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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殷殷聲音還較為虛弱,輕聲道:「那人武功似乎極為高明,我竟不曾察覺,在運功之時內力剛循行至身柱處,便覺後心一陣風聲,一道內力逼入其內,生生將我這正在周轉中的內力阻攔在此,六雪玄功反噬之力無法洩出,頓時全身關竅俱受其害,一路如同結冰一般封鎖的嚴嚴實實,當時我便無法動彈了。」
林劍瀾道:「看來那人卻也不是真的想傷你性命。」
曹殷殷嘴角露出淡淡笑意道:「你說的不錯,他的目的我和秦副幫主倒也能猜出來幾分。」
林劍瀾道:「哦?」
曹殷殷道:「太湖之前起事,江湖共定聯盟助他,結盟之中,以匡義幫力量為最,不但地點毗鄰,就是銀兩和派去常駐的兄弟都是最多的,尤其是杭州外圍三堂還未及重建,除了岳靈風外,其他兩個堂主和弟兄們一年中倒有十個月滯留軍中。」
林劍瀾道:「的確如此,因此那日抽籤之前,各派原本想要看你的意見行事。」
曹殷殷道:「我們還未及離開,到此安民的巡按就出了事,果如那神秘人所說,朝廷多變不可信任,繼此人者,品行如何,朝廷對江南之策是否會有變動,一時間太湖軍中對此都深表疑惑,那神秘人既然是和袁行健同路歸來,自然仍要重提資助太湖重舉義旗之事。袁行健也是一反前日之態,原來極力反對再動刀兵,那時節卻恨不得殺上長安一般。」說到此曹殷殷忽的一笑道:「你的那位蔓姐姐倒聰明,當下便道,恐怕這位謝巡按與袁相公有些關係,難不成是個女子麼?」
林劍瀾臉色微紅道:「她竟這樣大膽,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麼?」
曹殷殷道:「她一提出,反倒讓袁行健的這番舉動由公義變成了私心,還是那位神秘人解了圍道,遑論男女,朝廷隨意處置這樣萬民稱頌的清官,可見江南以後仍是會任豪強貴戚魚肉,他說的這點倒是不錯,我自家是個女孩兒,對這樣的女子也是極為欽佩的。」
林劍瀾正色道:「謝大人始終守之以禮,從未暴露過她是女兒身,袁大哥也是她去世後才發覺……」
曹殷殷打斷道:「哪個會追究這個,江湖中人,想法簡單的很,清官冤死,難道因為是女人就可以放之不管麼?唉,冥冥中似有天意,若是當晚眾門派中人皆盡散去,再想聚齊同心比登天還難,卻因李頭目一番熱情好意,演變成今日的局面。」說到此處望向林劍瀾道:「但是又和往日不同了。」
林劍瀾不知她說的何意,看她一雙眼睛澄澈如冰,幽幽道:「匡義幫在軍中的聲望無論怎樣,都是頭一位,以往李頭目與袁相公做什麼決策都要先行詢問我們,如今卻有人不想讓匡義幫搶了這風頭,若是我死在了軍中,恐怕會引發各門派人心動搖,若是我受了傷,最好是練功之時不慎走火入魔之類,自己走掉,最好不過,依你看來,這不想讓匡義幫出風頭的會是哪個呢?」
想也不用想,即便林劍瀾心中一萬個不願意承認,也知道恐怕就是韋素心差人或親自所為,他既然在緊要關頭挺身而出要資助軍餉,自然也要換取相應的在軍中的權力。然而他此刻又無法暴露自己的身份,來歷成迷,如何能取信於眾人,尤其是匡義幫還高居其上?以他的心性,雖已得到了袁行健的信任,但定不能容許他與袁行健之間夾著一個即使有些勢微但仍可號令江湖的匡義幫。
曹殷殷見他臉色微變,知他心中必然已經有了那人的影子,語氣一轉,嘲弄道:「可惜他打錯了算盤,白費了心機,我與秦副幫主早已商量好了,並不想在此時參合太湖義軍的事。」
林劍瀾暗道:「難道她始終記著我在投簽之時懇求她的話麼?」卻佯問道:「莫不是經費困難麼?」
曹殷殷道:「這不過是極小的原因,一來,與朝廷為敵,贏面多大?勝算幾何?匡義幫如此大家大業,在未看清楚局勢之前不能輕易做決定,要對得起全幫老少。二來,我不知道那神秘人背後有多大的勢力,他似乎無門無派,而太湖義軍則賽似個無底洞,長久資助下去,別說他一個人,就是匡義幫也不敢誇下海口能養的起,因此,我們要一時忍讓,挑個合適的時機,只要有勝算,拖到他們缺吃少喝再出頭也並不遲。匡義幫從不落人之後,若是要做,便一定要做頭把交椅。」說到此處,即便面色仍是蒼白虛弱,語氣卻極為自信。
林劍瀾暗道:「原來她與秦天雄早已謀劃好了一切,不賭而爭必勝,的確既老成又不乏銳氣,我還以為她……」
曹殷殷見他直勾勾看著自己,頗不自在,低垂下眼簾道:「秦副幫主,請林公子後堂歇息。」
林劍瀾見她竟似要趕自己了,急忙站起道:「你休息吧,我這就出去。」
秦天雄引他出門,卻見他瞬時間臉色如罩寒霜,道:「秦副幫主,是誰讓她練這樣的功夫,不過被人阻了氣門,便反噬至斯!」
秦天雄苦笑道:「以她的性子,別人強求不來,你還猜不出麼?」
林劍瀾只覺心中真真抽痛,道:「雖然一旦通順,便會更上層樓,但是看她如此痛楚,我心中真是萬難忍受。」
秦天雄見他說的如此誠懇,一時間有些愕然,半晌方道:「你既不忍,何不助她成功?」
林劍瀾回頭道:「這是何意?」
秦天雄道:「林公子,你進門之初,曾問我道:『你的內功應該也是走的陽剛一路,也可以緩解她的症狀,為何偏要等我來此?』」
林劍瀾點頭道:「不錯,我還依稀記得她在客棧中那次,也是一人強自忍受,並不曾叫店家去喊你,練武走到岔路也是常事,並不至於連叫一聲都無法做到。」
秦天雄道:「林公子,我所練內功,雖然在江湖中沒什麼名氣,但若是與林龍青的乾元心法比,並不差上很多,全力對招,百招不敗,秦某還有這個底氣。」
林劍瀾道:「既然如此,為何……」
秦天雄道:「可惜的是,我這身功力與你的不同,並不能收放自如,你若干次助她修習,也應該可以體察,火候並不由你控制,而是陰陽自然調和,既不熾烈欲燃,也不冰冷難挨,可是麼?」
林劍瀾道:「聽你這樣說,的確如此,原來我自己也並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就如與殷殷比武之時,初時還覺得被她的陰冷內力弄的遍體生寒,但才過了數招,便再不覺得難以忍受。」
秦天雄道:「你也算是因禍得福,明明看心脈是將死之人,卻可練得這身功力。我與幫主,內力走的是兩個極端,若是相觸,又只能憑借自己來調節,你想會怎樣?」
林劍瀾方有些明白,道:「始終是兩個不同的人,即便想一力配合,能達到協調一致卻難之又難,掌握不好,不是火熔了冰,就是冰熄了火。」
秦天雄道:「不錯,幫主練這內功並不容易,如你所言,極為自苦,每一分功力都來之不易,我也曾想過捨了我這一身功力,助她成功,怎奈她似乎知道我的意圖,死也不肯讓我幫手。」
林劍瀾道:「因此你剛才才那麼說麼?」
秦天雄面上又露出悵惘之色,道:「她已練到了第五層,是否要繼續下去,並不由我,或許並不需要,或許……唉。」
林劍瀾見他說的有頭無尾,心中詫異之至,只得道:「秦副幫主,既然對我並無損害,我是極樂意幫忙的,若是需要便言語一聲就是,不必覺得難以開口。」忽又想起一事,正色輕聲道:「方纔聽你一番話,才知道秦副幫主對她並沒有什麼惡意,反而是一片全情回護之心,今後我也不會再追究你的身份來歷,只望你全力助她,青叔,我想他也是此意,他不會再回來了。」
秦天雄見他說的鄭重其事,又不便答話,只點了點頭,又聽林劍瀾道:「還有一事……我聽說南海派的幾人,也是退出了此次聚義,他們去了何處,秦副幫主可知道麼?」
秦天雄見他還惦記著南海派那笑起來極為嬌媚的姑娘,心中極為不快,但他並揣摩不透曹殷殷的心意,自己本已放出話去讓林劍瀾離曹殷殷遠些,此次卻又巴巴的把他找來,若又不允人家一個青春少年與其他女孩兒來往,似乎也太過霸道,只得向屋內張望了一下,正要出聲,聽裡面道:「聽說他們師傅去了洛陽,三個人急匆匆的過去了。」卻是極為平穩,聽不出什麼心情。
林劍瀾點了點頭道:「哦。」
曹殷殷又道:「對了,最近幫中倒出了一件怪事,有位故人趁我們去往太湖,來總堂之內搜尋了一番,雖然他做事小心,卻仍是不免有些蛛絲馬跡留下,林公子可能猜到是誰麼?」
林劍瀾暗道:「既然與我提起是故人,必定是我和她都認識的人,莫不是他麼?」想到此道:「成大夫也算是故地重遊,可丟了什麼東西麼?」
曹殷殷道:「林公子怎想到是他?不但庫房,就是我與我娘的住所、還有那水榭,都未能倖免,東西實在太多,平時疏於整理,也不知道丟了什麼東西沒有。」
林劍瀾暗道:「不知是什麼人差遣他,放著匡義幫的元老不做,卻在人手下做些雞鳴狗盜之事。」想到此遙遙對屋內道:「他這般年紀,武功修為也是極高的,你務必要多加小心,我先告辭了。」
屋內並無答話,林劍瀾心知也是如此,便與秦天雄走出院去,仍是忍不住回頭一望,卻見那窗邊一抹白影,復又不見,方悵然回過頭來,又聽見演武場那邊鼓聲陣陣,想必弟子都在操練,不禁歎道:「當日成大夫、方堂主、張護法和你,一同在演武場教我,而今成大夫叛離,你站在殷殷這邊,方堂主和張護法隨青叔遠走天涯,岳大哥,他……唉,萬萬想不到有今日。」
秦天雄知道林劍瀾念舊,雖然心中難免感慨,卻仍是淡然一笑,道:「人生聚散多矣,我們這些人,恐怕早晚也還有一聚,然而有人天人永隔,有人則有情卻畢生無法再見,豈不更加悲慘?」
林劍瀾聽他以極平淡的口氣說出這番話來,他說的一聚,不如說是一戰更為貼切,只得拱拱手道:「秦副幫主,我告辭了,請留步吧!」說罷緩步走出樹林,暗道:「不管怎樣,匡義幫易主,青叔走了,我卻能常來此處,還被他們奉為上賓一般,真是諷刺。」想到此只得搖了搖頭,苦笑著慢慢踱步而去。
武則天微服出宮,回鸞時卻弄的聲勢浩大,文武百官密密麻麻沿街等待接駕,大道上到處都是武士在維繫秩序,遙遙見了一抹黃影兒出現在長街盡頭,頓時盡數跪倒,一片排山倒海的呼喝之聲。
下面的官員如同螻蟻一般,芝麻綠豆大小的官銜也暗自用力向前擠去,試圖沐浴天恩。這成百上千的官員中,即便少了誰,又有誰會多問,風光一時的來俊臣彷彿從未出現在這朝堂上一般,沒了也就沒了,無人關心,無人問津。武三思仍是一臉笑意的陪在武則天旁邊,似乎江南的事情都與他無關。
林劍瀾坐在遠處的房簷上頭,望著眼前的景色,雖然面上風塵僕僕,眼睛卻越發清亮,那日與秦天雄提起岳靈風,想到岳靈風步步走來,不知為何,又想到謝仲舉,有時候聯想就是這般可怕,一路重回洛陽,竟不知不覺有了一種想法,不想則已,一旦有了這念頭,無論怎樣心中告誡和吶喊:「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卻怎麼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