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追的時間對林劍瀾不過是片刻之間,毛三兒他們卻轉眼就看不見林劍瀾和那跟蹤之人的身影,左等右等,過了好久方見遠處慢慢走來一人一馬,再走近些,方看清那人正是林劍瀾,臂上扛著一個孩童,另一手上則牽著一個黑色龐然大物,兩隻耳朵支稜稜豎起,白色眼圈環繞著一對不和善的大眼,四蹄刨地,沒韁繩沒鞍蹬,原來竟是一匹黑驢。
林劍瀾並不說話,將年小俠放在地上,自己從車中取出了一些乾糧肉乾等物,年小俠急忙接過,自己拿著乾糧狼吞虎嚥,邊吃便丟一些肉乾給那黑驢。眾人看這跟蹤車隊兩三天的一人一「馬」竟然是一個孩童和一匹毛驢,均感不可思議,只看著這奇怪的組合竊竊私語。
看著年小俠一手拿著饅頭,一手拿著肉乾,吃的好幾次都要噎了過去,林劍瀾不禁歎了口氣,從旁邊桶中舀了一晚水,又將他兩手中拿的食物取走,道:「喝些水吧,你已經吃的太多了。」
年小俠雙眼貪婪的看著林劍瀾將乾糧收起,心中卻知道林劍瀾是為了自己好,咕嘟咕嘟灌了一氣,方緩了過來。揉揉肚子,忽想起當日被年永壽抱回總舵,也是因為餓極了貪吃,結果難受之至,幾天都不能再吃東西,不禁眼圈一紅,挪了挪屁股,湊近林劍瀾道:「我錯了。」
車伕們此時知道這孩子看來與林公子頗為熟識,並不是什麼敵人,有一個便拎了一桶水放在那黑驢旁邊,卻連人帶桶被那驢子踢到,全身淋的透濕,林劍瀾板緊的臉不禁露出笑意,起身將那人扶起道:「我幾乎忘了,這黑大個可不是人人都伺候得了。」說罷自己提了一桶放在那黑驢旁邊,摸著它的鬃毛,神情是頗為懷念,良久方回頭道:「小俠。」
年小俠聽他喊自己,一下子從地上站起,幾乎摔倒,緊張的看著林劍瀾,慢慢從懷裡掏出一樣物事,結結巴巴道:「我……我來給你送這個……」
林劍瀾拿到手中,不用解開便知道裡面是那與自己頗有一番孽緣丟都丟不掉的斷劍,不禁嘴角微微露出笑意,輕輕一層層掀開,將那冰絲在指尖纏繞了一會兒重又收在懷裡,再看年小俠,竟是一句責備的話也無法說出口,只得和藹道:「小俠,你為什麼看到我追你你就跑?」
話音剛落年小俠已經立在那裡號啕大哭,小髒臉上頓時如和了稀泥一般,抽抽噎噎道:「我、我怕你趕我回去。」
林劍瀾心中倒是真有這個想法,把年小俠帶到車隊,就是想讓他吃飽了之後派遣一個人看管他回去,此刻看他眼裡淚花翻湧,一個人在那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倒沒了主意。年小俠不願意呆在李隆基的府中可以理解,再說萬一他與「冠世墨玉」相見,認出了他的聲音,若是透露出來反而要惹殺身之禍,可要是帶著他,大漠之中就連自己也是一點信心都沒有,何況這麼小的孩子?就算有個妥當的去處,差人送他回去,可年小俠畢竟還學過一些本領,尋常人恐怕還看管不住,被他溜走的話還是要出來跟著自己,一個人再迷了路不是更為糟糕?思考的越多,要顧及的事情就越多,林劍瀾一顆頭變得兩個大,想了想只能暫時帶著他,到時候臨進入沙漠之時再把他留在城鎮中。
年小俠邊擦眼淚邊透過指縫看林劍瀾神色,看他皺眉盯著自己沉思,心中忐忑不安,待到林劍瀾輕輕喟歎了一聲「你就跟著我吧」,頓時傾盆大雨變成了晴空萬里,歡呼了一聲跳到林劍瀾身上,再也不肯下來。
大傢伙兒看這回的事原來是虛驚一場,俱都十分開懷,重又上路,只毛三兒有些悶悶不樂,他精心訓練的好馬竟然走不過一匹黑驢,便總想尋機讓自己胯下這匹瘦馬與它較量一番。林劍瀾也是那日才知道端木耳養的這個大黑傢伙竟是個極品,自然有些不捨,此外也擔心它們累壞。小俠卻並不在乎,玩心甚重,瞅準了機會趁著林劍瀾不注意,和毛三兒遠遠的賽了一程,待林劍瀾他們趕到時,馬和驢倒沒事,兩個人俱都累的躺在地上直喘,原來到最後也未賽出個輸贏,兩個畜生跑的也並不快,一路都在互相推擠打鬥,即便它們的主人已經不想再比試,它們卻仍不時高舉前蹄向對方示威。
由於當初一時無法買到駱駝,因此行進的倒要比林劍瀾預期的快很多,只是條條大路通往西方,岔路越來越多,也不知韋素心挑選什麼路線,竟然一直沒有碰到,不過暗想起來也是幸運,他帶了一批毫無武功的車伕,還有個尚在幼齡的年小俠,怎麼能與韋素心那批死士對敵?李隆基雖然交代過讓他從長安走,還可再購買駱駝等沙漠必備之物,但想了想若長安也早被韋素心事先收購,自己再去了白白浪費時間,便下了決心,一切等到了塞外再說。
一行人繞開京畿管道,一路向西微微偏北的方向而行,取道寧州、原州,到了蘭州之時,已經看到不少說話嘰裡咕嚕、與中原人相貌迥然而異的塞外商旅,果然不出林劍瀾所料,沿路的城鎮中,但凡有可能在沙漠中用得著的東西一律已經高到了天價,然而即便你出這個「天價」幾倍的價錢,得到的最好的答覆也是十幾天以後才有貨物到手。
接下來到甘州還算好走,再向西行,卻是極難走的一段路途了,並沒有什麼正兒八經的官道,南側的祁連山脈崎嶇難行,本來剛入秋的天氣,在甘州時還有些酷熱,可車隊一從扁都口進入向北的山中孔道,便立刻如同嚴冬一般,天空流雲變幻莫測,時而天藍,時而墨黑,天空飄下來絲絲雪花,竟不知是山峰頂上的積雪被狂風吹落,還是本就下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