,弄得如似身臨絕境。
不過,那小子也不是個老實的傢伙,黎凔恐怕也很難隨心所願了,小小年紀竟然就敢當著她的面肆無忌憚的問怎麼才能娶她,可謂色膽包天,這種傢伙,又怎可能是佳婿之選……
想到這件事,商沐芩不禁笑了笑,心裡的壓抑一掃而空,鬆開緊拽衣裙的手,輕輕吸了一口氣,看著等候下文的龍鎮石說道:「麻煩龍大哥,稟報宗主,就說沐芩……」
「席洛?」
可就在這時,從背後,忽的傳來了黎凔無比驚訝的呼喊。
「這丫頭,是想阻止我吧……」
商沐芩口中話語再度停了下來,很是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剛要回頭準備斥責黎凔幾句,結果……
「嘖嘖,這坐騎,真夠威風啊,至少也有五六階吧……」
大殿廣場外,距離金毛雷瞳獅俯身暫歇之地,約莫二十來米的下山石階旁邊,穿著一身整潔灰袍,手裡擰著灰鞘劍,腰掛幻屠令,一頭黑髮梳得順溜無比的搭在後背的席洛,伸手摸著下巴,瞪著眼睛,滿臉驚歎和羨慕的嘀咕著。
他卻是不知道,此刻正有三雙眼睛,齊齊聚焦在他身上。
其中,甚至有一名塔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