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鬼王府已經是月上中天時分。花園中寂靜非常,虛若無獨自一人坐在涼亭裡酌酒。聽到我的腳步聲響起,淡淡一笑道「若我沒有猜錯,希文追去的那灰衣人該是淨念禪宗的了盡。但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拖住你這麼久?」
我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自己到了杯酒「希文多年來對道法佛經頗有研究,剛好禪主和雞鳴寺的大德禪師也有精闢的見解,遂多說兩句。沒想到…」我看了看天空「日月如此匆匆,恍然已經是深夜。」
虛若無笑了笑,舉杯道「來,干!」
美酒下肚,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迅速在體內蔓延,全身上下疲憊似乎一掃而光,整個人就像是吃了人生果一樣,每一寸身體都有一種說不出的享受。
「好酒!」
我到是喝過不少的美酒了,不過黃鶴樓的「血泊」稍嫌烈了點,岳陽樓的「竹葉青」卻又口感不濃,左詩的「清溪流泉」至今還沒有福分品嚐。到是這手中美酒,讓我感覺不錯。
虛若無再幫我滿上一杯,歎道「這是山東布政司特意為我送來的美酒,據說我和元璋都有幾壇。這壇是裡面年份較短的,雖然少了分醇厚,力道差點,但是勝在夠青澀,到也別有一番風味。」
我再嗅了嗅杯中香氣,笑道「若我沒有猜錯,這酒該是穀類配以蘋果混釀而成,不然不會有這種淡淡的清香滿溢而出。」
虛若無點點頭「這點小道肯定是瞞不過希文你的鼻子,不過許多人都不喜歡這酒。一句話,不夠勁道!只有我這老頭子才喜歡這種淡淡的美酒,平時有空就拿出來嘗嘗。」說著,看了看我衣上的口子,皺眉道「竟然有人能傷到你麼?了盡?」
我搖搖頭歎了口氣,娓娓的道出了事情經過。
虛若無聽完面色凝重,盯著手上的酒杯默然不語。
我知道他是有所顧慮,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要說的話,笑了笑道「希文剛剛來到京城,能得罪的人並不是很多。從皇上賜封這點,要殺我的應該有兩撥人。」
虛若無「哦」了一聲,笑道「說說看。」
「從皇上的這一步來看,把我扶上太傅的位置無非是為允紋順利登上皇位做鋪墊。而最不願意看到這種形勢的就有燕王殿下和涼國公藍玉兩大勢力。其他勢力即便有這心,也不敢貿然對我動手,要知道來招惹我,沒有一定的實力,可說是自尋死路。」
虛若無嘿然一笑「聽到這,老夫就沒必要遮遮掩掩了。從你描敘的來看,三人裡面持刀者應該就是朱棣那小子,另外兩人中胖胖的你認識,而那僧人打扮的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叫做僧道衍,乃是朱棣的左右手。」
我歎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燕王難道不想想,只要我隨便找個人問問,就可以猜出事情的真相麼?」
虛若無幹盡杯中的酒「朱棣和他皇帝老爸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心思深沉,就連看著他長大的我,也不一定能猜到其心事。比如這件事情,明顯的損人不利己,所為何來?」
我懶得去鑽牛角,岔開話題道「韓柏那小子如何?」
虛若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小子命格早就超出了我的測算,本來其魔胎混合著傻運命格應該是一番樂天運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其魔胎中竟然有著更強大的道心,此刻已經淡化了魔胎的影響,將其慢慢融進韓柏的命格。雖然對於他修為來說,這絕對是件好事。可惜天下萬物一啄一卯莫不有定數,圓月尚且有盈有虧,何況是人!正是由於其道魔已經合流,向武道極至邁進了一大步,反而將其傻運推拒一盡,其後半生必將多有坎坷。」
我聞言一愣,言靜庵曾經和浪翻雲說過,邁向天道的路是寂寞的,雖然每一個人走的路都不盡相同,結局卻也難逃一個,那就是孤獨!心中想到這,嘴裡也喃喃說了出來。
虛若無無奈的點了點頭「靜庵的這句話也是沒錯,其實剛剛我說韓柏的命格變化也是這個道理,一個人越走近天道,越是招天嫉妒,逆天所需的代價無外乎孤獨,徹底的孤獨。古人傳說『一人得道,雞犬飛昇』,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天下哪有絕對圓滿之事!」
我苦笑無語,本來想拿韓柏這個開心果來淡化剛剛討論的沉重話題,沒想到現在反而更加沉重了。
虛若無瞄了我背上的仙瀾一眼,歎道「修儒已經把仙瀾傳給你了麼?」
我微笑道「文老只是要我隨身佩著它,免得有敵人光臨卻找不到一柄趁手的武器。若事情都已安定,我想仙瀾還是要歸還回去的。」
「哦?」虛若無露出一絲苦笑「你的仙瀾最近有什麼變化麼?」
「到底有什麼事?」我心中有點不祥感覺。
虛若無歎道「早在七天之前,長沙南正街發生激戰,修儒得證大道,化龍仙去。」
「叮!」
我手中琉璃杯霍然掉落,摔成一地塵屑。
不論是不是真有成仙之道,但是對於我們這些凡人來說,文老總是不在這個世界了。
心裡有種極其茫然、悲傷的感覺,像是一塊璞玉瞬間破碎。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想當年我和修儒攜手縱橫疆場,陷陳友諒,滅張士誠,何等意氣風發!鄱陽湖、長江、鳳凰台,哪個地方沒有留下他仗劍的英姿!可惜啊,可惜。再回首,已是兩世!」虛若無居然痛哭出聲,將石桌上的酒具隨手掃下,「叮叮噹噹」脆響一片,那是憤懣,也是愁思。
虛若無站了起來,轉身飄然而去,遠遠傳來他的告誡「朱允紋天生命格不足,非是有福安享天下之運,若真由他坐上寶座,天下必將崩碎。而且這小子從小心性陰沉,對人待事三分真七分假,不是可以深交之人。老夫言盡與此,希文好好把握。若日後有閒,不若攜秋月兄與老夫聚聚,讓我也見識見識那逆天借命的歧黃聖手。」
撣掉身上的酒漬和碎杯片,我緩緩的站起身來,白天見過的雙拐高手碧天雁已經站在身後。
長街。
我獨自走在往西寧沖的路上,不知道家人是否回去了,多少我還是要去西寧派看看的。
「薛明玉!哪裡走?」
西寧沖裡突然傳出一個不和諧的喝罵。
我心中一驚,浪翻雲還在怒蛟島,韓柏現在也不可能扮裝薛明玉,那麼這個薛明玉若不是真的,就極有可能是年憐丹,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他還敢這麼明目張膽,但無論怎樣也不能放過他。
我雙交一錯,身形彪射出去,在房頂間兩個起落,已經趕上了追擊的人。
最前面的赫然是西寧派主莊節!
我沒管其他的人,逕直趕上莊節問道「怎麼回事?」
莊節咬牙切齒的道「不知道這賊用了什麼方法,竟然摸進我西寧後院,劫走了青霜!」
我大驚,雙眼一轉,凝視前方。果然前面那個男子右手兜著個人,看那身著,正是西寧派主莊節的千金!
這人的體型比韓柏要略瘦,論及高度又遠遠及不上年憐丹,既然不是這幾人,那還有誰?
我大喝一聲,腳下瞬間提速,手中隨之也激出兩道劍氣,直追「薛明玉」。
那人「咦」了一聲,從身上掏出一把鐵扇「噹」、「噹」兩聲點中追來的劍氣,其身形只是略慢了些。兩人越跑越快,不多時已經把身後的眾人拋下,竄向了秦淮河沿線。
在河邊還想跑!?我右手做出幾個手勢,念出一個音符「列」,揮手擊向水面!
那人身邊的秦淮河水突然突兀的激出一道水箭,襲向岸上狂奔著的他。
「薛明玉」從沒見過這麼怪異的情況,倉促間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臉上的遮布被水箭擊飛,露出一張極其俊俏的臉龐。
我愕然,難道還真的是薛明玉!?
那人的輕功顯然是超一流的,帶著一個人在我追趕下依然不見減速,幾個飛躍就進入了玄武湖的範圍。
前面之人已經停了下來,站在湖邊一動不動。
我踏實地面,冷哼道「閣下行程到是安排得妥當,現在我身後已經沒有幫手了,不把你的朋友叫出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