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年,秋,八月十五中秋團圓夜。
一艘扁舟悄無生息的從洞庭湖湖面掠過,仿佛秋風吹過的落葉。湖面倒映的圓月如鏡盤一般輝映照著湖面上的每個細節,把舟上的人照得分明。舟上的人自然就是我,韓希文。
我一臉的沉重,表情甚是沮喪。今天接到浪翻雲的飛鴿傳書,紀惜惜去世了!
自從兩年前聆聽了紀惜惜那天外飛仙一般的箏音,我就暗自在找機會祛除那些隱藏的危險。那年聽過文老的教誨,我就徹底的放棄了對鷹刀的想法,立地頓悟,知道只有在琴道上做出突破,才是我這輩子的目標。而我仰慕的紀惜惜大家更是我在世界上的唯一知音!文老雖然博學精湛,卻只能算是我的老師。所以我當晚即找了個機會,潛上怒蛟島,以雷霆之勢擊殺了那時依然貴為島上眾人尊敬的“大醫師”瞿秋白!這個事情即便是浪翻雲我也沒有告訴。兩年中,浪翻雲在我的提醒下一直注意著她,沒發現有任何問題。我本來以為事情的隱患已經消除,沒想到昨天紀惜惜突然病倒,以浪翻雲的無上神功竟然也絲毫不能延續她哪怕一天的生命!紀惜惜大家在日落以後,圓月中天之時悄然離世,芳魂渺渺。
又有誰能想得到色目人的混毒竟然神乎奇技,毒藥的引子竟然是我根本想都想不到的因素——八月十五的圓月!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除開瞿秋白以外,天命教竟然還留有一手,在嚴密的監視下依然下毒成功!
我悲哀的想到“難道天意如此?天妒英才麼?”
不單單如此,一年前我知道那時候江湖中頗有盛名的寒碧翠之父“俠骨”寒魄挑戰展羽必敗,在事情發生之前就急急趕去,希望以我的力量阻止最後的結果。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船在長江上遭到突發洪水的攔截,當心急如焚的我馬上棄船從陸路趕去的時候,已經無法挽回。就如三年前的上官鷹和昨日紀惜惜一樣,歷史絲毫沒有因為我的出現而有所變化。不知道那些穿越時空的主角們怎麼逆天改命的,我現在只覺得在天地自然的面前,人類真的是個渺小的存在。
不想讓人去打擾浪翻雲和紀惜惜最後的單獨相處,我沒有驚動怒蛟幫的任何人。快靠岸的時候,我的身影如水霧般消散,在明亮的月光下依然看不真切。憑著這獨一無二的身法,我半柱香的時間就趕到了浪翻雲幽居的小谷。谷裡一點燈光都沒,靜悄悄的就猶如鬼蜮。走進那平衡自然的茅草屋,看見了如石雕一般的浪翻雲,我悲傷更甚。言靜庵的話沒錯,在天道的路上,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沒有人能例外。就是厲害如龐斑、浪翻雲等都是一樣。
“來了?”浪翻雲的聲音有點嘶啞。
我輕歎“恩,接到信我就過來了。沒想道機關算盡,依然讓人下了手。”
“惜惜去得很安詳,沒有什麼痛苦!”浪翻雲沒有去在意凶手是誰“她告訴我,在她去了以後要好好的去熱愛自己擁有的一切,不要因為她的去世而放棄追逐世界上其他美好的東西。”
我默然,這幾句話我知道,甚至我根本就是在想方設法在避免這幾句話的出現。
“可是!”浪翻雲平靜的臉上淚水如溪水般湧出“要我在惜惜去世以後怎麼去愛這個世界?敬這個殘忍的老天!?”
天空一道炸雷響過,萬裡烏雲的天氣竟然下起了大雨。聽著外面稀裡嘩啦的雨聲,感受著那不時傳來的雷電怒吼,我真的不知道是天地在為紀惜惜可惜,還是在回應剛剛浪翻雲的狂妄。
這個時候任何的言語安慰都那麼無力,我也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勸解浪翻雲。一切的一切只能有他自己慢慢體會。
而我,則根本沉浸在遠不比他少的深深悲痛之中。兩年來,紀惜惜就象我的知音一般,一起體會音律,一起琢磨琴境,不單單是古箏,甚或是書畫、藝理,她都無一不精。要說道我這兩年的進步,幾乎都是拜她所賜!
但是,逝去的永遠也追不回了,留下的只有那桓古的遺憾。
一晚,我和浪翻雲整整站了一晚上,看著那已經冰冷的紀惜惜的俏臉,那逝去的芳華,我們只能追憶。
黑夜的幕布揭起,地平線泛起了魚肚白。
“新的一天來了”浪翻雲此時抬頭看了看照入草屋的縷縷陽光“我們出去走走吧,讓惜惜睡會。”
我愕然的跟著浪翻雲走出了屋門,因為我在剛剛浪翻雲抬頭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他和昨晚絕不相同的氣質,那是一切放下,再無牽掛的從容。終於,我記憶的中的浪翻雲回歸了!感受他彌漫出來的氣勢,我兩年前被文老觸動的心再次活躍起來,一種從靈魂深處傳出的感應侵蝕著我的腦袋。
當我和浪翻雲一前一後到達那個熟悉的石台上,看到了初升的朝日時。那囤積在腦袋裡面幾年的東西頓時破散,如佛家頓悟般豁然開朗,這是種莫可名狀的感覺境界。原來如此!就是如此!
浪翻雲是由於極情於劍,極情於情,由於紀惜惜的去世而悲傷,卻由於紀惜惜最後那一句話使他否極泰來,以情以劍入道,那是劍道。
我,卻是由於“轉世”而迷惑,由琴立意,從文老那得聽大道,最後是紀惜惜這個知音的去世刺激了我一直混沌在頭腦中的那絲清明,在朝陽裡得悟我自己的“道”,這是琴道。
兩人在天道上是殊途,卻是同歸。
洪武三十二年,秋,八月十日。
怒蛟幫傳奇般的怒蛟島之戰開始,已經知道結果的我並沒跑去看熱鬧,只是悠閒的坐在黃鶴樓最上面的雅座裡面,遠遠眺望烽火連天的怒蛟島。傍晚的時候看到了攜乾虹青跑出來的“左手刀”封寒,他遠遠的感應到了我的眼神,只是瞟了一下,就匆匆離開了。看著他那堅挺的背影,我知道,從今天起,他就是自傳鷹以來的第二把刀,“左手刀”!
看著與奔騰不惜的長江水乳交融的八百裡洞庭,心思隨著飛來的候鳥起起落落。
只有幾天,就該是惜惜的忌辰了吧!也許那是我正式走入江湖的一刻!讓我去看看即將出鞘的“覆雨劍”如今是個什麼模樣。想罷,我干了手中的“竹葉青”,讓那撲鼻的清香彌漫我的心肺。
洪武三十二年,秋,八月十五日,中秋之夜。
浪翻雲避居的幽靜小谷,菊花圍繞的紀惜惜墓,周圍點滿了火把,也站滿了人。
浪翻雲親自在為紀惜惜的安眠之所除草,每一次伸出的手都是那麼自然和諧,就象是正在為自己的嬌妻梳理秀發,眼中滿是柔情。上官鷹、翟雨時以及浪翻雲的把弟“鬼索”凌戰天站在最靠近的地方,經過了五天前與赤尊信的交鋒,他們才知道浪翻雲根本就沒頹廢,而是把對紀惜惜滿腔的愛意化做了對生活的熱愛。天下只怕沒有人再能對他的“專情之劍”產生威脅了!
浪翻雲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對著虛空中笑道“來看了嫂子了?”
邊上三人面面相覷,均不知道浪翻雲這個動作是什麼意思。
“恩,今天是嫂子的生辰,希文怎能不來?”
上官鷹三人面前的空氣中慢慢凝聚起了一股霧氣,一個人影在裡面漸漸清晰。
兩年來我一直把紀惜惜的忌辰說成生辰,其實也是祝願紀惜惜在那邊能象以前一樣,風華絕代。每個人都是赤裸裸的來,也赤裸裸的走,在不知道“天道”到底為何物的時候,紀惜惜的去世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只是她走得太快了而已,沒來得及叫上她摯愛的男人。
浪翻雲揮了揮手,阻止了三人的動手,對他們道“我的一個朋友,帶酒來和我一起慶祝惜惜的生日的。”
凌戰天背後冷風颼颼,眼前的一幕實在是太詭異了。不說浪翻雲那不正常的話語,就說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如果不是自己清楚的感受到確實有生機存在的話,自己真的會以為看見的是個鬼魂!
上官鷹和翟雨時更是在這個人影出現的時候後退了五、六步,聽到浪翻雲的話語,他們才放下心來。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暗道“要是五天前的戰役出現這麼個人的話,在坐的各人除開浪翻雲估計無人可以招架。上官鷹心裡更是為以前小看天下人而感到後悔。
我掂了掂手上的幾個瓶子,微笑著對浪翻雲道“古叔那的四十年窖藏‘竹葉青’,趙財神珍藏的的烈酒‘血泊’,還有我從韃靼極北處買的西洋烈酒‘伏特加’。‘竹葉青’自然是給嫂子的,至於浪兄要哪瓶,就自己選。”
我回頭看了看邊上的三人,笑了笑“你們想要的話也一起吧!”
浪翻雲一把搶過“伏特加”,朝口中到了不小的一口,狂喝道“好酒!沒想到天下竟然有這般烈酒,喝下去直如火燒一般。”
我暗自咋舌,八十二度的伏特加他做三十幾度的汾酒一般喝那樣大一口,竟然沒事!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他的酒量真不是吹的。而我只能到一杯“血泊”,慢慢品嘗。
凌戰天三人也到了一杯“血泊”,坐到了我們一團。他們可不敢去喝那幾乎是酒精的“伏特加”。
看著浪翻雲那憂郁的眼神,我拿過了有點掉漆的“九律佩弦”,彈起一首震撼的曲子《風雷引》,這是一首絕對不同於以前那悠揚柔美調子的曲子,整首曲子都激蕩起伏,讓人的心髒跳動不斷加快,似要沖破胸口的束縛而出。
我一邊彈一邊把後世學來的一對長句做唱詞唱出“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