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打完電話後,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看著一張張或者興奮,或者麻木的臉,看著他們匆匆而行的身影,啊,每一個人都在城市之中奔波,或者為了理想,後者為了生活,或者,只是為了活著。麻木、興奮、希冀、愁苦,飢渴、憤怒、屈辱、鬱悶、壓抑,這些臉色林曉都曾有過,城市啊,你讓多少人充滿了希望,又讓多少人絕望。
林曉往前移了幾步腳,到了街口,突然,一首憂傷的熟悉的歌不知從哪個音像店中折著飄蕩而出,在城市的喧囂中,顯得分外清晰、清澈,淡淡的憂傷而已,林曉的心卻止不住的陣陣銳痛湧上。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
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捨的愛過的人
往往有緣沒有份
誰把誰真的當真
誰為誰心疼
誰是唯一誰的人
傷痕纍纍的天真的靈魂
早已不承認還有什麼神
美麗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來來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
「相識不如相忘淡淡一笑」,聽到這句時,林曉再無法站立,立刻蹲下身,把頭深埋在雙膝之中;淚,奪眶而出。
林曉並不能知道,在這樣一個時候聽到這首歌有什麼寓意,他只是突然覺得很難過,很難過,無法抑制的難過,心底深深的傷痛陣陣襲了上來,瞬間,擊碎了他那被城市生活磨礪出的厚厚的面具。
林曉已到無法自抑的程度,這個時候,歌聲依然不屈不饒地飄了過來:
忘憂草
忘了就好
夢裡知多少
某天涯海角
某個小島
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擁抱
輕輕河畔草
靜靜等天荒地老
…………
林曉無聲的哭泣終轉為有聲,有聲直至號啕,旁若無人的號啕。
這座擁有千萬人口的城市,沒有人會在意,會注意這街口有這麼一個男人,蹲下身子傷心欲絕的痛哭,沒有人會知道這人就是騰龍集團的林總,沒有人知道他原本是該萬人羨慕、矚目的強人,幸福的人,這個城市太大了,每一個路過的人都只是有輕微的好奇,然後,他們依然走著他們的路,或快步奔走,或蹣跚而行,或婷婷而動……
林曉發洩了一通,感覺心裡舒服了許多,從口袋裡摸出紙巾,先擦了擦眼睛,然後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捲成一團扔向垃圾桶。紙巾沒落到垃圾桶內,一個戴著紅袖章的老太太立時出現,林曉老老實實地交了五塊錢,然後訕訕離去。
醫院附近就是著名的章園,是這座城市極具歷史厚重的地方,此刻,林曉沒有半點心思到學校按部就班學習,想到那去看一看,坐一坐。
林曉憑著記憶,左轉右轉,半個小時後就轉到了章園門口。
章園始建明嘉慶年間,至今有四百多年的歷史,幾罹戰火,現在的亭院樓閣都是新修的。林曉買了張門票邁步進去,鋼筋水泥匯聚之地,能有這麼一個地方,可供城市中人偶爾喘息及休憩之用。
古樸典雅的建築,巧奪天工的假山與一方水池,中國人思想中關於自然與人的和諧在這裡得到精緻的體現,看到這些,林曉紛亂的心,漸漸有些安靜下來。
林曉在石徑旁的一石椅商坐下,看著池裡的魚兒發起呆來。
園子裡人來人往,有許多是外地的遊客,從他們的裝扮和表情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們匆匆地走著,出了這個園子大概就是要去商業街購物去;也有就生活在周圍買了月票的退休老人,他們或聚集在亭子裡殺著象棋,或集在樹下練著太極,跳著交誼舞。
世界千般景象,此時進不了林曉的眼,入不了林曉的心,哭過之後,林曉無力再追憶往事,什麼都不願意去想,有些就想當那池中的魚,就只呆在那方寸之間,有獨得自在的一片天地。
林曉就這樣坐著,從日上三竿到日漸斜西下,渾不覺得餓。
池塘對面的石椅上,坐著一對老人。
老頭與老太太是這裡的常客,天氣好就會坐在這個石椅子上曬太陽,一動也不願動,享受著人生珍貴的光陰。人年輕時啊,好動,總是要折騰,人老了,萬事皆休,只願就這樣坐著,靜靜的坐著。
老頭與老太太並排坐著,也不怎麼不搭話,這個時候,夕陽燦爛的光輝盡情落在兩位滿是褶子的臉上,老太太忍不住說道:「老頭子,對面那小伙子坐了快一天了,一動不動,比咱們更有定力。」
老頭說道:「年輕人,總會有想不開的事,坐下來靜靜想一想就好了。」
「是啊,沒什麼是想不開的。」
說完,兩位老人又不說話了,瞇著眼睛享受著一天之中最後的陽光恩賜,再過一個小時,兩位老人就該起身回家了。
一陣風吹來,老頭「哎呀」了一聲,老太太忙問了怎麼呢,老頭說沙子迷了眼。
老太太讓老頭仰起頭,老太太把嘴湊到老頭眼睛,小心而溫柔地輕輕吹著,輕輕吹著,時間像風,經過這兩位老人彷彿也繞了個彎,不願意去驚擾這兩位。
老太太吹完了,重新坐下來,關切地問了一句老頭怎麼樣了,老頭點點頭,歎了一口氣,說舒服多了。兩位老人望著對面,老太太說道:「那年輕人走了。」
老頭說道:「年輕人就是年輕人。」
林曉是充滿感動走的,他看到老太太給老頭吹眼的那一幕,金燦燦的夕陽下,老人略顯笨拙的身子努力地定在那,保持著個姿勢吹著老頭的眼,滿頭的銀髮隨風飄散著,那一瞬間,林曉心中注入一種溫熱的東西,林曉並不知道他該怎麼去做,卻覺得勇氣和力量又回到了心中,灌注到血液中與肌肉裡。
林曉於是站起身,快步出了章園。
林曉出了章園,掏出手機給蘇晴打電話。
電話接通,林曉說道:「蘇晴姐,我馬上到你家,找你們家老丁喝酒。」
蘇晴一楞,找老丁幹什麼,她覺得有些彆扭,卻說不上原因,蘇晴說道:「好好的喝什麼酒?發什麼瘋?」
林曉說道:「蘇晴姐,沒什麼,高興,突然想喝酒,找不到合適對象,你們家老丁應該不錯,男人喝酒,你們女人不懂的。」
蘇晴罵道:「神經病!那你過來吧。」
酒過喉,衝進胃腸,燃燒人五臟六腑,能否燃燒人的心,人的靈魂,沒有人像林曉一樣喝酒是為了使自己清醒起來。
杭城的舒夜,晚飯前,瞞著老爸老媽往自己臥室偷偷搬了五瓶白酒。
太陽下山,用過晚飯,舒夜就推說自己還有工作要忙,進了臥室,借口有事要做,老爸老媽就不會打擾了。
舒夜打開了窗戶,坐在窗戶旁開始喝白酒。
宋玉,好酒而豪氣,舒夜就是把這個作為突破點。她準備通過關係請宋玉到海通酒樓吃飯,算是一種致歉。酒桌上,舒夜要拿什麼來突然震懾這位老大?舒夜想來想去,惟有喝酒,喝酒是酒桌上千古不變的道理,你要是能千杯不醉,酒桌上你就能讓人刮目相看,那麼,接下來的話就好說了。
舒夜想了想,並不知道自己多大的酒量,於是先買了這些瓶白酒回家,看看自己的酒量到底有多大,這樣才能做到心中有數。
值得一說的是,舒夜長這麼大,還沒醉過。舒夜並不是好酒,但酒量卻奇大,這可能與個人體質有關。舒夜酒量大,是在本科畢業酒會上試出來的。
那次酒會上,四年來對舒夜暗戀的男生們藉機發作,一個個來敬舒夜的酒,這樣一個情景,舒夜不再拒絕,讓眾人驚訝的是,眾男生們一一倒下,舒夜卻屹立不倒,不過,那次是喝啤酒,不知道喝白酒又是怎樣。
舒夜喝了第一口,芳香中辛辣無比,實在有些不好下口,但她已調查出,宋玉就是喜歡這酒,所以,一皺眉頭夜就喝下。喝了第一杯,第二杯,第三…味蕾漸漸適應過來,舒夜開始一杯一杯地喝水一樣喝了起來。
舒夜的臉很快紅撲撲的,一大半瓶喝完,舒夜舌頭有些打結,有些吃不消了,不是醉,而是味道實在是不喜。舒夜放慢了速度,半個小時後喝完一瓶,休息了一會,吃一些東西,舒夜又接著喝起來。
舒夜對自己的美麗很是自信,然商業上的來往,女人不能依靠自身的美麗,否則的話,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因此,她就必須在讓人驚訝美麗之外更讓人驚訝驚歎的東西。
針對宋玉舒夜把自己塑造成爽快、果敢、雷厲風行的女強人模樣,如此方可在酒桌上獲得應有的尊敬。舒夜聽人說喝醉一次人的酒量就會漲上幾分,所以竟然想到先讓自己醉一次提高自己酒量方法,唉,舒夜真是這世間少有果決的女子,想到就做到,她必須要把新月灣的銷售問題解決掉。
不知不覺中,第二瓶又干了,舒夜開始喝第三瓶,頭漲得厲害,舒夜把準備好的塑料袋放在一旁,以備自己吐時之用。
第三瓶喝了一大半,舒夜實在受不了,她殘留的理智想到喝傷了胃反而不好,於是,舒夜用手指去摳,催吐,手指還沒等伸進嘴裡,就稀里嘩啦地大吐特吐起來,舒夜壓抑著聲音,弓著身子,吐得乾乾淨淨,吐完後清醒了許多,看時間,老爸老媽都睡了,偷偷溜出來,把這些東西處理後洗了個澡,上床拉過被子,人在被窩打著抖,體內熱一陣冷一陣,意識漸漸散亂……
難受,難受……
很難受……
舒夜痛苦地發出囈語,寧願這刻死掉才好,可又死死地抓著被角堅持著,忍受酒精在體內的肆虐。
林曉,你可知道,愛你的人正在遭受怎樣的罪?
這時,窗外的月兒被一片烏雲遮擋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