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的車龍頭只是微微一歪,凌空中仍是執著地、穩穩地落在對面。只聽「撲」的一聲,林曉連人帶車穩穩扎到沙堆裡。林曉就勢身子往前一翻,人躍出車,在沙地翻了好幾個滾,卸去了大部分衝力力道。
即便如此,林曉還是有些吃疼,但他並沒有顯露出來,很快站身來回頭向大家揮手大聲喊道:「你們一定堅持住,我去搬救兵了!」
林曉說完,扶起車子,稍作調整,馬上上座、踏車而去。
五個人看著林曉遠去,沒一個做聲,他們還沒從剛才林曉騰空一躍,飛到對面的場景所遭受的震驚中清醒過來,良久,穆琴喃喃說道:「吳明,剛才你拍到了嗎?」
吳明不會說話了,他是看著林曉連人帶車從他身邊躍起、跳過去的。他點了點頭,然後腳有些瘸地跑上坡,在眾人面前把他的數碼相機進行回放。
大家圍上來看,這次看得更是驚心動魄,特別是剛才從山谷裡吹來的一股斜風,讓老大的車頭歪了歪,真是嚇人。不過老大就是老大,還是飛過去了。
那山風夾雜大團雲霧,因此林曉駕車的樣子,著實有些騰雲駕霧的感覺。
吳明結結巴巴地說道:「老、老大,真的、真的很……」
「很什麼?」李鳳問道。
「很man!」吳明終於蹦出了這麼一句話,像攥勁蹦出的屁。
杜笑白在後面則搖頭晃腦地念道:「真的男人,敢以面對白花花的女人,敢以面對赤裸裸的人生!」
「呸!」、「啊呸!」二女連連啐道。
帥青說道:「我們也一定會很man的。」
五個人呆呆地望著對面,眼睛裡都充盈著晶瑩的淚水,同時他們的心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老大完成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那麼他們也不能是孬種!
白日裡,穆琴與李鳳主要看護著重傷人員。
她們的臉上越來越閃現出聖潔的光芒,她們安慰人的話語猶如春風拂面;她們的動作有條不紊,人們看不到她們有一絲慌亂。
吳明與帥青負責窩棚的加固以及其它一些簡單而實用的器械的打造,比如說擔架、推車,除了這個之外,他們還負責衛生清潔以及消毒工作。
大詩人杜笑白也沒閒著,他找來一個大黑板,和幾包粉筆,領著一幫娃娃們在上起課來。教字並不是他主要的教學內容,他的主要給娃娃們講故事。而大人做事時,能聽到臨時教室裡傳來孩子們的唸書聲和笑聲,心裡感覺塌實多了。
五個年輕的大學生,在一場來自大自然意外的災害中,迅速地成長,他們心裡都知道,地震前後的這一段日子,注定永難磨滅。
他們都沒有去想這段日子,是否是最後一段日子?他們的潛意識,排斥這種念頭。
但是,在睡夢中,潛意識就會釋放出來,夢魘由此產生。
他們其中的一個,或者兩個,或者五個人,會有過從半夜中驚醒過來的經歷。在那一剎那,他們感到內心中深深的恐懼,由於害怕被人聽見而壓抑無聲地哭泣。
回過頭來看我們的主人公林曉吧。
其實他是兵行險著。
林曉身上是有些太極功夫,對付個七八個人沒問題;他甚至還會一些初級的點穴,但他顯然與武俠小說中那些能飛簷走壁的俠客無法相比,與電視電影裡那些能自由滑翔的螢幕英雄有本質的差距,這一段距離對他來說,不借助自行車的衝力他是無法達到的,他所依仗的是他身體良好的柔韌性與協調性。
就在林曉衝出裂谷的剎那,林曉幾疑自己真得飛了起來。那麼短暫的時間他心中想到,難怪有那麼多人在放棄生命的時候,會選擇在摩天大樓上凌空一躍,也許飛,是人的終極夢想。
當林曉的車堅實地踏在對面沙堆上的那一刻,林曉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他不能克服的。這種相信,是一種接近大徹大悟的感覺。
林曉踏上車開始飛奔,心中一個勁地祈禱前面的路不要像也裂開一個口子才好。幸運的是,林曉並沒有遇到,這一次,老天爺足夠慷慨地給了他一個充當類似好萊塢式英雄的機會,雖然在林曉心裡,是寧願沒有這機會的。
林曉的車幾乎很少剎車,他在這條小路上狂奔,他要爭取每一分一秒,他的全部的心神都用在分析路面,車要怎麼走怎麼快速安全,全部的心神都用在掌握著手中的車子,這一瞬間,林曉似乎感覺到身下的自行車有了一種生命躍動的感覺。
要走上一天的路程,林曉只用了五個小時,田家鎮就在林曉眼前。
田家鎮的房屋倒塌了十之七八,這個時分,現場還是非常凌亂,到處是灰頭土臉的人。林曉進鎮口,雖然離得遠,還是一眼看到先前要跟蹤採訪他們楚天電視台的那個漂亮女主持人以及攝影記者,他們在那忙著採訪著災民。
林曉猛踩腳踏,向他們衝去。
車子旋風一般衝到他們面前,一個緊急剎車,嚇得女主持人沒驚叫出聲來。
林曉解下頭盔,望著漂亮的女主持人說道:「主持人,你們忘了我們吧?」
女主持人看到林曉,驚得嘴巴半張,沒說出話來。
林曉下得車,解開包,抽出穆琴給他寫的新路村災後報告以及所急需藥品列單,走到女主持人面前說道:「主持人同志,請幫我聯繫地震災後救助最高指揮,我需要藥品!我需要醫療器械!!我需要醫護人員!!!我需要直升飛機!!!這是急需物品及人員清單,主持人同志,我所在的新路村全毀了,死亡四人,重傷垂危十人,情況十萬火急!」
女主持人還在發愣,她身邊的記者反應快,馬上掏出手機向他們的台長匯報。
三分鐘後,h省委副書記,此次地震災後救助的最高指揮接到了台長的緊急電話匯報。
副書記憤怒地質問身邊新鄉市領導:「你們有誰知道新路村?!你們怎麼當的地方官?!整整四天,新路村的人民被你們遺忘了?!」
這些天,副書記對受災所在的鄉鎮,人員傷亡數目以及財產損失,可以說瞭然於胸。這些天,副書記是看在眼裡,疼在心中,可現在又冒出一個從未有人向他匯報過的新路村,而且情況特別糟糕。
新鄉市書記遠遠招手叫過田家鎮的鎮長,讓他做個替罪羊。
市書記當著副書記的面狠狠地訓了鎮長一頓。
不知闖了大禍的鎮長一聽書記提到「新路村」,兀自「哎呀」了一聲,還拍著腦袋說道:「我一忙就忘了!那個村太偏了,在深山,我以為沒事,這幾天也就沒聯繫。」
省委副書記站在當場,突有一種過去踹這個比自己還要大腹便便鎮長一腳的衝動。
省委副書記強忍著氣,他知道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說道:「叫武警部隊全力配合那個林曉同學,聽說那路斷了,那就叫上我們的工程兵,老天把路斷開,我們就要路通上,架上天橋,下死命令。調用直升飛機,按林曉同學所列的物品加倍運往災區!」
一個小時後,林曉被荷槍實彈的戰士送到軍用飛機場,上了直升飛機。
直升飛機載滿物品,飛上藍天,林曉充當導航員。
幾乎與此同時,張德生獲知林曉已安然無恙的消息,立時打電話匯報給蘇總。
蘇晴說道:「張部長,你就在田家鎮待命,公司已經籌措了價值五百萬的救災物資正向楚天集結,很快會運到田家鎮,你在那負責接洽並向新鄉市領導表達我們公司的捐贈願望。捐贈意向一旦達成,等林曉歸來,由他代表公司移交給當地政府。」
張德生是為數不多知道林曉退隱的公司元老,他問道:「這樣一來,林總不是暴露出來。」
蘇晴馬上在電話裡說道:「你這個同志說法不準確啊,怎麼能說暴露呢?好像特務一樣。我們的林總只是到百年名校楚大進行學習深造,他不怎麼喜歡暴光,是他做人低調的緣故。現在,公司面臨大發展,需要大形象,大氣魄,我們林總是真正的英雄,是拯人民於危難的英雄,這種英雄氣概,是要貫穿在我們公司的發展宗旨之上的。」
張德生聽著心裡覺得好笑,蘇總說話的口氣就像他當年的指導員,說得好聽,實際上要讓林總在火上烤,林總的清閒日子算是徹底拜拜了。
當新路村人看到醫生、護士、解放軍戰士、藥品、清潔的水、被子、帳篷等物資從天而降的時候,一個個喜極而泣。
電視台記者流著熱淚,拍下這感人的一幕幕。
當他們把鏡頭掃向楚天大學這五位渾身都是泥點,頭髮蓬亂得像鬼一樣要仔細分辨才能分辨得出的男生和女生的時候,村民自發地一個個湧上來,對著記者哭著說道:「記者同志,一定要多拍拍這幾個學生娃,沒有他們在,我們不知道這幾天是怎麼過來的啊?」
「記者同志,楚大學生可不簡單,這四天,窩棚是他們搭的,我們的病人是他們治的,還有,還有這個黑板,這個時候他們還不忘教我們娃娃上課啊。」
四天來恐慌苦悶一下找到了發洩口。
年輕的解放軍戰士們走到穆琴他們面前,列成一排,站直,齊刷刷向大學生們敬了一個禮:「向楚天大學生學習!」「向楚天大學生學習!」喊得地震山搖。
戰士們敬完禮,然後轉身對著新路村眾村民無聲地,莊重地敬了一個禮,許久,無聲的敬禮中包含裡人民子弟兵一句話:我們來晚了!
新路村的老百姓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穆琴他們被解放軍的敬禮敬蒙了,他們含著淚,臉上卻一副樂呵呵的笑模樣,直到他們看到林曉林老大的身影,五個人才活動開來,才奔了過去。六個人立時抱在一團,又叫又哭又笑。
此時,記者不再說話,不再提問,鏡頭慢慢地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