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杜笑白髮言的主題是語言。
杜笑白這一段時間來都深深為語言上的問題所困擾著。那一日,他翻出他高中時代寫的詩歌集,他竟不認識那些詩了!
這些詩,是自己寫的嗎?杜笑白看不懂。他的心靈深處,感覺到一種莫大的恐懼。以此類推,他現在所寫的,以後自己也還會看不懂嗎?他對自己寫詩的意義產生了懷疑。
這些詩歌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意思,什麼情感?為什麼自己心裡無法再現?過去的「我」,為什麼和現在的「我」出現了斷層?
自己的詩無法打動自己,談何去打動別人?
杜笑白把上述迷惑表示出來後說道:「語言,真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東西,它一邊表情達意,卻一邊總是包含在莫名的東西,讓人曲解,讓人誤會。我想來想去,認為語言實在是一種相對獨立的東西。當一個人自以為按照自己的意思說出來,或者寫出來的時候,這其中,其實就已經包含了歧義。比如說,愛人之間的話語,原本可能是讚美,但聽到對方耳裡,卻有可能變成諷刺。」
眾人聽他談及「語言」這一根本問題,也都各自露出思索的神色。
穆琴美目一亮,先說道:「笑白,就你的疑惑而言,我想在一個人的成長過程,它整體既是個連續過程,但又可能在若干時段出現跳躍,感覺是一種蛻變,在這個時段前後對比,確實有很大的不同。彷彿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李鳳說道:「像我們女孩子,身體上的變化讓原本開朗的我們可能會變得內向,害羞而有些神經質。」
杜笑白臉紅,嚷道:「走題,走題,我說的是語言的相對獨立性,不是個人的發展連續與間斷過程。」
穆琴笑道:「那就說語言。一部《紅樓夢》寫出來,一千個人看有一千個想法。這是因為作者把內心的紅樓夢世界化成一個語言的紅樓夢世界,如果僅僅是內心的,那就是作者獨有的,可一旦化成語言,那麼語言本身的力量會使得紅樓夢獲得持久的生命力。」
杜笑白問道:「穆琴,你是說語言本身就有生命?」
穆琴點點頭,說道:「我是這樣認為的,那些經典的文學作品,就是因為作者不但抓住人生、社會重大命題,而且他們還清楚地認識到語言本身生命力所在,在創作過程中,他們甚至一度聽任語言本身的創作。」
杜笑白眼睛一亮,說道:「這就是歷史上文學典故中所說的神來之筆,妙句天成吧。」
林曉說道:「在我看來,語言是個人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人是地球上最害怕孤獨寂寞的動物,除了那些超犯脫俗的聖人、仙人,沒有人不渴望交流的。但語言有準確與模糊兩個極端。像科學論文,需要對某種現象進行論斷時,那就得準確,不能有含糊和歧義在裡面。而像外交家的辭令,最是摸稜兩可,說的漂亮,卻什麼也等於沒說,我想,對於這個,穆琴同學最有感受。」
穆琴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外交家,她已經準備報考北京外國語學院的研究生了,她接過林曉的話,說道:「是的,這就是語言的技巧。有些詞彙生來就是摸稜兩可的,它的作用就在於怎麼拒絕他人的同時又能做到彬彬有禮。」
吳明忍不住插話,他說話之前總會伴隨著手指彷彿虛點鍵盤的小動作,他說道:「對於語言的生命,我是有感觸的。我是一個程序員。我手中的代碼就是我能調動的千軍萬馬。大多時候,我渴望用一種簡單明瞭的語言來完成我的設想,可是,很多時候我卻不得不迂迴包抄。」
吳明的網絡劍客身份讓其他的人頗覺神秘,所以對他所說的也格外注意。
吳明看著大家都盯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說道:「計算機語言是人類語言與物質結合的一種語言,有其自身的特點,語言依附在物質上,因而具有類似生物的屬性,比如說計算機病毒的侵入、複製屬性。」
李鳳問道:「那我們的將來會不會像《黑客帝國》演的那樣?」李鳳是基努#8226;李維斯鐵桿影迷,忍不住插話問道。
穆琴也說道:「既然有計算機病毒,那麼是否有可能進化成更複雜的生物,直到超過人類。」
一直沒說話帥青這時說道:「穆琴,你不知道,實際上,病毒才是威力最為強大生物。」帥青的父母都是生物科學家,他之所以選擇物理專業,是因為物理是是少數幾個敢以直問宇宙根本問題的學科之一,而生物學知識,他自認為已經掌握的足夠了。
穆琴轉過臉去,一雙美目望向帥青,等著他下面的話。
帥青的臉上露出一抹不意察覺的紅暈,他說道:「人類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為瘋狂同時又最為理性的動物,他的力量強大得其它生物無法撼動,他構造精緻趨近完美,大腦複雜程度可謂世界上最為複雜的物件,然而,病毒卻是另一種極端,它是極瘋狂而又崇尚簡單直接方式解決問題的一群,當條件許可,有合適目標,它將瘋狂地進攻,複製再複製。」
李鳳一吐舌頭,說道:「你說得也太恐怖了,像那些美國的恐怖片。」
帥青說道:「地球上強大的兩種生物就是人類與病毒,長期以來,他們相安無事,可是,一旦他們侵入對方的領域,必將在地球上引起掀然大波。一種又一種致命而未知的病毒的出現,是人類的行動影響病毒的生長環境,逼迫得他們發生突變,而突變一旦完成,必將惡狠狠地報復人類。」
話題由語言導向病毒,杜笑白不幹了,說道:「帥青,我們回到正題啊。」
帥青說道:「病毒也是語言啊,那就是簡單直接。」
穆琴抓住帥青的話笑道:「這不是語言,帥青同學的語言可沒表達清楚哦,應該是病毒的行事風格。」
帥青點了點頭,說道:「算是吧。」然後偷偷地看了穆琴一眼。
林曉看在眼裡,咳了一聲,說道:「還是回到語言吧。我們可以突破文字語言的方式。像吳名擅長程序語言,在計算機語言中,會體現他的思想,他的設計,他的意圖,是攻擊還是防守?帥青喜歡音樂,喜歡彈吉他,這本身也是一種語言,是一種比用口表達更為感性更為浪漫的一種方式。而李鳳熱愛舞蹈,舞蹈是一種動作語言,通過肢體表現自我思想和情感的一種方式。」
林曉看大家都在認真聽他的話,就說道:「所以,我提議大家用自己擅長的表達方式來表達下面一個場景,那就是向你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或白雪公主表達愛意。吳明,你先來說!」
林曉這個提議好,眾人都把頭扭向吳明,看吳明怎麼回答。
吳明說道:「我想為我的愛人設計一個愛情遊戲,這個遊戲的玩家就是我和她,其他人物都是虛擬的。在這個虛擬時空裡,讓我們的愛真正實現一種永恆。」
兩個女孩一副憧憬的樣子,李鳳更是忍不住補充道:「在這個世界,每天都有浪漫的煙花在空中綻放,每天都有動人浪漫的音樂,兩個人牽著手,走在灑滿玫瑰花瓣的小徑路上,慢慢體味著愛情在心頭怎麼發芽,怎麼成長,怎麼經歷風雨,有現實的磨難,但結局不可能悲劇,是永恆的美麗,多好啊。」
眾人都被李鳳所描述所深深打動了。
林曉扮演的是主持人的角色,他對帥青說道:「帥青,你大概是要用你的歌聲和琴聲來打動她吧。」
帥青點了點頭,說道:「我所愛的人,必得她能懂得我的音樂,能從我的琴聲中聽出我的情感與情緒,我會為她每天彈奏我最美的音樂。」
穆琴說道:「帥青,我怎麼感覺你重點是在說你的徵婚條件啊?」說著,眼睛滿是狡意地望著她。帥青終於臉紅了,說道:「我會獻上我的吉他,吉他是我的最愛,而當我願意把我的吉他獻出來的時候,就意味著我找到我的愛人。」
林曉則對穆琴說道:「穆琴你呢?」
穆琴看說到自己,眼睛望著天空,說道:「如果我很幸運地找到我所愛的人,我會走上前對他說:我的自由,在你手中。」
林曉笑道:「你和帥青倒是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穆琴詫道:「怎麼會呢?」
林曉想了想,說道:「帥青願意把自己最珍愛的音樂交給對方,讓對方來決定帥青對音樂是繼續選擇熱愛還是放棄,而你,最崇尚女性的自由,如果你找到你最心愛的人,那就意味著你願意把自己最珍視的自由交給他,有他去判定,是給你自由,還是做他一輩子的『囚徒』。」
林曉這麼一說,穆琴臉也禁不住紅了,說道:「哪有啊,林曉你胡掰。」其他人一聽就知道林曉在調侃他們兩個,一齊極配合地用怪異的眼神看著他們倆。
一陣打鬧之後,穆琴轉移話題問道:「李鳳,你呢?」
李鳳說道:「我給我最心愛的人跳段裸舞。」
「儺(luo)舞?」林曉疑道:「戴面具祭鬼神的那種?」林曉的家鄉橫山附近就盛行這種原始的舞蹈,林曉首先想到那去了。
吳明說道:「林曉,不是你說的那種,是脫光光的那種。我說李鳳,你這可是艷舞,你怎麼能這樣呢?」
李鳳瞪了吳明一眼,說道:「我又不是跳給你看的!」李鳳的意思是要把自己全部的身心展現給心愛之人。
吳明哈哈一笑,不再說話。而開始發言人杜笑白終於說道:「啊,愛情,我要用詩歌來讚美你啊!」
眾人齊道:「切!」
杜笑白老臉一紅,自嘲道:「聽諸位的愛情表達,看來表達愛情,文字變成最老土的東西了,拿不出手啊,可我不寫詩來表白心跡,又能用什麼呢?」
穆琴說道:「笑白不用苦惱,其實老土的東西也不錯,你若能給一個姑娘一天一首情詩,應該也是很浪漫的事,現在能這樣做的人反而少了,物以稀為貴嘛。林曉,你說是嗎?你的表達方式呢?」
林曉這個聰慧的女孩把球踢回了自己,他笑著站起身,從草叢裡摸出一塊斷磚頭,在兩位姑娘頭上晃動著,故作凶樣,說道:「兩位,接受不接受我最真摯的表白?不接受,挨我一板磚先!」
兩位姑娘立時大叫,驚起遠處的一群白鷺飛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