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劍瀾搖了搖頭,心知他們不過是替人當差,實則也很無奈,想起上次他們二人的尷尬模樣,心中不禁一笑,拍了拍二人肩膀,道:「二位大哥,幫我打盆水來可好?」
二人正自顧自的聊天,被他這麼一驚著實嚇了一跳,「騰」的一下跳了起來,曹全回頭忙不迭道:「小公子稍等!」說罷急急而去,還差點摔了一跤,曹忠則點頭哈腰道:「小公子打水是要幹什麼?有什麼活兒交待我們倆干就行了。」
林劍瀾強忍住笑意,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來,打來了水拿進來就行。」說罷回身進屋,靠在門上笑的全身發抖,心道:「這兩個大哥真是好玩,以後還要經常逗逗他們才好。」正笑間卻覺得門扇拱了一拱,想是水已經打來,林劍瀾回身開門,曹全端著水,看到林劍瀾滿臉通紅,急道:「小公子莫不是發燒了,怎麼臉通紅,你可別是病了吧?那我們可就慘啦。」林劍瀾再也忍不住,蹲下來大笑道:「我沒有病,你們快出去吧。」二人面面相覷,均不知林劍瀾到底是怎麼了,卻還是將水放下,躬身退了出去。
林劍瀾慢慢平復了一下,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將袖子擼起,尋覓了一塊手巾放在水中沾濕,開始到處擦拭起來。他本在農家長大,並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少爺,平日在家中便經常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自己既然住了進來,將屋子打掃乾淨對他來說是自然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林龍青所住之處東西並不繁雜,所以沒過多久林劍瀾就將內室打掃完畢,來到外屋,卻見書案上蒙著灰,林劍瀾便細細擦拭起來,擦著擦著卻「啊」了一聲,心中了悟道:「我說剛才我收拾裡屋的時候怎麼覺得不太對勁!原來擦這書案才明白,這裡的灰只有薄薄的一層,裡屋也是,並不像閒置了三年多的屋子,倒像是只有最近一段時間沒有打掃過。」書架之上同樣也是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裡面的各類書籍擺放的十分齊整,倒好像經常有人整理,只是有的書頁好像破爛不堪,有的則是皺皺巴巴的。
打掃完畢,林劍瀾滿意的到處看了看,輕輕鬆了一口氣,來到窗前,又將窗子推開,一陣湖水的氣味迎面而來,吹在身上有些寒冷,屋內的空氣頓時新鮮了很多。遙望窗外,能看到來時的水上浮橋,曲曲折折,水榭左邊有若干棵垂柳,枝繁葉茂,枝葉低垂到水面之上,乍眼望去,樹影倒影重重疊疊,無法分辨。林劍瀾心道:「這水榭看來位置竟是總堂最為靠前之處,若有外敵入侵,看起來最易率先遭到攻擊,實則根本沒有落腳之處,橋上機關重重,水下暗藏護衛,就是那楊柳枝椏之上恐怕也有埋伏,青叔果然了不起,挑了這麼一個所在作為平日休憩之處。」
向旁處看去,密密麻麻的房屋和樹木互相掩映看不到頭,心中歎道:「難怪青叔死都不願將信物交給他的妹子,這必定是青叔的祖上歷代累積,盡心經營方能成此規模,竟如同一座城外之城一般。只是若是青叔離開這裡三年之多,應該灰塵密佈蛛網勾連才對,為何只有薄薄的一層?」
林劍瀾心中瞬即明白了,但卻反而增加了一絲苦澀:「三年來,還有誰會這樣惦念著青叔,每每前來收拾他的房屋?唉,秦叔叔他們雖然惦念他們的幫主,可是那是不同的,他們也不會做這些瑣碎之事。只有姑姑……她才會這樣思念青叔。」
林劍瀾平日對其他人或在心中想起林紅楓,俱都是稱呼青叔的妹子,當面叫她「姑姑」也是十分的不情不願,此時方明瞭林紅楓與林龍青兄妹情深,才暗自在心中改換了稱呼。
他對於林龍青二人的恩怨雖然一知半解,可是也稍稍明白了,林龍青兄妹二人感情如此濃厚,因此對於曹書劍的被殺,林紅楓才有這麼深的恨。「唉,那些書,恐怕便是姑姑在此想念青叔,打掃之際,又深恨青叔殺死了自己的丈夫,因此弄皺扯壞的,可是又重新弄平整擺好在架上。那日在院中,她為青叔換上衣服,我只當她是做戲,可是其實那時她是真的很疼青叔的,她對青叔的感情和仇恨,實在是沒法形容。」想到這裡,林劍瀾只覺得替他們二人難過,心道:「這便是青叔平日說的愛之深,責之切了,也許青叔是想把『責』字換成『恨』字吧。命運弄人,叫這一對兄妹成了刻骨的仇敵,可是我深信青叔是不會說謊的,這裡面一定有什麼緣故弄錯了。」
此時暮色漸沉,房間暗了下來,愈發的有些陰冷,卻聽外面曹忠低低叫門道:「小公子請至飯廳用飯。」林劍瀾將窗子關好,快步走到門邊開門道:「二位大哥久等了,還勞煩前面帶路。」三人緩步行走,曹忠道:「小公子可不要再叫我們大哥什麼的,我們可擔當不起。」林劍瀾笑道:「你們年齡比我長,自然要稱呼你們大哥,你們也不要叫我小公子,我聽了渾身彆扭。若不是青叔,我只不過仍是一個鄉野少年,同你們又有什麼區別?」
行走一段,卻見路邊一個月亮拱門,裡面更是花枝掩映,見裡面的房屋也甚是精緻,那拱門前卻坐著一個老頭,面容十分蒼老,委頓在拱門邊打瞌睡,嘴角流了一絲涎水絲毫不覺,回頭問道:「這是哪裡?」
曹全搶著道:「這裡是以前幫主一家和曹公子一家住的地方,不過自從幫主的夫人去世後他便再也不住裡面了,曹公子又去世了,現在裡面偌大的房子,只有曹夫人和小姐住在裡面。」他見林劍瀾注視這老頭,便道:「這是林老爹,我聽說是林家的老僕啦,現在又老又糊塗,說是讓他看門,不過是給他口飯吃,他以前還帶著個兒子,不知道這幾年去哪兒了。」
曹忠道:「去哪兒了?不是人人都願意給人當一輩子家僕,說不定是出去謀生活了,娶個老婆自己過日子也挺好。」
林劍瀾見天色已晚,已經有些寒冷,見那老頭兀自不覺,便走過去,將他搖醒道:「老人家,現在天色晚了,再睡在這裡要著涼,你快進屋去吧。」那老頭揉揉眼睛,抬頭看了看林劍瀾後面的曹忠曹全,低聲嘟囔了一句,便慢慢扶牆站了起來,佝僂著身子,走進了內院。
曹全道:「這老頭,也不知道嘟囔什麼,好像還不樂意似的!」
三人來至飯廳,林紅楓和殷殷卻不在,林劍瀾奇道:「怎麼姑姑和殷殷不來吃飯?」成大夫道:「平日本來大家便甚少聚在一起,一般均是送至各房獨自用餐,若小公子不想來,也可以吩咐曹忠曹全將飯菜送到水榭用飯也是一樣的。」林劍瀾點了點頭,在成大夫身邊坐下,邊吃邊四處觀望,道:「這裡很大啊。」成大夫道:「若逢佳節,或者幫中有什麼大事慶祝,全幫頭領都會在這裡共聚一堂,唉,最近一次,卻是曹總管的靈堂設在這裡,幫主出逃後,眾人聚在這裡在曹總管靈前立誓要為他報仇……三年時光,一瞬而過,往事如在眼前,紅楓哭得暈倒了幾次,也難怪,自己的親哥哥將自己的丈夫打成重傷,還要下毒暗算……」林劍瀾抬頭問道:「大家都認為是青叔毒死了姑姑的丈夫嗎?」成大夫搖頭歎氣道:「不是他還有誰?」
林劍瀾正欲再問,卻聽見旁邊有人大聲道:「聽說明日便要商量傳授小公子武功,大傢伙兒看看我老陳可配做小公子的師父?」聽話音正是那日囑咐曹忠曹全的陳頭領,眾人哄笑道:「你可算了吧,人家稱你『八方神槍』,你那槍在張護法他們面前可就變成細草棍啦!」那陳頭領並不惱怒,只是哈哈一笑,張護法慌忙擺手道:「我可不行,我之前練鐵伽功,差點把我自己的老命都饒進去,可不敢教授小公子!」
眾人又紛紛道:「秦護法,那你可就當仁不讓了!」秦天雄一臉興奮,正待回話,成大夫卻站了起來,將手向下壓了壓,他是幫中元老,眾人自然安靜下來,聽他沉聲道:「大家一片熱心老朽實實感激,這習武之事急不得,還要看小公子本人條件如何。」陳頭領不好意思道:「實在是我老陳心急了,交給成大夫咱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若不是成大夫據理力爭說動了夫人……」成大夫謙遜道:「眾位,咱們不能對不起曹夫人,也不能對不起幫主,我今日說的也是實情,小公子起碼也要有個自保之力,我盡力幫襯便是。」
眾人熱情甚高,吃過飯後又紛紛嚷嚷的鬧了一陣子方才散去,林劍瀾回至水榭,見書案上放置了新的燭台和燈罩,走至內室,床上的被褥煥然一新,卻不知是誰換上的,用手摸去,柔軟絲滑,應該是上好的綢緞,是在家鄉從未蓋過的好被子。又想起晚飯時分眾人對自己的關照,林劍瀾心中一暖,臥在被中,心中暗道:「他們對青叔俱都是敬重有加,對我這般關照,可能便像秦叔叔所說,當時他們只求問青叔事情的原委,並不想傷害青叔,不知為何青叔敘述起來卻說他們下手狠毒,將自己逼的逃亡在外。我雖不願意和姑姑爭,可是卻不能拂了他們的美意,等青叔來了一切便應有個定奪,在此之前我須要勉力為之才好了。」
入夜之後格外靜謐,偶爾湖面傳來幾聲蛙鳴,在這匡義幫總堂的第一夜林劍瀾本以為會輾轉難眠,沒想到卻睡得十分香甜,再睜開眼睛時,窗外已經透出了幾縷陽光,清晨的鳥鳴之聲啾啾不絕。
洗漱過後,卻見曹忠低頭進來,手中的托盤上面一籠包子熱氣騰騰,旁邊還有一碗熱粥,道:「小公子快吃吧,成大夫已經在門外相候了。」林劍瀾急忙三口兩口吃了兩個包子,又低頭用調羹舀了一口粥急急喝下,卻燙的直吐舌頭,道:「曹大哥,我不吃了,你拿走吧。」說罷跑出門去,見成大夫在不遠處向這邊不停的張望,臉一紅跑了過去,道:「成爺爺,我起來晚了。」成大夫頷首笑道:「昨夜睡得可好?看你精神倒還不錯。」
林劍瀾道:「有人給我拿了新的被子,又軟又暖和。我也以為我一定睡不著,可是卻一覺睡到了大天亮,這要在老家就要被外婆打屁股了。」說著神色由興奮轉為黯然,成大夫知道他思念起外婆,安慰道:「幫主定會將你外婆安置好才會過來尋你,你不必擔心。我帶你去演武場,方堂主、張、秦二位護法均在那裡等著我們。」
林劍瀾搖頭道:「既然正式學武,我要先去拜望一下姑姑。」成大夫道:「你何必再去自找沒趣?」瀾兒正色道:「雖然如此,我也要盡到做晚輩的禮數,她畢竟是青叔的妹子,她准許我跟你們學武,我自然要好好拜謝她。」成大夫頷首道:「既然如此跟我來吧。」
二人重又來到匡義堂,二樓便是平日林龍青處理幫中事務的地方,卻見幾個人在那裡垂手而立,林紅楓在那裡低聲交待些什麼,身後則是一幅繪製的地圖,上面赫然是各個江湖門派的位置和勢力範圍,林劍瀾心中暗自讚歎,卻聽林紅楓冷冷道:「你沒看我這裡這麼忙,還帶著他過來作甚?」
成大夫道:「這孩子執意要來拜謝你,我便帶他來了。」
林紅楓卻不言語,盯著林劍瀾直瞧,林劍瀾整了整衣服,躬身下跪,正色道:「姑姑,瀾兒一路上多蒙姑姑照顧,現在又准許我習學武藝,瀾兒心中很是感激,請姑姑受我一拜。」說罷便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