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節目後,主持人在台下握著林曉的手不放,俏目盯著林曉道:「林曉,再考慮一下我,如何?」
林曉頓時大窘。
接著,林曉馬不停蹄地上中央電視台的其他節目,折騰到月底才被放回了楚大。不出意外的話,今年的全國十大傑出青年,央視的中國07十大感動人物等等,都有林曉的一席之位。
林曉個人榮譽達到一個新的顛峰,公司的宣傳效果也悄然達到。
林曉感到惶恐,他在應答從流的同時,提醒自己不可陶醉在這些榮譽的光環之下。
林曉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遠在彩虹坪的段天想不知道也不行。他跟方芸不屑地說道:「林曉也可以成為感動人物啊,他可真不要臉!」
方芸瞪了他一眼,說道:「林曉人家是做得不錯,你嫉妒人家有什麼用?」
段天笑道:「我才不嫉妒他了,只是這小子居然是億萬富翁,剛剛入校的時候還跑到工地上裝模裝樣地幹活,真夠虛偽,害得我一度還想捐點款給他。」
方芸道:「人家那是不忘本好麼。」
段天點頭道:「是啊,是啊,夫人所說有理。」
方芸美目再瞪,作勢欲咬,段天趕緊討饒。
林曉回到楚天之後,對他的熱報並沒有結束。當地的媒體多少要給點面子吧,那個曾經一路追蹤採訪他們的漂亮女主持人找上門,林曉不答應人家怎麼好呢?
學校要林曉開先進事跡的報告會,林曉不答應學校怎麼行?
林曉頗有些祥林嫂的感覺,一件確實偉大的事情,對不同的人反覆地說,直到裡面悲壯動人的色彩越來越寡淡了。可是,沒辦法,林曉還得繼續下去。因為,林曉看到自己的宣傳,有了一些積極的社會影響。
這個時候,校長周全已回來。
林曉在楚天各大高校做巡迴事跡報告會時,暗地也給校長周全同志造造勢。在林曉心裡,對於無意之中造成校長周全在黨政會議上處於一種被動尷尬的局面而深感不安,正好利用這個機會,樹立校長周全的權威。於是,在林曉的講述中,人們很自然地把林曉個人的英雄事跡和校長的英明聯繫起來。
媒體之所以對林曉不依不饒,是因為林曉是無比稀缺的新聞資源。與之相比,校長周全的西歸,並沒有多少當地媒體關注。其實,對於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而言,大學校長才是真正稀缺的人力資源,應上升到國之珍寶的高度。
校長周全這一次的美國考察,可以說是感觸頗多。
在他的內心,深深地被一種急迫感而焦灼。祖國和人民把一所百年高校讓自己擔當,自己就應該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應該「雖九死而不悔」的執著精神,即使前面是懸崖,也要勇敢跳過去。
校長周全開始反思自己個性中的一些書生意氣以及過去被認為是美德但卻不適宜的東西。周全思考到:自己在銳意改革的同時,是否應該變得更狡猾一些,更會做人一些呢?
外國高校的校長往往負責籌措資金、引進人才、學校發展戰略制定三方面,而中國高校校長,因為背上了一個尊顯的行政級別,在單位裡,或大或小的事幾乎都要交給校長處理,這就使得校長陷入一個非常龐大、因為名譽與利益而膠著狀態的人際關係網而不得脫身。
周全所想的這些問題,在他的校長生涯裡,是無法忽視的問題,這是國情,是校情。他必須要所行動,雖然就這一膠著的人際關係他還談不上超脫,但至少要獲得一種主動的狀態。
周全校長分析,目下校內與自己最大矛盾的就是路通副書記、副校長,以他為代表的一批人在教育理念、教學管理、學生管理等重大方面與自己有著重大差異,一個處理不好,就會給學校內部管理造成不穩定局勢,對學校各項方針政策的實施產生阻力,形成政令不暢的局面。
這就由不得周全校長不分析路通其人來。
分析,或者說狠一點要算計某人,這可是校長周全從前所沒做過的備課工作,但現在他不得不做,因為歷史賦予他的使命。
周全想起過在一次會議上,路通曾就教育理念問題與自己探討過,直述了自己的不同意見。雖然那意見在自己看來是保守和落後的,但能夠當面提出,那麼就說明這人就算是陰的話,也不會陰到哪裡去。
周全在國家最高教育管理部門呆過,保守的官派作風他不是沒見識過。
但周全覺得路通這個人過去的經歷有意思。
這個人,也是個苦娃出身,從深山走出,那麼本性應該淳厚。他靠自身天分以及努力,一直走到現在這一步,而他走到這一步,必然注定他對官場上、學校中的潛規則採取絕對服從的態度,正是這種服從,使得他保守而缺乏積極進取的精神,無過即是功,應是他的座右銘吧。
周全校長一方面覺得路通還是有團結的可能性和必要性,而另一方面,他覺得此次回校之後,要加強自己的親和力,以廣大學生及對改革積極擁護的中青年教師為廣泛的群眾基礎,要開始孤立、瓦解路通那一方保守的勢力,而對待學校中隱藏的腐敗勢力,更是決不手軟地堅決打擊。
當周全得知齊雲峰突發地震後,他馬上想到的是林曉他們的安危,正像一方父母官要牽掛治下的一方百姓一樣,一個校長牽掛他學生這是一種本能的條件反射。
周全馬上要求人武部的有關同志開展救援行動,但很快,他接到人武部同志的電話匯報,說副校長路通,不允許他們外出。
周全並沒有感覺到氣惱,他已學會站在路通這個角度思考問題。作為一個做學生管理工作出身的校長,以學校學生安全為己任應該是路校長的首任,他自然應該這個關鍵時刻做到萬無一失。
就在周全在開始認真分析著他的這位最重要的副手時候,路通路副校長心靈上正在經歷一場不大不小的震撼。
周全校長返校,並沒有就他叫聽人武部行動而質疑他。路通已準備好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他原本以為周全定會在這方面做文章,讓自己變得被動,因為現在誰都知道林曉及其楚大自行車協會真可謂如日中天。事前,路通他是這自行車協會上的事情將了周全一軍的,周全豈能不禮尚往來呢?
然而,周全校長並沒有提到這一細節,相反,多次在公開場合以及私下表示,都對路通在地震期間在楚天安定大局所做出的貢獻進行熱情洋溢的讚揚。這令路通一開始狐疑,但見校長的態度十分真誠,心中不管是否有所感動,至少對周全校長沒有借題發揮而心存感激。
工作之後回到家,他一門心思想學校裡的事。可是當他躺在床上一個人睡覺,妻子到他家麻將的時候,他再無法迴避在電視上看到那些畫面。
新路村,父老鄉親。
深夜的這個時候,路通就清晰地想起他是怎樣走出路村的?村裡的鄉親們全村人怎樣為他送行?老大娘塞給他手中的雞蛋塞得直到塞不下為止。一幕幕一樁樁,在腦海裡回放。
啊,那個鏡頭,膽戰心驚的老父親被楚大的學生圍著,免受了地震的劫難。那一刻,他心中真為這一群勇敢善良的學生叫好,為自己的父親如果活下來而心存感激。
這麼多年了,他沒有盡到做兒子的責任。
「爸爸,長大後我養你,接你到大城市住,有麵包吃,有車坐……」
稚嫩的聲音彷彿就在耳邊響起。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父子開始疏遠了?
父親不願來楚天,路通也不願意回路村。
也許是工作太忙。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山裡人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每一天有多少事情要處理,有多少人要面對。他路通,活得太累了,他哪有什麼時間和精力來照顧老父。再說,媳婦並不喜歡老父,嫌老人不講衛生,嫌老人穿得破爛丟臉,嫌老人深夜會不斷地咳嗽。老父在自己家中,整天看媳婦臉色,而自己無能為力。
路通忽然想到一定要把老父親接過來,媳婦再不給好臉色,這一次一定要拿出點男人的威嚴來。可是,拿得出來嗎?!
不管了!
一個星期後,一輛小車把路得海老人接到了楚大。接到的當晚,路通專門請了林曉六人到家吃一頓隆重的晚飯。在酒桌上,堂堂副校長向他的六個學生表示最真摯的謝意。
路通的老婆因為路得海的到來,多次與路通大吵,這一次路通沒有聽進去,甚至在盛怒之下給了老婆一個巴掌。老婆捂著腮幫子跑回娘家,要娘家人幫他教訓路通。
路通的老丈人聽完女兒的哭訴,說道:「看來一巴掌不夠,我再給你一巴掌!你懂個屁?!路通堂堂的副校長、副書記,他的老父住在帳篷,住在難民堆裡,地震時他不回去,是因為學校大局,不能因私忘公,現在局勢穩定,當然要派人接回老父親,難道讓所有人看他的笑話。你給我滾回去,老老實實伏侍老人,要有個差錯,給老人一點臉色,就不要再回這個家門,我也沒你這個女兒!滾!」
還是歷經宦海沉浮的老丈人看得遠,果不然,過了沒多久,關於路副校長堅守崗位,不因私忘公的先進、感人事跡被挖掘出來,披露報端。
人們是這麼描述的:路副校長守衛著楚大一方平安,他無法分身前往新路村打探老父的安危,老天憐他,恰是他的楚大學生挽救了他老父的生命,這可真稱得上是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