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一臉無奈的看著我們兩個大男人在那裡玩深沉,早就耐不住性子了,我們的談話剛剛結束,欣然就一把拉起我座下馬匹的韁繩,往城門處跑去。
其實,在和平時期,山海關不但要當任關卡邊防的職責,更多的是要做為貿易集散的作用而存在。因此,只要不是打戰,山海關裡的貨物流動那是頻繁得很,新奇怪異的玩意兒自然也是豐富多多。
欣然上次在宗巴彥因為資金實在拘謹,所以買的東西並不很多,而且大都不值幾個錢。今天到了山海關裡面,看見花花綠綠的異域飾品,又勾起了她的購買慾望。好在山海關的硬通貨是銀子,而且有諸多銀號可以兌換銀票,不然我還真的沒轍了。
而且,最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山海關內竟然有我們韓家商號的一個分號。由於現在商號的大部分事情都交還給父親打理,而且我們的經營範圍大多集中在長江流域,所以在這裡看到我家商號的旗幟時,我還懵然沒反應過來。到是心思慎密的欣然一眼就認了出來,把我連拉帶拽的扯了進去。
這家商號正好就在城池正街旁邊,一走進大廳,就感覺到這家商號的佈置確實別具匠心。看廳內數以千計的古玩古董,應該是經營中原奢侈品的生意。古玩古董都用鏤空花彫的楠木支架陳列在大廳中央,輪迴輾轉的空間留的恰好,讓一、倆人在中間欣賞穿梭不覺得拘束,而且每個商品都配備了比較牢靠的木盒,使其不至於那麼易碎。恍然間,讓我覺得彷彿置身超市一般,頗有情趣趣。
此間掌櫃是個三四十歲模樣的中年人,生得一副乾瘦模樣,眼神卻是炯炯有神。看到我們三人走進廳堂,掌櫃放下了手中帳目,步履平和的走了出來,臉上堆笑道「幾位客官,是否看到了中意的玩意?」
欣然用手梳了梳雲鬢,俏然笑道「掌櫃把古玩什物全數擺在廳堂之中,不怕有強人當街劫掠麼?」
欣然說的這個問題剛好也是我想問的,古代做生意不比現在,一般絕對不會把商品放在顧客夠得到的地方,畢竟誰也說不準會不會碰到劫匪或偷兒。何況那時候可沒有攝像頭這一類的東西,被偷被搶恐怕就很難追回你的東西了。而古董這東西更是其中最難伺候的,做這擋生意就是在我前世的二十世紀,那也得把顧客請到比較安全點的房間裡,才會展示出來。
掌櫃聞言呵呵一笑,用手輕撫著顎下幾撇山羊鬍道「姑娘剛剛走進來時,是否注意了敝店的招牌?」
欣然微微頷首道「當然,韓府商號麼!」
掌櫃雙手緊握,半舉向天一揖,笑道「既然小姐認識敝商號的名字,那就應該知道武昌韓府曾經被太祖皇帝御賜匾額,各地官府官員不論品級都要禮讓三分。而且我們大少爺曾經貴為皇太孫太傅,現在更是燕王殿下座上貴賓。除開燕王以及幾位世子,在北方地界,是官見面矮三分,誰敢來觸這個霉頭?」
裡赤媚淡淡一笑,隨意選擇了張椅子就這麼坐了下來,臉上不以為然道「說起強人搶劫,大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官府朝廷也難以約束他們,掌櫃也放心得下?」
掌櫃撫掌哈哈大笑「亡命之徒?若真是亡命之徒,就會揭竿而起,做一做毛頭山匪。若只是飛簷走壁、穿堂進戶的偷竊搶劫,那就都是些體恤性命、愛惜毛髮的武林高手罷了!我們大少爺數年來縱橫江湖,幾無敵手,說起來能和其平起平坐的,還不足一手之數。而且江湖門派中,那些黑白兩道的泰山北斗,幾乎都和大少爺有著匪淺的交情。所以,不論是什麼蟊賊,都絕對不會冒著被朝廷通緝、被全江湖追殺的風險來找我們韓府商號的麻煩。這麼說,姑娘清楚了沒有?」
欣然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轉頭促狹的看著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安於平淡、不欲多問世事的清高之人,沒想到在江湖上還有這般威勢。」
我啞然失笑,搖頭不語。
裡赤媚也帶著一絲好笑望著掌櫃「不知掌櫃見沒見過你們家大少爺?」
掌櫃聽著我們三人的言語有點彆扭,不過還是客氣的答道「鄙人只在大少爺滿月時見過其一面,後來諸處事務繁忙,也就沒有時間去看看他了,想來大少爺的身高體形和這位公子應該差不多少。」
欣然大感興趣道「哦?你見過希文滿月時的模樣?說來聽聽!」
掌櫃一臉尷尬,站在那裡苦笑無語。
一般來說,問這樣的問題是很不禮貌的,但是既然欣然叫出了「希文」這樣比較親密的暱稱,掌櫃也想當然的認為欣然是「大少爺」的好友了,所以只好苦笑。
欣然也覺察到了什麼,嬌笑著在我腰間一陣摸索,掏出一塊玉牌「他就是你們口中那個大少爺了,趕快說說,他小時候是個什麼樣子!」
掌櫃驚訝的接過玉牌,確認了玉牌的真偽,轉臉看向了我這邊。
看著欣然興致勃勃的模樣,我心想反正也沒什麼糗的,就朝掌櫃輕輕點了點頭。
欣然如小女孩般從座椅上跳將起來,扯著掌櫃坐到了大廳的另一邊。
看著不時竊笑,朝我偷瞄的欣然,我心中一陣溫馨,這一刻只覺得爭鬥殺戮是如此遙遠的事情。
裡赤媚端著茶盅,淺泯了一口清茶,驀然皺起眉頭道「有客人來了。」
我收回目關看向了門外,既然是讓裡赤媚都感覺到有點份量的人,那絕不會是一般人物。剛剛我的心神全部放在了欣然身上沒有察覺,現在已經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靠近。
沒過片刻,門口素衫飄揚,一個娉婷的身影已然出現在我們眼中。
恬靜淡雅、飄逸出塵的氣質撲面而來,來人赫然是許久不見的靜齋仙子秦夢瑤!
看著我和裡赤媚一臉愕然的模樣,秦夢瑤淺笑倩兮,微露貝齒笑道「希文和裡老師何事如此吃驚?」
說實在的,我和裡赤媚都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上秦夢瑤。畢竟秦夢瑤受傷已久,很多時候我甚至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以為她就此留在靜齋,不理世事了。誰知道,在這偏處塞外苦寒之地的山海雄關裡,遇到了這位久違臨世的靜齋仙子。
蓮步輕搖,秦夢瑤緩緩走到了我們對面,正凝神望著她的欣然身旁,展顏笑道「許久不見,蘇大家容光更勝從前,夢瑤有禮了。」
欣然對秦夢瑤的印象不深,說起來,她們只在黃鶴樓上見過一次面而已。而且當時黃鶴樓上群英薈萃,秦夢瑤的出眾氣質被浪翻雲、歷若海等絕頂人物所掩蓋,並沒有給欣然留下多少印象。此時見面,欣然也是覺得她有點眼熟,直到秦夢瑤自報家門,欣然才知道眼前這個飄逸得好似天上仙子的姑娘,就是兩大聖地培養出來的超凡人物----秦夢瑤。
秦夢瑤撥開額前的劉海,淡然笑道「怎麼?諸位不想讓夢瑤坐下來麼?」
欣然聞言一笑,假嗔的瞄了我一眼,招呼秦夢瑤坐在了她的身旁。
秦夢瑤法眼看向裡赤媚,淡然道「夜雨兄還是沒有從自己的夢裡醒來。」
裡赤媚聽到秦夢瑤這似詢問又似自語的呢喃,淡淡苦笑,闔眼搖頭道「魔師說得沒錯,夜雨的使命早就在朱元璋斃命的那一刻就已然結束了,後來的這些努力不啻於在苦苦掙扎而已,在浩瀚天命之前,一切都是徒勞的。但是令裡某沒想到的是,夜雨連個全屍都沒留下,他和一眾兄弟都隨著那場驚天爆炸化為了天地間的塵屑。」
「在天地面前,人真的如此無奈麼?」秦夢瑤冰清玉潔的素臉露出了一絲頹然。
裡赤媚洒然一笑「與天鬥,其樂無窮。只要人生在世,不都是在與天相鬥麼?」
我頷首同意「沒錯,自古潛修天道的前輩,不都是在尋找一條逃脫塵世藩籬的道路麼?就像貴齋的《慈航劍典》,不也是為了走上這最後一步?」
秦夢瑤微點黔首「自從上次得韓秋月前輩與烈震北先生聯手襄助,夢瑤已經超越了『心有靈犀』的劍境,達到了劍典之中『劍心通明』的極至。可惜,夢瑤總覺的少了點什麼,是以遲遲不敢修習劍典上的最後一章『死關』。」
裡赤媚轉首向我看來,兩人同時知道了秦夢瑤缺少的是什麼。
就像裡赤媚在山海關下的頓悟一樣,功力早就突破的秦夢瑤缺少的就是那一寸「悟」的境界。
可惜,在這個上面誰也幫不了她。所謂「成功不可複製」,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悟點」,這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我們就是想說也說不出來。而由於我的出現,原來秦夢瑤和韓柏的一段孽緣沒有發生,使得秦夢瑤雖然在功力上日見深厚,突破了人類的極限,但是在「入世」體味百態人生的這個方面卻缺失太多,沒有辦法達到劍典上「劍心通明」那「神體合一」的至高顛峰,自然也就沒辦法修習「死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