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安靜下來,這裡對行軍打戰最裡手的莫過於張玉和常程了,我們江湖經驗對行軍並沒有任何可供參考的,所以包括申屠九方在內,都自覺的閉上了嘴巴。
張玉拿起信筒走到沙盤前,細細的分析起來,時不時和常程交換幾句意見,最後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我的精兵尚未集結完畢,若是現在就拿出來阻擋李景隆的部隊,先不說能不能頂用,但是決計不能收到奇兵的效果了。而且若是我的部隊暴露,那麼李景隆就會知道趕去大名府的不是我張玉的主力,要是他狠下心來放手一搏,大名府的譚淵就會陷入到危險之中!」
常程點頭應是「不過,若是不加上將軍的部隊,就憑開封城裡這五千未經訓練的新兵,是決然擋不住敵人那三萬虎賁的。若是開封失守,那麼順天的西邊門戶就會敞開到李景隆的面前,順天形勢堪憂。」
張玉皺起眉頭道「難道謀劃了這麼久的全盤方略就這樣放棄?那殿下的計劃不就打亂了?」
常程也苦笑「而且這次敵軍派來的大將是吉安侯陸仲亨,此人雖然謀略不足,但是行軍甚是細心謹慎,對地勢情況把握得也不差,算是一根狗骨頭----難啃!」
我緩緩走到沙盤前,在腦子裡不斷的盤算,最後忍不住建議道「希文到是有一個大膽的計劃,不知道是否可行?」
張玉朝我看過來「希文既然有好的想法,不妨拿出來一起參詳一二。」
我指著沙盤道「若是敵人大將心性謹慎,我們不妨就讓他更謹謹慎一點。大將軍的人馬雖然不能露面,但是卻可以分散到開封周圍的一些地方,多豎旌旗,惑敵於數里之外。但是最好是多設不同將軍的名號,讓其覺得這是我們示弱的假相。若是其還有這個信心來進攻開封府,那麼我就給他來一場空城計,敞開城門。雖然有點冒險,但是軍行險招,只要成功,就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嚇退陸仲亨。」
常程啞然道「若是陸仲亨狠下心來,不管三七二十一衝進城內,那是我們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把開封府生生的送給他麼?」
我微微一笑「若真的是這樣,就讓我們幾個在大軍進來不多的時候殺開一片,收起城門即是。那時候大軍變成兩截,大將軍埋伏在外面的部隊大可包圍上來,絞殺一陣。」
常程大笑道「城門放下後怎麼可能靠幾個人殺退大軍?常某從軍數十年也沒見過這樣的事情!更何況就算你們能殺退敵軍,讓我收起城門,你們怎麼回來?幾位是燕王殿下的貴客,若有什麼損傷我可承擔不起。」
我微微一笑,看向張玉。
張玉歎了口氣,點頭苦笑「就按希文的方案執行吧!」
常程臉色大變「將軍!」
張玉曬笑一聲「若是天下聞名的韓希文能被若干下級士兵幹掉,那他也白混了,是吧?」
我呵呵一笑「大將軍如果得閒,還是先看看怎麼讓申屠先生去安排那些軍官,免的被刺殺了!」
開封府向東三十里外的平原。
陸仲亨正小心翼翼的帶領著部隊前進,偵察散騎不時的帶來周邊的消息。自他的部隊進入到開封府的地界後,突然出現了很多大隊人馬出現過的跡象,比如冰冷的灶台,埋在地上的事物殘渣,一些凌亂而又經過了加工的腳步印痕,不一而足。
而且每天的偵察散騎都會傳回來一些消息稱在某些樹林山角等隱秘地點看到了一些旌旗邊角,疑是敵人的埋伏。可是等到自己真的派了大部隊去查看時,卻又了無人煙,一點線索都沒有。諸多的事情搞得自己不堪其擾,一路下來整個部隊都時精疲力竭,苦不堪言。最後陸仲亨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加快行軍速度,以期快點趕到開封府,拿下城池。他之所以這麼有信心開封府沒有埋伏,是因為天命教撒布下的眼線傳遞回來的消息裡說明了的,他對此深信不疑,自然也就無視那些似乎是埋伏的線索了。不過有信心歸有信心,他還是一天無數輪換班加強周圍的盯梢,極其謹慎。
「報!」
剛剛派出去的偵察兵跑了回來。
陸仲亨不滿的哼了一聲「就快到開封府了,又怎麼了?」
那個偵察兵也顧不得看陸仲亨的臉色了,急急忙忙道「開封府城門大開,城牆上連一個士兵也沒有,更加沒有看見守將指揮。只有一個書生坐在城門上方的閣台上,獨自彈琴。」
陸仲亨一愣,都什麼時代了,還有人傻得用諸葛孔明對司馬仲達的這招空城計?
他馬上催兵急行,不多會就趕到了開封府。
他看見我的同一時間,我也已經注意到這個吉安侯了。這個人白臉微瘦,長得還算標緻了,若不是臉上時不時冒出來的陰狠表情,也可以算是個風流人物。
陸仲亨在看到我的第一時間就蒙了,若說他最不願意看見的人來個大排名的話,我肯定是居於最高的位置。他在京城看到聽到的事情很多,而且從天命教內部傳回來的消息說,即便是天命教全部的高手出動,也不一定能殺得掉這個曾經的「皇太孫太傅」。況且,在皇宮裡的那一戰,他眼睜睜的看著羊陵和都穆兩個教內的頂級高手被我劍氣透體,慘死濺血。這駭人的畫面至今仍在陸仲亨的腦海裡盤旋不去,讓他心都涼到了最低點。
陸仲亨霎時就冒出了許多念頭:天下是要爭奪的,但是無論自己的功勞如何,肯定也混不到單玉如、白芳華、鍾仲游、解符,甚或是嫵媚、迷情的地位。那麼有必要在這樣的戰役裡犧牲性命,浪費富貴榮華的生活麼?
陸仲亨的副手看他竟然在開封府前面兩里停了下來,非常不解道「大人,這明顯是敵人的惑敵之術。若不是沒有兵力,他們大可在剛剛走過的山谷那埋伏我們,而沒必要這麼煞廢苦心的故弄玄虛。而且元帥(李景隆)那裡糧食已經告罄,若我們再猶豫,可能就沒機會了。」
陸仲亨痛苦的看著不遠處的開封城,聽到遠遠傳來的是一首安神靜氣的曲子,悠揚而舒展。但是陸仲亨現在的心情卻怎麼也安靜不下來,他當然知道這是虛假的擺設,但是即便開封府打下來了,自己也免不了遭到追殺。除非有龐斑為自己護駕,不過這也僅僅只是想想罷了,龐斑怎麼可能為自己勞動大駕!
打?還是退?
經過半柱香的掙扎,陸仲亨猛然閉上雙眼,咬牙從齒縫裡擠出了一個字「撤!」
旁邊一個副將和十數余校官立馬蒙了。從定陶這個大戰場後方趕到開封府,整整用了軍隊近五天的時間,而且為了保密,隊伍幾乎都是在深夜進行的急行軍。好不容易看到開封府近在眼前,而且幾乎沒有什麼防備之力,主將竟然無端的下了撤退的命令!這讓許多熱血沸騰,急欲建功立業的年輕將領極度不滿。
只見一個校官策馬走到了陸仲亨前面,不客氣的拱手道「陸侯,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把這已經到了嘴邊的大塊肥肉吐出來,但是下官也不欲知道了。只求您准許我帶著自己的一百人馬去試一試,生死無悔!」
看到有人帶頭,那些年輕校官有冒出來幾個,口吻和這勇敢的校官一摸一樣。
陸仲亨一開始憤怒,後來想想也無所謂了。自己隔著如此遠的距離,即便是開封城裡的那人要追殺,肯定也追不上。還不如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去試一試,若是他們真的打下來了,到鍾仲游那裡的功勞還不是自己的?
想到這裡,陸仲亨冷笑一聲「雖然你們衝撞了本侯,但是看在你們勇氣可嘉,又是想替朝廷分憂,本侯就不做處罰了。帶你們自己的隊伍去吧!」
那四五個校官一臉喜色,連忙跑回了自己的列隊裡,把一眾手下拉了出來。最後列隊朝陸仲亨敬了個禮,絕塵而去。
陸仲亨的副手一臉羨慕的看著遠去的校官,心中可惜自己不能像他們一樣毫無約束的建功立業。這時,陸仲亨的手搭到了副官的肩膀上,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很羨慕他們麼?」
副官連忙搖頭。開玩笑,自己的頭明顯是對自己不滿意了,要是自己還蠢得接話,那就是天字號第一蠢豬了。
陸仲亨沒理會那副官,冷笑一聲道「不必急著解釋,等會你就會慶幸自己不是那幾個傻瓜中的一員了。」說罷,眼睛一瞪,策馬轉身就走。
為什麼?
原來剛剛跑過去的那幾個校官還沒來得急靠近城門,就見我手中琴弦一震,已經將幾人的頭顱取了下來。雖然那幾百士兵依然不怕死的衝進了開封,但是,他們已經失去了指揮。而無頭蒼蠅的結局,只有死!
陸仲亨轉頭看向副官「怎麼樣?那人就是當今天子曾經的師傅,是在武功上直追魔師龐斑的絕頂高手。即便我們的士兵可以攻下開封又怎樣?那時我們永遠也看不到日出了!所以,為了你家裡那些嬌俏的妻妾,保住命再說。撤!」
站在開封城城樓上面的常程目瞪口呆的看著陸仲亨就這麼急急的撤退了,大為不解。因為只要是稍微帶過兵的人都知道這種小把戲的,為什麼陸仲亨會傻得撤退?
張玉看著愣神的常程,嘿然一笑道「不要亂猜了,他和我們是處在不同層面和高度的人,就像我們的主子燕王殿下一樣,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超絕人物。陸仲亨並不是被他的計謀嚇跑的,而是被他那冠絕天下的武功!天下大道,殊途同歸!只要到了這樣的高度,都會令人驚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