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第十八章怒闕五問
經過三天的靜養,一直被勒令不准下床的席洛終於獲得「釋放」,雖然因巨兵巖臂被靈弓箭矢洞穿,而導致的斷骨之傷還沒有完全癒合,但,基本上也沒有什麼大礙了,最多只需半個月便可以徹底恢復。
事實上,以巨兵形態搏鬥時可能會遭受的損傷中,斷骨與臟腑內傷都屬於稍輕的一類,單純憑借藥物就可以治癒,而且需要的時間也不長,少則幾天,多則一個月左右。
真正能稱得上「重傷」的,唯有脈絡受損。
而這種損傷,堪稱除了死亡之外,在巨兵形態的戰鬥中玄者所需面臨的最大威脅,因為它很可能導致玄者魂力盡失,徹底變成了一個廢人,在這一點上,無論是巨兵玄者,還是巨兵靈將,乃至靈尊,甚至是靈宗,皆是如此,沒有例外。
只不過,在巨兵玄者這一層次的戰鬥中,脈絡受損的情況,倒是出現得極少,因為無論是使用元石還是靈器,玄者們擁有的實力還不足以震及到對手的脈絡。
商沐芩安排的住地,就在天微峰的山腳,附近的環境與起初在地靈殿三等弟子住宿區差不多,樹木蔥翠,石道曲蜿,叢林幽深,唯一的區別便是附近二十里地內完全沒有其他弟子出沒,也沒有人管,非常的清淨。
「師父也太偏心了,我提了好幾次想要到天微峰來住她都沒答應,你倒好,一來就霸佔這麼大一塊地方,平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沒有人打擾你,這待遇都快趕得上四等管事了,你看,房子還這麼大,真沒天理」
走在前面的黎凔滿腹怨言的嘀咕著,似乎光說還不解氣,轉頭瞪了席洛一眼。
看著像個小怨婦般的黎凔,席洛忍不住笑了笑,開玩笑道:「你要是覺得心裡不平衡,也可以搬來和我一起住啊,我不介意多一個人。」
「臭流氓,誰要和你一起住了。」
黎凔臉頰一陣飄紅的低聲罵了一句,回過頭,加快了腳步。
「流氓?」
席洛掃了四週一眼,目光促狹的淡淡道:「聽你這麼說,我才發現這附近連一個人也沒有,的確很適合做流氓的事情。」
黎凔一聽,臉色頓變,立即停下了腳步,頗有些緊張的將手裡的劍拔了出來,就像真遇見採花大盜般,劍鋒指著席洛,滿眸警惕話語有些結巴的道:「你……你可別亂來啊你要敢亂來,我……我就……」
所謂一著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席洛雖是開玩笑,可畢竟在千羽城有過一次「前科」,面對這麼一個曾強吻過自己的傢伙,年僅十五歲多點的黎凔此刻的心情,實如驚弓之鳥。
「好了,反應這麼大做什麼?我要耍流氓,哪裡用得著等現在。」
見黎凔這陣勢,席洛哭笑不得的說道,然後搖了搖頭,一邊往前面的閣樓走去,一邊道:「再說了,我真要做什麼,你手裡的劍,又怎麼可能擋得住我。」
黎凔怔了怔,回過神後,怒視著席洛的背影,氣鼓鼓的道:「哼我打不過你,我可以找師父教訓你」
席洛腳步停了下來,轉身,仰著頭望向一側那堙沒在雲端,根本看不見頂的天微峰,靜靜站了三秒後,神情平靜,一語不發的又朝前走了去。
「哼,知道怕了吧?」
黎凔挑著秀眉,有些小得意的道。
「是啊,當然怕,不過,總有一天會改變的。」
席洛笑了笑,低聲道了一句,。
這話,黎凔沒聽太清楚。
在閣樓內各處房間逛了一圈,席洛發現這棟房子似乎經常有人打掃,連角落裡也乾乾淨淨,各種擺設一塵不染,甚至連被單和褥子都是新的,根本用不著再費時間整理,直接就可以入住。
「好了,這裡應該沒我什麼事情了,我先走啦。」
黎凔揮了揮手便轉身準備離去,接著忽然想起一事,從腰間的藏物袋內取出了一個裝靈簡的木盒,遞過來,並道:「這裡面有五十枚赤火煉魂章靈簡,是師父讓我給你的。」
席洛接過木盒,想了想,向黎凔道:「對了,你能不能替我問問你師父,二級活肌元石要多少靈晶?」
「什麼我的師父,現在也是你的師父好不好?」
黎凔翻了翻白眼,並頗不滿的道:「還有,為什麼你不自己去問?偏要我跑腿,我也有事,我也很忙的。」
席洛很平靜的道:「這樣啊,那看來下一次去千羽城,你應該是沒空了,那我就不叫你了。」
「啊?誰說我沒空?」
黎凔頓時瞪著一雙大眼睛反駁道,然後噘著小嘴,氣哼哼的道:「好啦,幫你問就是了,斤斤計較,一點也不像男子漢大丈夫。」
「對啊,我就是愛計較,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
席洛微微勾著嘴角,將目光從黎凔臉上一直打量到腳,摸著下巴,笑容玩味的道:「我可記得,當初某人在千羽城賭場說過,如果我贏了的話,就隨便我處置。」
稍怔了一下,黎凔頓時滿臉通紅,就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般,轉身便「咚咚咚」的跑出了屋,眨眼就不見了蹤影,房間內只留下一抹少女髮絲飄揚後的淡淡清香。
席洛搖頭笑了笑,走到窗前,望著屋外叢林裡繁盛的樹木,目光有些走神。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在決鬥場贏了魏木晨,變成了天微峰的記名弟子後,很多時候一靜下來,席洛總覺得自己心裡好像缺了點什麼。
有那麼一點空虛,有那麼一點茫然。
原本存在於身體裡的那些無法剝離的情愫,那些感同身受的師恩,親情,似乎也在逐漸被蠶食。
甚至,幾次試圖回憶柯蒙當初滿臉血淚發出誓言的那一幕,卻發現,竟然有些模糊了。
席洛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像自己,那個曾經在死前生無可戀的自己。
這究竟是怎麼了?
「你可在乎觀星宗的存亡?」
突然,旁邊傳來一聲語氣淡漠的問話。
席洛心裡一驚,急忙轉頭望過去,只看見身旁多了一名亂髮披肩,體型無比雄壯魁梧,穿戴著一套似經過無盡歲月流沙侵蝕過般的灰黑色古舊鎧甲,像一株蒼松般站姿筆直的男人。
雖然男人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觸手可及,然而,卻根本看不清相貌。
就像,中間隔了一層朦朧的霧氣。
窗外拂來一陣清風,撩動著席洛有些發僵的臉側,幾根沒有束好的髮絲,可魁梧男人披散在肩上的亂髮,以及右肩掛著的暗紅色披風,一點也沒有飄動。
再看魁梧男人的腳下,竟是沒有遮住光線而產生的陰影。
席洛強制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去觸碰了一下,結果,就像觸碰到幻影般,根本觸及不到實物。
這,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依然看不清相貌的魁梧男人,好似也在望著窗外般,聲音沙沉的道:「我是怒闕。」
聽到這話,席洛頓時如釋重負,正當他無比困惑的想問,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卻又聽怒闕重複問道:「你可在乎觀星宗的存亡?」
雖然不明白怒闕為何這麼問,但席洛還是很誠實的回道:「不在乎。」
怒闕又問道:「那你可在乎商沐芩的生死?」
席洛猶豫了一下。
「可在乎柳綵裳的生死?」
怒闕第三次問道。
席洛沉默少許,點頭道:「在乎。」
「可在乎黎凔,柯蒙二人的生死?」
「當然在乎.」
席洛不假思索的答道。
怒闕再度問道:「可在乎黑石城秦家祖孫的生死?」
席洛微微皺了皺眉,雖說離開黑石城已有半年多,可對於秦家,他至今仍然心存感激,又怎可能不在乎?
「你到底想說什麼?」
席洛忍不住反問道。
「我只想告訴你,這些你在乎的人,都還活著。」
怒闕轉過身,正對著席洛,聲音依舊淡漠的道:「而且,會越來越多。」
此話說完以後,怒闕的身影便迅速透明了起來,最終完完全全消失不見了。
席洛愣愣的站在原地,目光複雜,說不出話來。
在時間這柄無形的利器削磨下,任何的仇恨,總會逐漸變得淡薄,這是無可阻止的。
唯有那些心中在乎,還活著的人,才是真正可以去守護,能讓內心變得更充實的存在。
如果不想有朝一日,再為曾經深入骨髓的感情的消逝而茫然而空虛,唯一能做的也只能盡力去保護這一切,讓它們永遠都無法被時間所侵蝕。
靜站了很久後,席洛輕輕呼出一口氣,微微皺了皺眉,在心裡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你不是說過,你只知道我腦中與巨兵相關的記憶?」
耳畔立即傳來了怒闕的回話:「因為你剛才的意志非常薄弱,在這種狀態下,我不僅能感受到你心中所想,更可以直接查探到你所有的記憶。」
席洛頓時無言,不過,從怒闕這番話來看,以後只要盡量防止出現與先前相同的狀況,倒也不至於完全沒有隱私。
「你剛才直接出現在我身旁是怎麼回事?那是你本來的模樣?」
「不是,這僅是我為了方便與你交流,從以往的召喚者中隨意挑選的一人,直接在你意識裡虛化出的幻象……」
怒闕在回答這個問題時,話音也越來越模糊。
席洛這才忽然感覺到,體內原本充裕的魂力,竟是已經消耗的一乾二淨,顯然,怒闕直接以幻象的形態現身,消耗的魂力遠比直接在心裡交流多得多。
「在乎的人,都還活著……」
輕喃了一聲後,重新望向窗外的席洛,目光亦變得一片清澈了起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