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劍歌 正文 第二十六回 山亭柳(上)
    那人和李隆基俱是有些愕然,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地方更為妥當,卻聽林劍瀾道:「你跟隨袁大哥多年,蘇文書也跟了謝大人多年,她現在一個人在太湖之濱守靈,身為女子必定有許多不便,你若願意,便去照顧她吧。況且袁大哥雖然身在四海,可是必定會常去那裡拜祭,你豈不是也能重見到他?」

    那人破涕為笑,擦了擦眼睛道:「多謝林公子,我送完了你,回去便收拾東西去蘇文書那邊。」

    李隆基此刻方明白林劍瀾這番安排,實在巧妙又合乎人情,安國侯陵墓座落在人煙稀少的太湖湖畔,朝中並不會有什麼前去探看,實在比自己將一個做過「假皇帝」人留在五王宅這辦法要好的多。

    尋常送別,也就是送到折柳亭為止,此刻柳葉已黃,李隆基攀了一枝折了下來,道:「此亭既名折柳,我也不能免俗。涼秋不忍見枯葉,明春柳絮迎歸人。林公子,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千萬保重。」

    林劍瀾點了點頭接過柳枝,見他手中遞了一個信封過來,道:「裡面是出入各處關口的憑證,有了這個,料應通行無阻。越到邊塞,越與中原都市不同,也有掛著朝廷轄管的名義卻鞭長莫及的地方,只能靠林公子自己了。」

    林劍瀾看他這般為自己著想,也是心中一熱,低聲道:「多謝!」說罷上馬調轉了馬頭,向前來送行的人極鄭重的一揖,說了一聲「告辭」便向前路奔馳而去。

    李隆基立於馬上,看一溜車馬向前奔行,車隊之後煙塵滾滾,漸行漸遠消失在眼前一條說不上寬廣筆直的驛路上,心中說不出的惆悵。

    這惆悵不禁來自於林劍瀾的離開,也為著自己以後的長路。局勢雖然暫時平穩,但不過是一種假相,韋後已經迫不及待的顯露出了做武則天第二的野心,太平公主則每日都在府邸內召集一批文人政客議論當下局勢。而對於李隆基來說,當日應承禦寇司、丐幫和江湖中人的承諾,雖然都在李顯點頭之下得到了兌現,但當今皇上在韋後的監控下,他已經與父親相王和自己日漸疏遠,往日的風雲都在漸漸離自己遠去,已經數日悠閒,這種緩緩的要被權力中心排之在外的感覺讓他無比失落。

    五王宅內誰都能看得出李隆基的煩悶,他的幾個兄弟也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始末,那位公子也並不是一位樂師,而對於他們的父親是否真如一些大臣們不小心透露出來的那樣與帝位失之交臂,不但他們並不在意,就是相王本人也不甚關心。

    從他們出生以來,籠罩了數十年的母親武則天所造成的陰霾,而今終於散去,終於可以不用害怕任何事情的大聲的談論,言笑,而不必擔心被什麼人誹謗猜忌,其他的,還有什麼關係呢?

    李隆基在整個王府的輕鬆還略顯歡快的氣氛中就格外的孤獨,林劍瀾並不會不知道他對帝王之位的渴望,但卻決不會再和幫助自己爭取,範圍極小的宮廷內影響的是整個天下。然而雖然如此,李隆基卻仍是希望這個可以放心傾談而似乎又沒有任何野心的人留下來,想到此歎了口氣,推門而入,心思重重的倒在榻上,合眼便睡。卻聽門外有人道:「王爺。」

    李隆基剛有些睏意,頗為不耐道:「什麼事明日再說吧。」

    那人低聲道:「『冠世墨玉』走了。」

    李隆基從榻上立刻翻身而起,道:「何時走的?去向何處?」

    那人低聲道:「屬下……屬下……」門已被打開,李隆基站在門口道:「進來吧,以你的本事也看管不住他。」

    那人跟了進來道:「『丹鳳白』之位懸空,他就是名副其實的第一神使,來去什麼地方豈是我們能干涉和看管的……只是大概有三四天沒有見到他了,因王爺說要對他留意,所以……」

    李隆基擺了擺手道:「以後莫要再提『丹鳳白』,即便有人做了第一神使,也不會再用這個名號。這麼說,他的去向你也不知道了?」

    那人低頭不語,李隆基只得歎了口氣,道:「只望他莫要去攪亂林公子的事情。」話雖說的如此輕鬆,他心中也是擔心「冠世墨玉」前去找林劍瀾一戰,那便不是「攪亂」這樣簡單了,必是要打個你死我活方才罷休。

    經人這樣一攪,李隆基卻再也無法安睡,抬頭卻見當日林劍瀾告辭之時在廊下賞月品茶的那套茶具放在桌上,是他房中之物,便端在手中,對門外侍女道:「送到林公子房中去。」

    那侍女愕然道:「林公子不是走了好多日子了麼?」

    李隆基笑道:「傻丫頭,難道他就不回來了麼?平日莫要忘記交代下人勤加打掃。」

    他平日常與侍女說笑,那侍女並不在意,一把將那茶盤拿在手中快步而去,夜色中一陣陣秋風,煞是寒冷,李隆基將披的袍子緊了緊,回屋拿著一本書卻看不進去,只得再出來,卻與方纔那侍女碰了個正著。

    那侍女手中拿著一封信遞了過去嘮叨道:「打掃房間的下人真是蠢笨如豬,桌上信放了那麼久,偏偏不知道拿過來給您看。」

    李隆基早已進了屋,將那信抽出,這信原是林劍瀾離府時就已寫好,卻被下人耽擱,此刻叫來他們大罵也無濟於事,希望不是什麼重要緊急之事,注目看去,雖然頁數並不多,但透露出來的信息卻不由讓李隆基一驚。如此看來,韋素心的目標已經移至塞外,雖然信上並未說的很清楚,但帝京附近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即便林劍瀾阻撓他失敗,換取的這些時日也是他們安定局面的良機。

    李隆基不由心中一熱,接著看下去,卻是寫到了自己身上。那夜帝苑內以無數性命搏來的成功,卻沒能換取到所想所要,自然是一種情勢逼迫下無奈的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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