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明日,孤煙裊裊。
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打破了這條羊腸小道上的寧靜。
一男一女共乘一匹駿馬,緩緩的朝著小道的另一方向緩緩的行進,不時激起縷縷輕塵,散落在路邊倒伏的牧草之上。
兩人當然就是我和欣然了,話說初冬的日子果然不是一個遊覽大草原、縱馬恣意的好時候。若是春天過來,應該可以看見嫩綠的草芽從泥土裡怒拔而出,淺露滋潤,大地一片生機;若是夏日過來,也可以看見茫茫牛羊,放牧成群;即便是秋天過來,至少也可以感受一下蕭瑟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景色。可是我們偏偏是初冬時日出塞,只看見了蕭索而光突的草原,人煙寂寥的荒漠。
欣然剛開始的時候還蠻有興致的左顧右盼,拉著我不住打量這很是陌生的開闊草原。但是只稍稍過了些時日,大漠那淒厲的寒風就驅走了欣然最後一絲了望藍天的興趣,直直的縮入了我的懷中,沒再出來。
我低頭看了看懷中如嬰孩般睡得香甜的欣然,啞然笑了笑。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塞外肯定是這麼一番模樣,想當年,我曾經因為生意上的原因,坐飛機飛過一次蒙古首都烏蘭巴托。那時候相對現在至少有七、八百年的時日,可是那個時候的烏蘭巴托於我在沿途上看到的草原景色幾乎沒有兩樣。特別是在冬天,牧民們早已不再放牧,大地上的牧草倒伏枯黃,遠遠看去,滿是一片蕭條,絕對美不起來的。若是這個時候來一、兩個騷客詩人,估計也只會感歎兩兩句,轉身而回。
因此,我在定邊決定出塞的時候,才會想讓欣然回武昌,而不是跟著我一起來遭這份罪。不過欣然畢竟還是善解人意的,數日來的茫茫路途如是殘酷,嬌弱的她卻從來沒說過一聲苦,只是粘在我懷裡的時間越來越多。
「登登登登!」
遠處藍天草原一線相交之界驀然閃出來一群人馬,正以衝鋒的速度朝這邊馳騁而來。
欣然微微睜開雙眼,看了看我的臉龐「怎麼了,希文?」
我心中微微一歎,若無其事的笑道「沒什麼,可能是大漠裡最常見的馬賊吧?」
欣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俏皮的笑道「那他們可真不走運,好死不死的來打我們太傅大人的主意,正好可以踢踢他們的屁股來解悶。」
我啞然失笑,鬆開環抱著欣然的左手「玩玩到是可以,不過小心一點,馬賊向來手段凶殘,少不得有許多下三濫的手段,畢竟只是一支小馬賊,要是傷了我可愛的欣然那就太不值了。」
欣然愕然的看著我,刮了下我的鼻樑「我們家希文什麼時候學得這麼油嘴滑舌了?是不是那個病懨懨、頗惹人憐愛的甄素善教的?」
我乾笑一聲,無奈道「欣然不會吃醋吃到一個逝去的人身上吧?難道我和心中所愛說說貼己話都讓欣然你那麼意外麼?」
欣然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吐著香舌道「吃醋的女人從來都是不講理的,不過希文你後面那句話讓我很高興,這次就放過你了。」說罷,左手不忘掐了掐我的手臂,施展輕身功夫躍離馬背。
我無奈的苦笑,輕輕歎了口氣。待得那群馬賊一路駛近,牽韁立馬站在了十丈之外。
欣然回頭看了看我,展顏笑道「他們還蠻小心的!」
我哈哈一笑,搖了搖頭「可能是被我們家河東獅吼的欣然嚇著了。」
欣然猛然露出一個凶狠的眼神,氣鼓鼓的瞪了我一眼,轉頭喃喃道「待會有你好看的!竟說我河東獅吼……」
不知怎的,聽到這句話,我那不懼寒暑的身體忽然打了個冷顫。
對面的馬賊可能是被欣然富有殺氣的眼神給鎮住了,拉著韁繩又退了兩步。
其中一個一臉刀疤的大漢越眾而出,手中馬刀斜斜一指「哪裡來的漢人?不知道這裡是我們『群狼幫』的地盤麼?」
我一臉淡然的看著眾馬賊,沒有接話,把這個事情完全交給了馬前的欣然。
這群馬賊當然不是這麼好說話的,只是有所謂「不是猛龍不過江」,既然兩個漢人敢隻身在茫茫草原裡遊蕩,而且在這麼冰冷的天氣裡穿得這麼單薄,肯定是有一定驕傲的資本。塞外的風氣向來欺軟怕硬,是以看到我們過來,還是先探探口風,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惹得起。
欣然嫣然一笑「我們只知道這裡叫做『眾狗窩』,沒聽過有什麼『群狼』!」
那大漢一愕,旋又大怒起來,操著一口不甚流利的漢語喝罵道「他***,我們對她客氣,她還真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兄弟們,操傢伙!」
大漢身後眾馬賊立馬露出嗜血的眼神,鏘鏘鏘鏘的把腰間的馬刀全部抽了出來,只看他們自然而然露出的貪婪而淫穢的臉色,就知道他們做這買賣已經不是生手了。
馬賊座下的駿馬全部是從各個部落搶劫而來,是以良莠不齊。但是相對於我在沿途購買的這匹大馬還是要神駿不少。只聽得帶頭大漢一聲呼喝,眾馬賊已經策馬急衝而來。
我心中稍微有點不安,畢竟欣然以前面對的都是江湖中的打打殺殺,與這燒殺劫掠大有不同,別看這些馬賊身手極其拙劣,但是騎術刀法趨於實用的他們聯合起來,威力到也比之那些江湖高手不遑多讓。
欣然還是滿臉的興奮,似乎一點都不擔心。
就在眾馬賊即將衝到我們面前的時候,一個沉重、威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飄飄蕩蕩卻像是在眾人耳邊響起「你們這些雜碎,忘記我說過什麼了麼?」
我和欣然還在疑惑,眾馬賊則像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猛然同時拉起了馬頭,在我們身前丈餘的地方停了下來,只聽得一陣亂糟糟的馬嘯蹄踏之聲。
為頭的大漢一臉的驚駭,看著我們身後遠處目瞪口呆的說不出話來。
我和欣然繞有興致的回頭看去,赫然發現小道盡頭一個不甚高大的身影漸漸走近。
他和我們的距離看起來至少還有兩里有餘,但是其說話竟然一點都沒受到空間距離的限制。我粗略估計了下這人的功力,竟已不在乾羅之下了!
正當我還在驚訝什麼時候又出了個黑榜級高手的時候,那人已經縮地騰越,朝我們迅速的靠近。
「展羽!」我瞪起雙眼,赫然認出了這人。展羽自洞庭湖之戰被我卸下一條左臂之後,就似乎從世界上消失了般,在後來的戰役中,不論方夜雨還是朱允紋的陣營都沒有出現過,一度讓我以為其不在人世了。所以一時間,我也根本沒想到他身上去。但出乎意料的是,在這以往無垠的茫茫草原中,卻遇到他了這麼一位「故人」。
展羽看起來比之以前內斂了許多,臉上已經沒有了驕傲、輕蔑的神情,曾經絕不離身的獨家「矛鏟」也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身上穿的就是塞外遊牧民族最常穿戴的皮帽皮衣。若不是那打眼的獨臂,我要認出他可能還需費上不少時間。
腳步越過我們,展羽的眼神根本沒望向我和蘇欣然,只如一條直線般瞄著那群馬賊「你們又忘記了我的警告?」
那馬賊頭收起腰刀,唯唯諾諾道「不……不是,我們也不知道他們是漢人。」
展羽微微側頭,餘光掃了我們一眼,冷哼道「如此著裝,你認為是什麼人?恩?」
「恩」的一聲充滿了渾厚的內勁,眾馬賊不覺連人帶馬後退了數步。
馬賊頭拉著馬韁,眼神閃爍不定。片刻後,忽然大喝一聲「媽的,老子受氣也受夠了!兄弟們,我們豁出去了!」
眾馬賊聞言,臉上幾經掙扎,終於全部露出了獰笑,把手中馬刀揚了起來,作出衝鋒的姿勢。
展羽嘿然一笑,緩緩闔上雙眼「你們還真是不怕死啊!」
說著,他赫然從腰間拿出一把切削羊肉用的匕首,就這麼自然的握在手中。
「轟!」
整齊劃一的馬蹄踏得大地震動不已,欣然緩緩的隨我退到了小道一側。
眾馬越過展羽的身側,兵器交擊的聲音不斷響起。
馬過,人落!
展羽還是恬然的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沒有出過手,但是剛剛和他錯身而過的馬賊卻全部從駿馬上掉了下來,無一倖免。
「吁!」我不覺呼出一口氣,眼神收了回來。剛剛展羽出手了一十八次,除開馬賊頭他花了兩匕首之外,其他的馬賊都是被一擊劃破的喉嚨!若是由我來對付這些馬賊,我自問也可以做到這樣的戰果,但是那是憑借我絕高的功力,和高出馬賊無數層次的武學敏感。而展羽用的是實實在在的「殺戮之術」,每一刀沒有多費一絲力氣,全部找的是其死角!當然,這不是說我的招式就比其要差,只是展羽的招式可以說是蛻盡了浮華,只剩樸實的一劈一劃,找到了根本。也許,這就是我為什麼感覺到他和乾羅有的一拼的原因吧!
展羽臉色不變,看也沒看地上的屍首,回頭聚攏了那些已然無主的駿馬,驅趕著向小道盡頭走去「草原上不要做漢人打扮,不然麻煩很多。我幫得了你們一次,卻不定能幫第二次。你們好自為之!」說罷,展羽頭也沒回,緩緩走遠。
欣然啞然的看著我道「希文你認識這人麼?看得如此專神。」
我收回目光,嘿然笑道「說起來,我還是劈掉他那支手臂的仇人!不過,他似乎不記得了。」
欣然捂著嘴巴,訝異道「怎麼可能?」
我心下一歎,到是明白展羽為什麼有這樣的突破了。也許,他也和封寒一樣,放卻了那些所謂的「仇恨」!不然,又如何有如此恬靜的心境,這高絕的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