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劍歌 正文 第十五回 巨船豪艇 無意窺瀅瀅
    岳靈風手略微握了一下,神色茫然:「是啊,你剛才有句話說的很對,還是讀書有趣一些。」林劍瀾看他回答的古怪,便道:「岳叔叔也喜歡讀書嗎?」

    岳靈風道:「嗯,我在像你這般大的時候,每日都鑽在書堆裡,覺得沒有什麼比看書更有趣的事情,小時候聽人言道,書中自有黃金屋、千鍾粟、顏如玉什麼的,倒發過一陣子瘋,每本書的找,後來就慢慢忘了這回事,倒是自己是真的做了書癡了。」

    林劍瀾道:「那岳叔叔還習武練劍,能做上堂主,想必也花了很大功夫。」

    岳靈風點頭道:「我是武學世家,我沒有兄弟姐妹,小時候父親並不管我,後來看我只顧讀書,每日打我讓我練功,言道岳家的棍法不能失傳。」

    林劍瀾吐吐舌頭道:「原來你家傳的武功是練棍的,不過你爹爹怎麼捨得打你?」

    岳靈風道:「唉,在他眼裡,當然是武功不能失傳更為重要,否則便是我對不起他,他對不起我爺爺,更對不起列祖列宗了。我倒想過不少法子,偷懶、逃跑,可是被發現了便挨打還要挨餓,後來便老老實實的學了武功,只是心中始終不服,後來自己根據棍法創了一套劍法,也算是和讀書人沾點邊吧。」

    「雖然江湖上人人誇讚岳家出了新秀,還自創了劍法,可是我仍然甚少在江湖中走動,只是又重新拾起了看書的癮。我父親雖然滿心不喜,可是他那時已經打不過我了,家中也再沒人能關得住我。」

    林劍瀾道:「其實你爹爹應該明白,你若不看書,也創不出來比棍法更高明的劍法。」

    岳靈風點點頭,又搖頭道:「你剛才說讀書最能用於處事為人,這都是其次,我只是覺得樂趣無窮罷了,見到什麼珍本古籍,千方百計的要弄到手。」說罷歎了一口氣,似乎略有悔意,仰頭道:「我也就在這上栽了跟頭。」

    林劍瀾心念轉的甚快,心道:「看他對青叔言詞中甚是尊敬,如此悔恨,必是和青叔的妹夫有關了。」

    岳靈風果然道:「那日你在院中也都聽到了,匡義幫的堂主雖然個個都是幫主千挑萬選才定的好漢,可是也俱都受了曹總管的大恩,這大恩,唉,可不是普通金銀名利勾引便能做到。我愛書成狂,平日若堂中無事,最常做的事情若不是在屋中讀書,便是去至市井之中尋找一些珍籍秘本,一日見有人在那裡擺攤叫賣,用目一掃,心中大吃一驚,裡面甚多亂世時據說早已丟失的珍本,還有一堆先秦時期留下來的竹帛書簡。」

    林劍瀾點頭道:「那必是十分罕見,我讀書見到秦時焚燬了很多書籍,能流傳到今日自然不同凡響。」

    岳靈風道:「我意欲全部買下,那人道,因急於用錢所以才出售這價值不菲的古書,道我也是識貨之人,所以開價甚高,我手邊並沒有這許多銀兩,因此約定第二日再來此交易。誰知到了第二天,那人空手而來,道家中有人周濟了銀兩,老主人不許他再賣書救急,我真是如雷轟頂,雖然心中急切,卻知道也沒有辦法,怎能為了一己私慾倚仗武功做巧取豪奪之事?」

    林劍瀾道:「我知道啦,後來曹總管必定是想方設法幫你把這些書弄到手中,是不是?」

    岳靈風微笑道:「你說的大體不錯,但他也並未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也是替那家完成了一件大事,又加倍的給他們銀兩,才將那些古籍送到我手中,唉,當日圍追幫主,也有我的一份,至今也不知是對是錯。」卻又自言自語道:「若重回過去,恐怕我還是會收了曹公子的書,還是會這麼做。」說罷苦笑道:「你恐怕心中很瞧我不起吧。」

    林劍瀾心中一念閃現,卻又抓不住,便搖頭道:「青叔的妹夫送你這些書,你自然很感激他。我和青叔在一起三年,從未聽他怨恨過誰,就是那日在院中,他也不曾對你們心生怨恨,江湖中人本來就應知恩必報,不失俠義本色,要不當初他也不會挑選你們做他的堂主。」又輕聲道:「我想你定是將書看的比命還重要,若得不到那批書,恐怕比死了還難受吧。」

    岳靈風見他小小年紀,竟能懂得自己,目露感激之色,道:「難得今日遇到你這個知音,比那日看到《商君書》、《不真空論》什麼的還要快意!」

    林劍瀾「咦」了一聲,眨眨眼睛道:「這兩本書的書名我在家中看過呀。」

    岳靈風變色道:「這等珍籍,平常很難得見,你小小年紀怎會看過?況且我看你家不過是尋常農家,哪來這等古書?你可不要胡說。」

    林劍瀾抬頭道:「我看過,外婆屋裡有很多書,她說是我爹爹留下來的,青叔便從上面找書教我。很多書我只看個書名罷了,還有好多古怪名字的書,這個子那個子的,哦,鬼谷子,還有個什麼龍子。」

    岳靈風眼中大放異彩,羨道:「公孫?對,公孫龍子。你家居然有這許多書,唉,你爹爹很了不起。」

    林劍瀾雖然從未見過自己的爹爹,但見岳靈風誇獎自己爹爹,心中大是高興,道:「岳叔叔既然喜歡,如果有一天青叔的妹子放我回去,我便帶你一起去我家看書好嗎?」

    岳靈風大喜,站起身來來回踱步,回頭道:「果真如此,那可再好不過,唉,我和你一見如故,你不要叔叔、叔叔的叫我,我叫你林兄弟,你叫我大哥便好。來日我定和曹夫人進言,叫她早早放你回去。」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岳靈風方抱著林劍瀾縱身躍至二樓窗上,將他放在屋內,拜別而去。

    林劍瀾躺在床上,半晌都無法平靜,心道:「岳堂主如此愛書成狂,他讀書只是為了有趣,不像青叔平時教導我讀書能處世自如,不知哪個更高明些。」又胡思亂想道:「青叔的妹夫果然不是一個一般人,對每個堂主都處心積慮的明瞭他的愛憎,雖然那些古籍在別人眼中也許不過是一堆破爛,可是卻是岳堂主最大的弱點,方堂主也是,一個『孝』字便讓曹總管將他牢牢的把在手上,卻還不傷大義,這些堂主們夾在恩義二字之中,也實在難為。」又想著今日岳堂主誇讚自己的父親,卻不知父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必然也是個飽學之士了,這樣想著,便迷迷糊糊的睡去,嘴角還帶著一點微笑。

    翌日,岳靈風率分堂各頭領送眾人來到長江渡口,已然有人提前定好了一艘大船,甚是豪華龐大,船主站在船頭躬身相迎,還有若干船工引領各人去至船內。林劍瀾走過踏板來至船首欄杆處,向下望去,見岳靈風兀自仰頭觀望,目光游離,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林劍瀾不知為何一陣難過,將上半身靠在欄杆上向岳靈風使勁揮手大聲喊道:「岳大哥!你要常去看我!」岳靈風聽到聲音乍響,方凝神望向林劍瀾,目光中似有不捨之意,露出笑容也回應道:「這裡離總堂並不遠,閒來無事我便背著滿滿一箱書去看你!」秦天雄卻從旁邊露出頭來,哈哈大笑道:「你這書獃子,我昨晚好不容易勸了小公子別做書蛀蟲,你可別招惹他!」林劍瀾和岳靈風聽罷相視會心一笑。

    此時船已慢慢開動,岳靈風對船上拱手作別,江上風大,眾人均慢慢撤進船艙之內,林劍瀾卻仍向變得越來越小的身影不住揮手,見那身影仍兀自站在江邊,極是蕭索。

    直到再也看不見岸邊,林劍瀾方回頭細細大量這艘大船,不像渡黃河那般一艘小筏在驚濤駭浪裡顛簸,再看船艙如同起在甲板上的一座樓台,船工雜役裡裡外外在忙碌著。向下望了一下,見江水碧綠,浪花拍擊在船頭飛珠濺玉一般,雖然船行十分平穩,林劍瀾反倒覺得有些頭暈,便沿著船艙周圍緩步行走,將近船尾卻聽見一陣幾不可聞的抽泣,林劍瀾偷偷將頭伸過轉角,卻見殷殷面向著船尾,小臉兒對著滔滔江水,一串晶瑩的淚珠滾滾而下,瘦削的小肩膀不住的抖動,不復往日堅強高傲的模樣,煞是可憐。林劍瀾正要去安慰,剛輕輕踏出半步,卻又挪了回來,心道:「她生性高傲,躲在船尾哭泣,是不欲讓人看見她這模樣,我去撞破了,她豈不要惱。」心下又道:「她必定是思念她的爹爹才哭泣,大家都道曹總管是青叔所殺,我又認了青叔做義父,啊喲,認誰都勸得她,只有我不行。」念罷,轉身又悄悄離開。

    船速平穩,前進反而緩慢,在江上緩緩而行了一日有餘方到達對岸,上了岸早有人過來報信道:「方堂主言道總堂一切無事,請夫人無須著急日夜趕路。」林紅楓頷首道:「多謝方堂主美意,只是已經快到總堂,哪有慢慢淹留之理,總堂只有方堂主和張護法二人,畢竟事多繁雜,處理恐怕不及。」與成大夫等人商議了一陣,方道:「現在天色尚早,我們先起程趕路,到前面歇息。」便又上路,如此一行人快馬加鞭的趕了數日,終於到達杭州總堂。

    杭州是江南人傑地靈之所在,城市也照比之前的繁華熱鬧了許多,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們的穿著打扮也較為富庶,林劍瀾將車窗透了一點縫向外觀看,心道:「這裡比家鄉的集市熱鬧繁華了不知道多少倍。」卻見路上多有衣衫襤褸討要之人,更有帶著兒女叫賣者,父母硬著心腸與人討價還價,尚在垂髫的幼童拽著自己父母的褲腳哭嚎,十分淒慘,林劍瀾心中納罕,不知這看似繁華之地為何有這般慘事。

    馬車轆轆行了一段,路上的人越來越稀少,車已經行出了城門,奔向郊外,又約行了半個時辰,放到了一處所在,下得車來,只見眼前一亮,對面遠處兩座青峰遙相呼應,面前一片叢林,中間一條大約能並排行駛五、六輛馬車的青石路通向裡面,兩邊並無護衛,只有方堂主和張護法在路口張望,見到林紅楓急急上前下拜道:「屬下迎接來遲,望……」

    話未說完,林紅楓已經將二人扶起道:「和我不必客氣,我們進去再說吧。」眾人沿著大路向裡走去,周圍密林之中不時有飛鳥驚起,林劍瀾心中道:「這裡防範甚是嚴密,剛才密林中應該有暗行護衛,見一行人安全進去才慢慢撤去,人雖不查,但是卻驚起了林中飛鳥。」眾人神情肅穆,也無人向林劍瀾介紹指點一二,林劍瀾只是跟著眾人沿路前行,山腳下慢慢霧靄漫漫,內中似乎有一處極大的宅院,如小村莊一般。進得門去,林劍瀾四下張望,但見入門即是一座大湖,左右俱有亭台假山,石板搭成的水路曲曲折折通向更深遠的前方,裡面樓閣密密麻麻,更加湖面泛著水汽,顯得蒸氣氤氳,如同坐落在天上一般。

    林劍瀾方待邁步,卻見秦天雄從前頭急急轉回來道:「險些忘了,你看他們走路。」林劍瀾定睛看去,見前面的人俱都步伐一致,一步都不曾錯開,秦天雄道:「我在前面領你走,你且看準了,千萬不能邁錯。」說罷放慢了速度,一格一格的向前走去,林劍瀾不敢遲疑,看準了秦天雄落腳的石板跟著走了上去。過了這橋,秦天雄方鬆了一口氣,回頭道:「現在好了,我們快快趕上去吧。」林劍瀾邊走邊問道:「秦叔叔,若是剛才邁錯了怎麼辦?」秦天雄道:「那你的小命就沒了,只不過怎麼沒的卻不一定。可能被射成了刺蝟,也可能被毒水噴中全身潰爛而死,還有可能掉下水去被水中的哨卡解決。」

    他說起來彷彿如同家常便飯一般,林劍瀾卻聽的乍舌不已,道:「青叔的總堂裡面已經是高手如雲,卻還是設置的這般嚴緊,可見青叔為人甚是謹慎。」他卻還有一點想法,便是青叔當日必定也是個對外敵心狠手辣之人,卻沒有說出來。

    秦天雄點點頭道:「做了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大幫,要防的事情自然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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