褻瀆 雜談 七日之書卷 第六日 救贖(四)
    七日之書卷第六日救贖(四)

    修斯一怔,然後不由得宛爾一笑,道:「當年那些威能直逼諸神的大精靈王都沒能從希洛之書中解脫出來,我倒還真沒想到,你居然是用這種辦法突破了第七頁的循環。」

    艾菲兒蹲下身體,一邊在腳旁的魔法材料堆中不停地翻找著,一邊道:「我那時的力量那麼弱,從這本騙人的書中恢復過來只是遲早的事。可是這本書是誰寫的?我雖然能夠從上面感覺到偉大希洛的氣息,可是他肯定不會這麼寫書的。這完全是在害人嘛!」

    修斯沉默了許久,才長歎一聲,緩緩地道:「艾菲兒,希洛之書的確不是希洛所寫的,然而寫下這本書的,是一個並不遜於希洛的偉大存在。他就是天界十二主神之一,化身億萬、司謊言與欺詐的席爾洛。億萬之主寫下這本書,其實並非給我們這些凡俗所觀看的。希洛之書,顧名思義,是專為偉大希洛所準備的,裡面記載盡了所有位面的奧秘。至少,那是天界十二主神當時所能掌握的一切奧秘。若說希洛之書是無盡的大海,那麼我們這些凡俗雙眼所能讀到的訊息,不過是其中的一滴小小水滴。然而僅僅這些知識,已足以使當時的諸大精靈王威能徒升,從而創造出了奇跡般的精靈大帝國。那時的許多創造,在今日看來,就是神跡一般的存在啊!」

    艾菲兒哦了一聲,她已經撿出了一大堆魔法材料。胡亂地堆在了紅水晶台上。這個直接而清麗的精靈什麼都好,就是喜歡隨手亂扔東西,一點也不似其它精靈地整潔。艾菲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才問道:「那這麼說,這個億萬之主豈不是在幫助希洛?」

    修斯苦笑了一下,道:「在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確是這樣的。希洛之書前六頁請述的都是諸神之秘。能夠讀完六頁的存在,就算沒有神格。其威能也不會下於新生的諸神。而希洛之書最後一頁才是全書地精華,其中記載的,儘是主神對空間位面地理解,那完全是我們無法想像的力量。能讀出最後一頁的存在,瞬間得到的力量足以超出他們原本的理解。而且本體的力量越強大,得到的力量就會越多,也就會愈發地以為一切都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們越是使用這種力量。從希洛之書中吸取的力量也就會越多,本體的力量就會更加強大。這樣反覆循環,永無休止。」

    此時一塊湛藍的水晶在艾菲兒雙手中正不住變形,最後形成了一個水晶小錘。她揮舞著小錘,拿過一片烈焰奧金,幾下就敲打出了一片肩鎧。她拿著肩鎧左看右看,顯然十分滿意,於是隨手拋到了一邊。

    艾菲兒似是十分疲累。她伸展了一下身體,望向了修斯,道:「那你為什麼會把希洛之書交給他看?他當時掌握的真實力量可並不低啊,你就不怕他也像那幾位大精靈王一樣,也從此進入力量的死循環,再也無法自拔嗎?」

    修斯笑了笑。道:「他並不一樣。在精靈帝國時代,天界並未關注到這個位面,希洛仍然能夠頻繁展示神跡,並且每每在重大災難前,都會給與精靈們足夠的神喻和指示,以引導精靈們躲避禍端。而當大精靈王們開始閱讀希洛之書時,他們本身地力量已經極為強大。所以那個時候,大精靈王們尋找不到足以匹敵的對手,也就無從從希洛之書中醒悟。可是羅格不同,他要面對的是位面外的諸神。就算他讀過了第七頁。力量得以提升,他也不會是諸神的對手。因此很快他就會明白一切並不都在他掌控之中。只不過在這個過程中。他需要吃一些苦頭而已。」

    艾菲兒手中水晶錘起起落落,轉眼間一套盔甲的散件已經接近於完成,她滿意地看了看自己地工作成果,然後向修斯問道:「可是希洛之書不是我們看的嗎?它怎麼可能騙得倒偉大的希洛呢?」

    說到這裡,修斯手掌一翻,手裡已經多了一個茶杯。他習慣性地一口喝乾,這才醒覺裡面只有白水,沒有清茶。

    他苦笑一下,道:「諸神的威能,並不是我們能夠想像的。希洛可以通過他信徒的雙眼讀完希洛之書。我們只能看到一個水滴,而希洛則會看到整個大海!他神威雖然廣大,但也無法抵禦天界十二主神全部知識的衝擊,因此希洛的威能開始上升,在展示了前所未有的神跡之後,希洛就此消失。也是自那時起,精靈帝國開始逐步走向了衰亡。」

    「哦,那希洛被毀滅了?」

    「不,希洛是不朽的。我思考了幾百年,覺得他消失地原因應該是由於無法駕馭過於恐怖地力量,因此被困鎖在了一個時間接近於靜止的特殊位面中,只有在那裡,他地力量才會停止成長。」

    說到這裡,修斯喟然長歎,沉重地道:「力量是要與智慧相匹配的,超出智慧所能控制的力量永遠都會是一場災難,就連希洛也不例外。」

    「可是……」艾菲兒一邊敲打著盔甲最後一個部件,一邊問道:「希洛之書上記載的難道都是真實的力量嗎?您剛才不是說席爾洛是司謊言與欺騙的嗎?」

    這一次,修斯是真正無奈的苦笑,道:「因為最大的謊言,就是真實啊!」

    艾菲兒這一次認真地想了一想,然後迅速地搖了搖頭,似乎要將什麼有毒的想法從思想中抖出去一樣,然後道:「聽不懂。」

    修斯笑了笑,道:「這個你聽聽就算了,沒必要弄懂。我幾百年閒著沒事幹,這才總會想些沒用的東西。咦。艾菲兒,你在幹什麼?」

    此時艾菲兒已經打制好了全套盔甲地散件,又拎出一大條霜銀,開始敲打起來。幾錘下去,一把長弓的雛形就已初現。

    「我在給自己造一套合手的裝備啊!不然的話,審判日到來時我拿什麼去打架呢?」

    「審判日?」修斯眉頭緊皺,道:「如果審判日真的到來。那麼這場戰爭是絕無希望的,有沒有你都是一樣。你為什麼不離開這個位面呢?艾菲兒。以你現在能力,尋找一個新的生存位面並不是全無可能地。」

    艾菲兒的額頭全是大顆大顆晶瑩地汗珠,她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將淡金色的長髮一把挽起,在腦後束個了馬尾,然後盯著修斯,淡淡地道:「沒希望的事就不能做嗎?您現在舉行的這個儀式不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嗎?」

    修斯呵呵一笑。道:「這倒也是。」

    艾菲兒又埋頭苦幹起來。她忽然輕輕歎了口氣,這個一向開朗樂觀、從不知憂鬱為何物的精靈女孩兒聲音中也多了一絲悵然:「反正他也走不了啊,我一個人離開又有什麼意思呢?」

    秘境的景色是循環不休地,這裡雖然美麗,可是看得多了,心中也就會漸生疲勞。

    幾乎不用向窗外看,奧古斯都就知道外面必然是紅得如血一樣的夕陽。秘境的晚景是完美無缺的,在大陸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如此純粹、如此美麗的夕景。然而這夕景的任何變化都已裝在奧古斯都的心中。他甚至於知道再過一會,天空中就會掠過一抹極鮮亮的明黃色,半天地雲會伸展成薄薄的輕紗,然後在旬陽下,不停地變幻著紫、紅和黃三色構成的主題。而明天早上,天空會有淡淡的雲。當朝陽升起時,風會將雲洗淨,給秘境一個晴朗湛藍的天空。

    奧古斯都的呼吸稍為粗重了些。在剎那間,他感覺到自己幾乎瘋了!這種無止境地重複,原來竟是這樣可怕的一種刑罰!他深深地懷念起在大陸爭戰的那些日子。大陸是殘缺的,沒有哪裡的景色可以比秘境更加瑰麗。

    然而大陸更是未知的。

    奧古斯都可以懷著期待的心情看日落月升,看風過樹搖,他無法預知下一刻的變化。對於血天使來說,每一個未知的變化都是如此令人期待。

    窗外果然如記憶中那樣,掠過了一抹美麗得令人窒息的明黃色。可是如此美景。在奧古斯都地眼中。恰如一點火星,足以點燃他心中全部地怒火。

    奧古斯都的拳頭在不知不覺中握緊了。

    「奧古斯都啊。你地心在煩燥不安,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聲音蒼老、虛弱、斷斷續續,可是聽在血天使的耳中,卻有如一記驚雷!在這記驚雷面前,世間完全是寂靜的,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血天使悚然而驚,忙平抑下心中洶湧的煩燥,恭恭敬敬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最近耐心全無,越來越難以忍受無休無止的重複。不過您放心,我會克服情感上的波動的。這具身體早已經被我征服,不會對我今後形成任何困擾。」

    夕色透過高高的落地窗,柔和地灑落在教皇的身上。他幾乎是半躺在高背椅中,看上去萎靡不振。此刻看上去,這位幾乎執掌著整個大陸最高權柄的老人,與南方海邊小鎮那些在傍晚時分坐在家門口、安靜地欣賞著夕陽晚景的老人們沒有任何區別。

    他們一如這暮色,安詳、平靜地等待著黑夜到來。

    「美麗的東西重複得再多,也依然美麗。奧古斯都,你的煩燥並不是因為你的身體,而是你的心想變化了。」

    在奧古斯都的靈魂最深處,緩緩地泛出了一陣寒意,那是徹骨的冰寒!他的聲音依然平靜,道:「尊敬的教皇陛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教皇挪動了一下身體,就是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也讓他的呼吸粗重,因此話也說得有些斷續:「奧古斯都啊,從你轉生在這個位面的那一天起,你地命運就已注定。當中的分別。不過是早一點晚一點而已。」

    奧古斯都恭敬地道:「是的。不論是轉生還是降臨,我們的身上都被烙上了這個位面的痕跡。因此在審判日到來之時,我們也會被洗去烙印,還原成本原的能量,重歸天界的榮耀。天使是諸神地僕人,這是我們的宿命,也是我們地榮耀。」

    「榮耀嗎……」教皇低低地歎了一口氣。緩緩地道:「每個存在對於榮耀的理解都不同。看起來,你對榮耀的信念正在發生變化啊!」

    這一次奧古斯都保持了沉默。他的指尖有一絲顫動。這對於力量卓絕的血天使來說,完全是無法想像的事。然而他心中的波濤過於兇猛,早已擊碎了他一切心防,又哪裡顧得上控制外在地身體?

    怎麼辦?

    奧古斯都反覆地問自己,在他心中,疑問很快就變成了吶喊!

    動手嗎?

    他又在問自己。

    可是答案非常明顯,能夠自如使用大預言術的教皇就是主神在世間的化身。而天使的光輝都來自於諸神。一旦奧古斯都動手,那看似隨時都有可能長眠的教皇或許稍稍動念,就可以剝去他身上的一切光輝。

    就如當日的奧菲羅克。

    奧古斯都的心底忽然湧上一陣無力,他頹然地鬆開了不知不覺間握緊地手,平靜地道:「是的,陛下。我疑惑、煩燥甚至於恐懼,都是因為我對榮耀的理念可能已經發生了變化。我知道自己正在背離諸神,您懲罰我吧。我願意回歸天界。」

    教皇笑了笑,笑聲又引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待喘息稍稍平息,他才道:「懲罰?審判日就要到來,懲罰或者獎賞,那是諸神的權利。我們能夠做的。只是選擇和等待。奧古斯都啊,選擇是權利,也是勇氣。你去吧,現在已經不需要我們再做什麼了。你正好有些時間,可以自己好好想一下。」

    奧古斯都沉聲答應,轉身離開了教皇地祈禱室。在拉開房門的一瞬,他的手停頓了一下。

    奧古斯都忽然發現,自來到這個位面之後,思考,原來是他做得最少的一件事。

    房門打開了。

    不是被奧古斯都拉開的。它是自己打開的。在門後出現的。是羅格。

    在這一瞬間,奧古斯都與羅格對望了一下。只是兩人對於對方的存在都很漠然。沒有見禮,甚至連招呼都沒有打一個,就此擦肩而過。

    門內的走了出去,門外走了進來。

    祈禱室的門關上了。幽深地長廊中只剩下奧古斯都一個人,孤寂地腳步聲迴盪在空曠的光明大神殿內,在這一刻,奧古斯都忽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似乎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

    血天使地心中泛起了一種莫名的情緒,那是孤獨與彷徨。此時他又想起了剛剛與羅格見面時,從羅格眼中看到的從容、堅定與執著。

    那是他沒有的東西。

    血天使加快了腳步,迅速離開了這段讓人難以忍受的長廊。

    祈禱室已整個被夕照映紅。羅格站在教皇身旁,一老一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夕色,直到半輪紅日悄然沉入遠山。

    教皇凝望著天邊最後的餘暉,緩緩問道:「你就這樣放棄了她的救贖嗎?」

    羅格道:「與天界的救贖相比,我覺得這樣的結局更加適合她。」

    「不過這個機會非常難得啊!你破壞了戰爭之主塞坦尼斯托利亞在魔界諸位面的使命,以此才換來了以撒的一次救贖機會。這當中的代價,我想你一定清楚得很。就這樣放棄的話,是不是太可惜了些?」

    羅格淡然道:「我當然清楚其中的代價。這次的行動,我實際上已經等於背叛了天界,背棄了塞坦尼斯托利亞的光輝,所以我是必然要被毀滅的。而我身上又有迪斯馬森親賜的光輝,無論逃到哪裡,也躲不過天界的追蹤。不過只要能解去她身上的枷鎖就好。這樣的代價,我覺得很值。」

    餘暉逐漸散去,祈禱室也變得暗淡。

    良久,黑暗中的教皇打破了祈禱室中的沉寂,道:「羅格啊,你的確是背棄了天界的榮耀,犯下了大罪。但這並非無可挽回,你的虔誠,毀滅之主清楚得很。若再能有救贖之主以撒的幫助,那麼你的罪可以被清洗,你仍然可以得到救贖。」

    羅格沉默了一會,才道:「不必。」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羅格笑了笑,道:「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她非常驕傲,一定不願意看到一個在天界榮耀下苟且存在的我。現在她雖然回不來了,不過她本來想做的那些事,我都會替她完成的。」

    說罷,羅格轉身向祈禱室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

    「奇奇那可山脈。」

    在黑暗中,教皇緩緩轉頭,看著悄然關上的房門,重重地歎息一聲,自語道:「這孩子,已經越來越像羅德裡格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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