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劍歌 正文 第二十四回 一葉秋(上)
    林龍青向外走了幾步,道:「我並不怪你。瀾兒,匡義幫變成今日的模樣,固然有韋素心的原因,可也有禦寇司的一份。我此次壞了韋素心的大事,已經扯平,恐怕以後不會再有第二次。但昨晚與禦寇司中人並肩而鬥,實實讓我心中不快。禦寇司血洗了幾個分堂,都要算在朝廷的頭上,雖然不知何時能報仇,但我若再幫著你,便對不起死去的弟兄。好在你也已經長大,有自己的想法,本事也不輸別人,該如何便如何,勿以我為念。」

    林劍瀾只得道:「青叔,我並不想幫著臨淄王,只是因為我不願意看見韋素心成功。既然事情已經了結,我也要離開此地。青叔,我爹娘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外婆……唉,或早或晚,我便去找你。」

    林龍青倒有些愕然,昨晚他因怕留在園中韋素心會起疑,所以當時也隨那些江湖中人先一步離去,並未聽到韋素心那番話。但看林劍瀾親人神色十分哀傷,雖然心中疑惑卻不忍再問,點點頭道:「你是皮肉之傷加之過度勞損,好生休息數日應可恢復,我走了,日後相聚。」說罷輕輕推門而去,又停佇在窗外,想了想道:「你莫要為了殷殷自責。」

    腳步聲漸離漸悄,林劍瀾一人呆呆倚在床頭,半晌方勉強下床走了出去,門外早有服侍的丫頭迎了過來,林劍瀾怔怔望著院中,仍是那一派雕樑畫棟,綠窗人靜,池塘正中的舞榭歌台仍在,滿池荷花已見凋零,荷葉衰敗。陰涼處地面微濕,昨夜似乎下了一場不小的雨。

    抬眼望去,天空蔚藍高遠,一場秋雨一場涼,院內的樹葉輕輕飄落下來,林劍瀾伸手接了一片,拈在手中旋轉把玩,卻聽見有些響動,抬頭看去,對面的迴廊處似有人慢慢走來,雖然黑紗覆面,卻仍是能感到她正也抬頭注目,向這邊瞧來。

    對視之下,二人均是呆住,林劍瀾怎樣也無法開口叫出極熟悉的名字,默默對立良久,他方轉了頭,對那旁邊的侍女微微露出笑意,輕聲道:「曹幫主在哪裡?」

    那兩個侍女見他站的並不十分平穩,從兩邊將林劍瀾輕輕扶住,其中一個纖手一指,道:「是昨晚那位身著白衣的女俠麼?」

    林劍瀾點了點頭,任由二人扶他走到一處偏屋門口,方道:「多謝二位姑娘,我自己進去就好。」

    李隆基府內的侍女都是常年在宮闈中混出來的,方纔這位林公子幾乎連路都不會走了,一路木然聽憑二人攙扶,原因想也知道,必是與臨淄王妃那隔水一面。此刻他這話也再明白不過,是想將二人支開,兩個侍女對視一眼,微微施禮,而後姍然退去。

    林劍瀾輕輕將門推開,一眼便見到曹殷殷閉目躺在床上,陽光靜靜的灑在她的臉龐上。或許是這綠窗透進了陽光卻又濾去了初秋的微涼,或許是因為她體內已經不再有那讓自身飽受折磨的寒氣,曹殷殷平日總顯蒼白冰冷的臉上,此刻竟微微泛著紅暈。

    林劍瀾悄悄走到她床榻邊上,想起昨晚她被韋素心震飛的那一幕,心便不由緊緊揪起,這纖細的身體,既堅強又脆弱,險些便失去了。這一切卻都是因為自己,父親曾經說過要勸她散盡這身功力,青叔也說莫要自責,然而錯了就是錯了,這過錯即便是自己全力挽回了她的性命也不能得到寬恕。

    一滴淚水滴到了曹殷殷沉睡的臉上,林劍瀾慌忙轉過身去,想起曹殷殷與人打鬥時的絕決與凌厲,想必她心中的目標比生命還要重要,為此受多少苦楚都可以咬牙忍受毫不在乎,而今往後,恐怕心中所願再也難以達成,而她的所願,恰恰是自己無法幫助也不想幫助的,一想到這裡,林劍瀾越發無法原諒自己。

    他身體本就虛弱,此刻心情壓抑沉重,更覺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幾乎站立不穩時聽身後一聲輕微的喟歎,道:「林公子。」

    林劍瀾急忙擦了擦眼睛,轉身說了一聲:「殷殷。」便再也說不下去,喉頭哽咽良久方道:「我對不住你。」

    曹殷殷先是愕然,看他表情極為歉疚難過,眼睛先是看著別處,過了一會兒才直視著自己慢慢說了出來:「你的功力……已經沒有了。」只需一試,曹殷殷便知道他說的不是假話,兩隻纖細瘦削的手頓時緊緊抓住了身下的綢緞被褥,用力的攪擰著,但臉色卻仍是平靜如常,沉默了片刻,道:「是林公子麼?」

    林劍瀾怔了一下,轉而明白過來,道:「你的六雪玄功,是我化去的。」

    曹殷殷道:「韋素心與我對掌之時便說過,我這苦練所得的功力保不住了,果然不差,若不是你將我的陰寒功力盡數化去,恐怕我昨晚就死了。」

    曹殷殷這般平靜的說出這一番話來,猜測沒有絲毫差錯,反而像是早料到了一般,臉上看不出是悲傷還是憤怒,若是能責備或叱罵,林劍瀾還會好受一些,此刻倒不知該再該說些什麼,只得道:「殷殷,你想要我作些什麼,我都會全力幫你。」

    曹殷殷調過頭去,道:「我不要你幫。」

    林劍瀾暗罵自己說錯了話,這個「幫」字是曹殷殷最為反感的字眼,她自小獨立,心性高傲,加之年紀輕輕就武學造詣不凡,此刻即使失了功力,卻仍有自尊在,不願意被人憐憫施捨。想到此處十分窘迫,訥訥道:「我……」

    曹殷殷又轉過臉來,卻沒有什麼生氣的意思,嘴角竟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道:「你既然說要幫我,無論什麼事情都會替我做到麼?」

    林劍瀾剛想點頭答應,卻仍是道:「若是你還想向青叔報仇,只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

    曹殷殷「嗤」的一笑,又背轉身去,用手輕輕描畫著床鋪上的花紋,道:「我昨晚依稀看到丁水向我走過來,有人用劍將他逼走,也不知道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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