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書卷第五日毀滅(四)
當羅格踏進教皇的祈禱大殿時,已時近黃昏。
濃濃的金色陽光穿越高高的落地窗,灑落在充滿雕飾的長廊上,為栩栩如生的眾神故事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光暈。光明大神殿中靜悄悄的,偶爾會從遠方傳來數聲鳥鳴。
這樣一副夕照畫卷,落在別人的眼中自然是瑰麗中透著詳和寧靜,而在羅格看來,不知為何,卻只顯得淒清和荒僻,就如一場盛大歌劇落幕前的餘暉。
行走在這寂靜的光明大神殿上,有那麼一瞬,羅格忽然浮現了一個奇異的想法……
這個世界上,他已經是最後一個人。
羅格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長廊上迴盪著,每一步的間距與時間跨度都是一模一樣,可是這無法掩飾當這奇異想法浮現時,他內心那深深的震動。
羅格微微搖了搖頭,將這奇異的想法驅逐出腦海,繼續向前行去。
走廊很長。
一路行去,剛剛與凱瑟琳那一場赤luo而激烈的戰鬥不住在他心中浮現。
羅格看得出來,凱瑟琳是真正的不想他碰,因此是純粹的反抗而不是欲拒還迎。但她越是這樣,羅格就越感覺到興奮和瘋狂,每一次粉碎她的抵抗,看著她那無助且憤怒的樣子,羅格都會感覺到莫名的興奮。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於興奮想就此挖出凱瑟琳的心臟,以祭奠安妮那飄散地靈魂。
是的。興奮,一種他幾乎已經忘卻的感覺。
他的心本已冰封,但這興奮就如一把鑿子,在他的感情上鑿出了一個缺口。當瘋狂結束,他的得意與她的憤怒又成了鮮明地對比。
這對比,悄然間又將這缺口擴大。
因此,此時此刻。羅格已能看見片片金黃的陽光,洶湧而至地知識風暴已經化為潺潺的細流。緩緩地注入羅格的心中。對這種程度的知識之流,羅格已然可以輕鬆地應付,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時刻都處於崩潰與瘋狂的邊緣。
只有一個問題,他總是在下意識地迴避著。至少,凱瑟琳並不在他掌握之中。
吱呀,一聲令人有些牙酸的聲響過後,羅格推開了教皇祈禱室的房門。羅格第一次注意到。這兩扇黑檀木雕成地房門其實已經老舊不堪,上面的雕飾邊緣都已變得光滑而模糊,看上去似已有上千年的歷史。
祈禱室中沒有蠟燭,也沒有魔法燈火,顯得陰暗而潮濕,完全沒有一點神聖的感覺。教皇坐在高背椅中,粗重地喘息著,似一具破舊的風箱。
當目光落在教皇身上的瞬間。羅格忽然有感覺,這個在他感應中始終是一片不見底黑暗的教皇,就如窗外的夕陽一樣,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羅格已經在房中立了半天,教皇才注意到了他地存在,雙眼中恢復了一點生氣。掙扎著從椅中站了起來。
「你來了啊,決定好下一個行程了嗎?」教皇每說幾個字,就要劇烈地咳嗽幾聲。
「我找不到自然女神。所以準備去魔界走一次。」羅格淡淡地道。
教皇抬起頭,望著羅格,沉吟不語。羅格注意到,現在他的雙眼中僅是混濁一片,而沒有了過往位面生滅的情景。
看了半天,教皇難得地笑了笑,道:「看來你終於明白了,一切並不是盡在你的掌握之中。」
聽到此句。羅格身體又是微微一晃。不過這一次儘管臉色仍然是蒼白如紙,但反應已經比前幾次要好了許多。他勉強站穩。嘴角已有一絲鮮血滲出。
「魔界啊……」教皇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似是回憶起無數往事。他慢慢地走到一座式樣老掉牙的櫥櫃前,拉開了櫃門,在裡面翻了半天,終於取出一樣東西,遞給了羅格。
羅格定睛望去,發現這是一隻造型奇異、詭麗,做工無比精細的手鐲。遍佈在手鐲上地細細網格若是仔細觀察,可以分辨出那是由一個個極微小的圖案構成。羅格一眼就已經認出這圖案是由無數魔界種族的肖像組成。
他皺緊了眉,感覺到這個手鐲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看到過一樣,可是一時間,他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教皇緩緩地道:「此去魔界,你將會見到它的主人,到時候,你替我將這個東西還給她吧。我已經老了,老得走不動了,更不用提經受空間風暴的洗禮了。所以這件事,只能交給你替我去辦。」
羅格深深地望了手鐲一眼,將它收入了懷中,又道:「那您有什麼話要我傳遞嗎?」
教皇沉思片刻,慢慢地道:「都過去這麼久了,沒什麼好說的了。你把手鐲交還之後,就……殺了她吧!」
羅格點了點頭,一點也沒有奇怪和驚訝的表示。他的心雖然有了一絲裂紋,但大部分仍然處於冰封之中,對於教皇的那些陳年往事,並不是多感興趣。而且教皇身上秘密實在是多到數不勝數,與魔界的什麼人糾纏不清,根本算不上什麼。
教皇又道:「連接此間與魔界地通道並不好走,凶險處恐怕比空間風暴還要厲害些,因此,此行你將孤立無援。現在既然你已經明白並不是一切都在你掌握之中,你還準備去魔界嗎?而且在魔界,因為位面環境地原因,你要殺的人地力量恐怕遠非你能想像,而且你面對並不僅僅是一個魔族。看上去奇奇那可山脈要更加容易一些,也許你應該考慮改換一下行程。」
羅格雙眼微閉,思索了片刻。又緩緩睜開,道:「奇奇那可山脈我當然要去,不過那是在我去魔界之後。她需要神格,魔界又有神格,可是奇奇那可山脈那邊有什麼,我並沒有多大把握。所以不管一切是否在我掌握之中,我都要去魔界。我去得了。也回得來,擋在我面前的哪怕是百萬魔族。我也一定會回來,帶著神格回來。」
教皇望著窗外地夕陽。夕陽已是如血。
終於,教皇似是自語道:「五十年前,我也曾和你一樣說過這句話啊……」說罷,教皇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似是在感慨著什麼。
時如水,人易老。轉眼間,塵間已是數十春秋。
教皇歎息一聲,道:「你去準備一下吧。什麼時候去魔界?」
此時羅格也在凝望著窗外的夕陽,在夕暉之下,他的身影正漸漸地變得模糊。羅格淡淡回道:「不需要準備了,我現在就去。」
在他身影完全消失前,羅格忽然問道:「陛下,若位面毀滅。她有可能得到救贖嗎?」
只是羅格並沒有等待答案,他話音尚在迴盪,身影早已消失在虛空之中。
教皇似也不急著給他答案,他只是默立著,凝望窗外。
窗外,夕陽已墜。只有半天雲霞勝火。
「對你們來說,救贖與毀滅,其實沒有分別啊……」
秘境的黃昏,也是大陸的黃昏。
這種時候,芙蘿婭最喜歡坐在危崖前的那塊大石上,眺望那一片雲霞下的遠方。
而這種時候,米羅總會立在不遠處,看著那媚態天成地身影,看得如癡如醉。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直到漫天雲霞散盡,米羅這才走到了芙蘿婭身後。芙蘿婭盈盈飄起。回身笑道:「我知道身體還沒恢復。不能受涼。好了好了,你可不要再重複了。這句話。你可是每天都要說上十遍的!」
米羅笑了笑,只是這淡淡地笑容很快就已消逝,為憂鬱所代替。芙蘿婭冰雪聰明,立刻感覺到了他的異常,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是啊……」米羅長歎一聲,猶豫了半天,才道:「芙蘿婭,恐怕從現在起,你要自己照顧自己了……」
芙蘿婭一雙碧綠的眼睛望著米羅,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米羅癡癡地看著她,片刻才道:「在我離開前,魔界就已經正處在戰爭之中,那是整個魔界與天界大軍的戰爭!就在剛才,我聽到了一聲呼喚,魔皇對所有魔族的呼喚。想必魔界的戰爭已經到最後地時刻了,做為一個最高貴的魔族,我絕不能對這最終的決戰坐視不理。所以,芙蘿婭,原諒我,我要回魔界去參戰了。」
芙蘿婭溫柔一笑,道:「戰爭是男人永恆的歸宿,所以你安心去吧,不用擔心我。我的身體雖然沒有恢復,可位面冥想很快就要修成了,沒什麼人能夠欺負到我的。」
「芙蘿婭,你……」米羅張了張口,卻沒有了下文。
他想叫芙蘿婭跟她一起去魔界,可是她碧綠雙眸中,那溫柔但堅定的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
米羅深深地望了芙蘿婭一眼,在那一眼中,似有萬語千言。可是最終,他只是猛然長嘯一聲,當即轉身而去!
那蕭瑟而落寞的身影頃刻間已消失在遠方,而清越高亢地嘯聲依然迴盪於九天之上,久久不散。
芙蘿婭看著他身影消失的方向,碧眸中隱隱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不知不覺間,夜幕已經降臨。
裡爾城大公府中已是華燈初上,無數官員與將領進進出出,熱鬧非常。只不過這些公國執掌大權的人臉色看起來都不大好看。
這也難怪,巴伐利亞大公率領大軍已經攻入了阿斯羅菲克帝國境內,一路上戰無不勝、攻不不克,勢如破竹,推進速度極快,阿斯羅菲克帝國大軍每每還沒來得及集結,就已被揮軍如電的大公擊潰。
然而就在這種關鍵時刻,巴伐利亞公國的後勤卻出了大問題。一方面是大量物資補給堆積如山。另一方面前線地所急需的物資又運不上去,就是運到了北地,那些東西也往往不是戰士所急需的。車輛與人力的調配也一塌糊塗,因此有限的物資往往運不到最前方,就在半路上被已經紅了眼的部隊給截住了。
一切的混亂其實都源自於凱瑟琳。
她突然撒手不再理會公國事務,而且不見任何官員,已經足足有半個月了。公國地官員與將領早都習慣了由她來統籌調配一切。大家依令行事就是。反正她的吩咐,必定是最佳地方案。此刻凱瑟琳突然放手。這些大小官立刻不知所措,亂成了一團。
凱瑟琳已經將大公府後半部劃為了禁區,等閒不許人進入。這半個月來,她從早到晚都躲在裡面,從不露面見人。沒有她地允許,別人也不敢進入。這些天來,也就是羅格進了一次後府而已。
然而一個俊朗而高大地年輕人顯然不把她的禁令放在眼裡。他一把推開了後府地大門。走了進去。
這道大門內外,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前府月明星稀,夜空清朗,而後府則始終籠罩在一片淡淡的雲霧之內,向天空中望去,則是一片深不見底地黑暗,有如一頭無比龐大巨獸正張著大口,準備吞噬能夠吞下的一切。
而且這天。還在緩緩地旋轉著。
一踏進大門,那年輕人立刻感覺到了環境的詭異,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此時凱瑟琳那圓潤而悅耳的聲音飄飄蕩蕩地傳來:「克拉蘇,什麼時候你膽子大到可以無視我的命令了?」
克拉蘇一怔,然後臉上怒氣漸湧,不顧凱瑟琳的冷斥。大步走進了大廳。
凱瑟琳一身盛裝,美麗得直是不可方物。她跪在一座祭壇前,似是正在祈禱著什麼。祭壇的前方,擺放著那個奇異的嬰兒,她與羅格地孩子。此時那小嬰兒面容依然變幻不定,望著凱瑟琳。但他每張臉上顯露出來的都是畏懼,動都不敢多動一下。
克拉蘇立在凱瑟琳身後,道:「這段時間公國事務一片混亂,所以父親讓我回來問問您,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凱瑟琳頭也不回。淡淡地回道:「去告訴萊茵哈特。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公國讓他自己操心吧,我沒時間。」
克拉蘇看了一眼祭壇。冷笑著道:「更重要的事?是與這個小傢伙有關嗎?都這麼多天了,還沒見他長大,親愛的媽媽,看來你給我添的這個弟弟不怎麼樣啊!你為什麼肯為這樣一個廢物放棄公國一統大陸地大業呢?」
凱瑟琳哼了一聲,緩緩站起,轉過身來,那雙亮如晨星的眼眸盯著克拉蘇,冰冷地道:「廢物?對我來說,你和你父親加起來也不如這個廢物一半有用!既然我有了他,那你就已經沒什麼用了。克拉蘇,你走吧,別再來煩我,不然的話,我會立刻殺了你的。」
克拉蘇怒意上湧,他死盯著凱瑟琳,叫道:「父親是秉承了天界神跡的人,而我,克拉蘇,是僅用了十二個月就長大成人的真正神選者!我哪點不比這個長不大的廢物強?給我點時間,我也會比這廢物的父親強得多!」
在凱瑟琳冰冷目光的注視下,克拉蘇的面孔漸漸變得猙獰起來,叫聲也變成了狂吼:「我是神選者,只有我!親愛地媽媽,既然你這麼想要強大地孩子,那不如讓我這個神選者來給你一個孩子吧!」
吼聲未落,克拉蘇身體一動,身周驟現鬥氣光甲,而他的人已經拉出一道虛影,向凱瑟琳撲去!
時間忽然流動得慢了。
克拉蘇越接近凱瑟琳,就越發現她目光中地冰冷與不屑,而且心底的寒意也會隨之一點一點地增強!
「神選者?」凱瑟琳冷冷一笑。
就在他指尖堪堪觸到凱瑟琳高聳胸部的瞬間,凱瑟琳嘴唇忽開,清越之極地斥喝一聲!克拉蘇只覺得耳中一陣轟鳴,有如瞬間被一個巨錘迎面擊中,身不由已地倒飛出去。
尚在空中時,他就感覺凱瑟琳喝聲的餘音仍然在耳邊縈繞,似是被這喝聲引動,他的心跳得越來越快,轉眼間已跳至瘋狂的地步!
克拉蘇忽然感覺到胸口一陣劇痛,然後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心臟掙脫了身體的束縛,帶著一道血線,斜斜掉落在凱瑟琳的面前。
「神選者?給你父親降下神跡的那個神明,恐怕自己都快走向終結了。」凱瑟琳的聲音冷得有若寒冬。
她拎起長裙,露出了一雙精緻的長靴,然後輕輕地踏碎了克拉蘇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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