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十二樂章卷十一章幻音上
十一章幻音
在回帝都之前,羅格就預先將自己的行程報給了大帝,詳細到軍隊編制、軍種、率軍將領和攜帶的戰利品清單。此次回歸的名目是向費爾巴哈大帝報捷。若非特拉華帝國已被攻下,又有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擋在前頭,身為一方最高指揮的羅格擅離防區,率軍進入帝都,怎麼論都是死路一條。
此外,費爾巴哈大帝近年來在戰場上的功績乏善可陳,實在沒什麼值得誇耀的地方,正有些悶得發慌,羅格這份大捷來得正是時候。
大帝也想再見見羅格。
最近幾年中,帝國版圖的兩次擴張都是由這個乖巧的胖子所帶來的,雖然他看上去很有些野心,辦事也膽大妄為、心狠手辣。羅格過去在南方的所作所為早已被帝國的情報機構調查清楚。不過光明教會眼中的異端大罪在阿斯羅菲克帝國根本不是問題,而且這個胖子的確好用。表面上,他本事有限,有時辦事更是不知所云,但戰功在那裡擺著,這就是才幹的最佳證明。
至於羅格那點小小的野心…….費爾巴哈大帝向來自詡英雄蓋世,認為自己完全容得下、鎮得住、也能夠駕馭得了羅格。雖然這個胖子大肆擴張勢力、打擊異已,身邊各色危險人物也聚集了不少,不過對於阿斯羅菲克帝國的上層貴族階級來說,他畢竟是外來人。真要論起號召力和影響力,還遠遠及不上亞歷山大、斯特勞和龐培這些經營多年的大權臣,實在不足為患。
在看了東南戰線傳回來地戰報後,喜好攻殺征戰的大帝心中又癢了起來,恰好這善解人意的胖子又在此時上書請大帝親自統領大軍南下,徹底將傲慢的海拉爾人趕下海去,以完成在浪琴海奪得一個出海口這一前所未有的壯舉。
大帝本來年事已高。不過經過龍骨草狠狠一補,似乎年輕了十歲有餘。在接到胖子的報告後。大帝親自主持軍事會議反覆討論對海拉爾用兵的可行性,在朝臣冗長激烈地爭論中,大帝傾聽、調解、發號司令,顯出過人的精力,彷彿又恢復了全盛時期地風采。
數十位皇子見父皇康復,無不歡欣雀躍,這兩日每個皇子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當然。他們心裡真實的想法是否和表面一致,那就不得而知了。
出海口對阿斯羅菲克帝國和費爾巴哈大帝來說,都是意義非凡。浪琴海雖然遼闊,但嚴格來說是個內陸海,在海的另一端,狹長險峻的百里海峽將浪琴海與廣袤無跡的大洋分隔開來。浪琴海西岸的出海口價值上雖然因此多少得打點折扣,但那畢竟也是一個出海口,是帝國多少代帝王地夢想。成功拿到一個出海口。其意義完全不比攻下西方的矮人帝國差。添加上這筆武功後,費爾巴哈大帝在史冊中的地位,幾乎快要趕上帝國歷史上最神武的那幾位帝王了。
大帝已經開始有些喜歡這個胖子了。如果他能夠始終對帝國忠心就好了,大帝感慨著。
當初將瑪利卡配給胖子看來是個相當糟糕的決定,聽說這位公主桀驁不馴,還生出了不少事端。她與那個詩人情人在德累斯頓的舉動甚至打破了貴族階層的默守規則。她根本沒有如大帝預想的那樣將羅格拉近帝室。反而是將他越推越遠。
費爾巴哈大帝越來越惱怒於瑪利卡地擅作主張,他開始懊惱當初那一頓鞭子實在是抽得太輕了一點。在他心目中女人根本沒有地位,也不應該有任何自己的主張。瑪利卡惟一的價值,就是以身上的皇室血脈為帝國籠絡住一位重臣,如此而已。
當!大帝拿起一個小槌子,敲響了案頭一尊由秘銀製成了小鐘。片刻之後,老總管薩拉溫格走進了書房。
大帝沉吟片刻,問道:「薩拉溫格,依你看,我能不能得到羅格的忠誠呢?」
帝都黎塞留已經遙遙在望。可以看到塗飾濃艷、瑰麗堂皇的建築群參差佇立。如果眼力足夠好。可以看到這個城市獨特地交通工具,兩頭高高翹起的小船慢慢從樓房的縫隙中出現。其實是穿行在縱橫的水道之間。
羅格不再坐車,改而騎在高大戰馬上。這才符合他指揮千軍萬馬陣前殺敵的名將形象。
當馳近黎塞留時,羅格有些疑惑地看著那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直到人們看清那飄揚的血色戰旗、爆發出潮水般的歡呼聲時,羅格才意識到這些人居然是來迎接他的。
依帝國慣例,只有立下大功的將軍返回帝都時,才會安排迎接地儀式。羅格地確為帝國開疆拓土,立有大功。不過他負責的戰線上瑟克萊公國仍然存在。雖然沒有人認為這個英勇地小公國還能繼續生存下去,但戰事既然未完全平息,羅格的功勞暫時就未能評定,因此此次回都應該不會有任何歡迎儀式的。
這些迎接他的人,完全是自發的!
胖子自己也未想到居然會有如此一日如英雄般的凱旋,這實在是來得太莫名其妙了。素來多疑的他沉吟起來,反覆思索這當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或者要不要乾脆變換方向,從另一個城門入城。
他身後一陣蹄聲響起,羅伯斯基拍馬趕了上來。
「大人軍威果然無敵!您看,連帝都的人對您都這麼敬仰!啊,這就是黎塞留嗎,果然是北國第一名城,蒂凡妮與之相比,實在是太小氣了點。大人您能夠征服帝都的人心,難度可比征服一個帝國還要高得多呢!」
羅格喝停了隊伍。皺眉看著遠處地人群,道:「這是怎麼回事?」
羅伯斯基當即道:「這再明顯不過了。北國民風悍勇,最敬重的就是勇士,阿斯羅菲克帝國又向來注重軍功。想想看,大人您開戰就高舉血色雙旗,如山崩海嘯般攻下了腓特烈將軍十年奈何不得的特拉華帝國。您這一路行軍如電,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讓特拉華人伏屍百萬、血流千里。如此軍功啊!連腓特烈都能號稱帝國名將。那麼大人您呢?您根本就是帝國新的軍神!帝國平民喜愛,不,崇拜您簡直是太正常了!這種小小的歡迎場面又算什麼?」
羅格淡淡地道:「我可是屠了幾座城,殺了很多人的。」
「您殺的都是帝國地敵人,自然是殺得越多越好。何況死的又不是他們地親人,有誰會關心這些?以往帝國大軍所過之處,雖然沒有屠城。但留下的活人也沒有多少。當年亞歷山大賴以成名的進攻矮人帝國一役,聽說殺的矮人足足有五百萬呢!」羅伯斯基如是道。
羅格點了點頭,這些他自然知道。不過他很不願意如此招搖地進城。但人群既然已經發現了他,那溜是不可能了,硬要躲開,只會更加落人口實。
胖子皺了皺眉,對羅伯斯基道:「軍神這個詞,以後再不許跟任何人提起!進城吧!」
這是羅格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夾道相迎。
大道兩旁的青年男子人人熱血沸騰。他們吼叫著,展示著自己充滿力量的肌肉,希望能夠被羅格看中,加入到他的衛隊中去。而少女地眼睛中除了狂熱的崇拜,還有更多地蕩漾著春情。上了些年紀的人雖然不似年輕人那樣衝動,但眼中的狂熱絲毫也不差了。
這也是帝都平民第一次仔仔細細地觀察羅格。胖子平平無奇、和善可親的面容與人們心目中的英雄形象一點也不符。但他身後那兩面在寒風中烈烈作響的血色戰旗激得他們熱血沸騰!他們不由自主地想像,那暗紅得近乎於紫黑色的旗面,該是由多少敵人地鮮血染成啊!
「如果讓他們看看屠城後的真實情景,這些人又會怎麼想怎麼做呢?」在如潮般的歡呼聲中,羅格緩緩前行。
但他感覺到這個世界似乎並不真實,周圍的一切都與他離得那麼遙遠,一切的一切,有如一場大夢。
這些歡呼的人,雖然生在以戰爭為榮耀地阿斯羅菲克帝國,但與任何一個強盛大帝國國都的居民一樣。他們當中的大多數。終其一生都不會親眼見到戰場慘烈殘酷的一面,更不必說屠城之後。千萬冤魂隨風飄蕩的情形了。他們只會為勝利者頭上的光環所迷眩,而不會看到光影下的地獄;他們自以為嗅到光環中透出的濃鬱血腥,而興奮得發抖,但當他們真的掬滿手汪洋般的鮮血時,還會如此狂熱嗎?
羅格冷冷地對著自己地心哂笑。他背後地血色戰旗仍然會繼續飄揚,旗面的顏色會更加深濃。但就如羅伯斯基說地,死者雖然萬千,可是死的都是別人,又與他何干?他從不是憂國憂民、愛民如子的人,過去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
帝國遲早有一天會打通向南方的通道,這些人生活在帝國大軍兵鋒所指之路上,早晚也是要死。死於現在,那無數怨魂還可用來喚醒風月。
若是可以把殺戮之名讓手下去背,羅格絕不會有絲毫的猶豫。只是他的手下中沒有一個具有如此擔當的人物。追隨過他的眾人中,惟有查理有此才略,可惜業已戰死疆場。
羅格忽然覺得手上濕濕膩膩的,有如粘滿了尚未完全凝固的鮮血。他提起右手,仔細觀看。手上白晰而乾淨,一塵不染,完全沒有一點污跡,看起來也不像是一隻擁有強大力量的手。
但胖子一閉上眼,就會看到手上全是暗紅色粘稠的液體。
「可是風月需要靈魂啊……」羅格想著。不知為什麼,這一刻他心底所有的慾望和真實想法都浮出水面,並且千百倍地被放大。
「既然她需要。既然沒人幫我,那我就自己來殺……」他閉著眼睛,輕輕舔了一下指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宛如在品嚐鮮血的味道。
卡嚓!在一間陰沉的地下室中,擺在正中央祭壇上的水晶球忽然裂開了,裡面羅格的影像一陣劇烈晃動後。扭曲了幾下隨之消失。
隨後大股大股的鮮血瘋狂地自破裂的水晶球中湧出,轉眼將雪白地祭壇染成一片鮮紅!
一個全身裹在黑袍中的法師踉蹌了幾步。一頭栽倒在祭壇上。法師掙扎著撐起上身,躲避著如泉水般從水晶球裂縫中噴湧而出地鮮血,躲閃中碰歪了風帽,露出半邊面孔。看那美麗的輪廓、細膩的肌膚和紫黑色的唇,應該是個相當美麗的女性。只是從她嘴角流出的血液,是奇異的紫藍色。
女法師終於站直了身體,以袍袖抹去唇角地血。令人驚訝的是從她袖口飄動間。探出的不是人族美女的纖指,而是數根舞動著的觸手。
「他的精神力怎麼會這樣強大!?我只是試著想引導一下他的情緒,結果竟然連暗血水晶都承受不住精神上震盪波動,這還是他無意識的震盪,如果是全力反擊地話…」女法師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魅力。只是她話說到一半,就被一陣劇烈的咳嗽給打斷了。
地下室的一角響起一陣極難聽的吱嘎聲,聽起來像是笑聲。那個聲音隨即說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去嘗試觸摸他地靈魂。哈哈,吃到苦頭了吧?你們這些引魂師就是如此傲慢啊!哼,你才成為引魂師多少年,也妄想去碰觸他的靈魂?由你的導師來還差不多!」
女法師惡狠狠地道:「你給我閉嘴!我碰不得他的靈魂,難道還對付不了你嗎?你那點微弱的靈魂之火,我完全可以將它撲熄!」
角落裡的聲音又大笑了幾聲。然後道:「你那雙淺薄眼睛中看到的世界,又有幾分是真實的呢?看你現在這可憐樣子,我也不欺負你。等你魔力完全恢復時,若願意測試我靈魂的強度,隨時都歡迎!其實我還是那句話,由你的導師來還差不多!」
女法師氣得衣袍湧起一陣陣地波浪,但她最終只是惡狠狠地扔下一句:「你會為你地無禮付出代價的!」
「雖然年輕點地引魂師都是些狂妄而無知的傢伙,不過看在你們過來並不容易的份上,我還是要警告你,最好不要再試著對他做什麼。我已觀察了他很久。但本能告訴我。絕對不能接近他。」
「膽小鬼!」女法師啐了一聲。
她又招來一陣無情的嘲笑:「他可是公主選中的人!公主的眼光,怎麼著也比你這種貨色強點吧?」
女法師一時無語。然後恨恨地道:「我怎麼看不出他強在哪?」
「看看你袖子上的血!你就會知道他強在哪了!」
羅格渾然不覺暗中發生的一切,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直到他在帝都的府第前時才回過神來。
羅伯斯基一路跟著羅格,一邊四下打量著,一邊道:「羅格大人,您這座親王府……好像寒酸了一點哪!」
「偶爾住住而已,用不著費心思在這上面。」羅格負手前行,淡淡地道。
「可是大人,並不是這樣的。您現在身份大非尋常,我看帝國政壇中,除了亞歷山大、龐培和斯特勞三個,接下來就是您了。您此次帶著如此軍功返都,一定會有大大小小的官員來向您表示忠誠的。這些人當然不可能像我這樣無條件的忠誠,如果他們看了您的府第如此寒酸,心裡多半會有些動搖。雖然對待這些不忠的人,只能是有用時拿來用用,但也不能讓他們被別人招攬了過去。何況我聽說龐培、斯特勞等在帝都的府第都是金壁輝煌、華麗豪奢、氣象萬千,您住得如此簡樸,豈不是在變相指摘他們鋪張?」
羅格略略訝異,側首打量著羅伯斯基,道:「你知道得真不少啊!」
在羅格的目光下,羅伯斯基不知道怎的腿就開始發抖,嘴唇都變嚇成了死灰色:「大人!小人一直研習北方政局,都是為了生存哪!您想想看,凡是小人…小人跟在您身邊的時候,什麼時候起過……起過貳心?」
羅格哈哈一笑,道:「怕成那樣幹什麼!你說的也有道理。嗯,這裡的確簡陋了點,不過換個地方太麻煩,明天開始,你就負責把這裡好好修繕一下吧。」
羅伯斯基大喜。土木工程一向是個肥差,而且也是個最直接最方便討得羅格歡心的美差。
羅格揮退了羅伯斯基,獨自走進書房,靜坐沉思。
直到傍晚時分,他才叫進衛兵,吩咐道:「去通知聖教洛克菲勒大師,就說我要想到聖教大教堂去拜訪他一次,讓他看看什麼時間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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