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忠雙手高舉大刀,暴喝一聲,迎了上去,竟是硬碰硬的架勢。耳輪中就聽「當,當」地兩聲巨響,成閔的大錘被盪開,李顯忠得理不饒人,手腕翻動,大刀如同臂膀一般靈動,「霍地」拉出一道耀眼的刀光,只聽那邊「哎呀」一聲,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落在地面,骨碌碌向前滾出三四尺遠。
「噠噠」,兩馬錯開,跑出十幾丈,帶回戰馬,再向對面看去。成閔的頭盔不見了,髮髻凌亂,李顯忠一刀差點要了他的小命。
成閔大叫「好刀法!」
李顯忠回道「好力氣!」
二將催馬再戰。
成閔沒想到李顯忠的力氣一點都不弱於自己,第一個照面就吃了暗虧,再打就加了小心;李顯忠有心立威,使出渾身的本領,刀勢展開,招招精妙,但見一團團的刀光,已經看不清人影。
一時間,人喊馬嘶,煙塵滾滾;兵器撞擊發出的脆響,喝彩聲,驚叫聲,響成一片。十個回合下來,鬥了個旗鼓相當。
「停!」
大都督的命令下來了,雖然兩人還沒盡興,今天也只能到這兒了。
成閔下馬,深深一躬「李大帥好本領,成某交你這個朋友!」成閔從來不說軟話,這就是服軟了。
李顯忠笑道「成大帥客氣,有機會再來比過!」
瞬間,人們驚奇地發現,他們二人竟成了無話不說的兄弟,那麼剛才又是誰在劍拔弩張?
岳飛冷冷地說道「大戰在即,不准私下裡比試。要打,也要本大都督監督才能算數。」
說罷,岳飛朝著會面的地方去了。和商人們談判,絕對是一件比上陣廝殺更艱難的事情,岳飛早就有了心裡準備,還是沒想到會這麼艱苦。整整談了三個時辰,雙方達成協議燕京商人設法將五千宋軍送進城去,戰爭勝利之後,大宋商人一年之內不能進入燕京所屬地區。如果能打開城門,再加一年。不管怎麼說,有了這次談判,會大大的降低傷亡人數,損失一點金錢總是值得的。
六月初十,岳飛派出信使,邀金國左副元帥出城決戰,宗固無恥地將使者的一隻耳朵留下作為紀念,宋軍怒而出兵,圍攻燕京。攻城戰從早上辰時開始,不分主次,四面猛攻。一隻又一隻部隊衝上去,退回來,馬上就會有新的部隊補上。宋軍賴以破城的火藥包被從城頭潑下的水澆滅,金軍士氣正旺。佔據優勢的宋軍自然不甘心認輸,不分白晝,炮擊燕京城,大有不一舉拿下城池誓不罷休的勁頭。進攻持續到第二天,聰明的金軍統帥宗固發現,宋軍的進攻看著猛烈,真正的損失並不大,用老百姓常說的那句話來形容再恰當不過——雷聲大雨點小。難道宋軍在用疲勞戰術,那麼宋軍真正的主攻方向在哪裡呢?
繞城一周,仔細觀察,再召集手下將領集思廣益,也沒有得出一個讓大多數接受的答案。遠遠地望過去,宋軍大營並沒有挖地道的跡象,難道從天上飛進來不成?
難怪宗固猜不到,宋軍根本就不用挖地道,有現成的通道可以使用,為什麼還要脫褲子放屁,費二遍力氣!振武軍團都指揮使張憲親自帶領五千勇士,一頭扎進一個廢棄的下水道入口。通道內空氣混濁,刺鼻的味道令人作嘔,不過地面顯然經過加固,周圍的牆壁上也不時可以看到用來支撐的鐵架子。
突然,從黑暗中竄出一物,張憲的親兵手疾眼快,一把撈個正著。低頭一看,一頭碩大的老鼠正在朝他呲牙瞪眼,鬍鬚上面還沾著一點黃呼呼的東西,「哎呀」一聲,將老鼠向後面拋去,身體躲到張憲身後,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刀光一閃,老鼠變成了死耗子。張憲冷冷地瞧著殺人都不怕的士兵,道「怕了就回去!」
小傢伙挺直了身體,委屈地嘟囔著「我從小就怕老鼠,不過,從今天開始不會了!」
平時在這個時候,總會有人出來起哄的,今天沒有人說話,除了火把發出的「辟啪」作響的聲音,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張憲沒有再說什麼,轉身繼續前進。
在地底行進了大約三四里,前面已經沒有了路,一架梯子高高立起,頭頂上應該就是洞口吧!怕老鼠的親兵——小金子,第一個爬上木梯,輕輕敲了三下蓋子,「噹噹噹」的聲音非常清脆悅耳,傳的很遠很遠。
四張神臂功,三桿火槍,瞄準蓋子,蓄勢待發!
鐵蓋子「吱呀呀」移開,一道光柱射了下來,溫和的光線中傳來一個聲音「一切正常,快上來。」士兵們一個接一個的爬上梯子,消失在光柱盡頭,張憲是第九個上去的,不是勇敢不勇敢的問題,下面的味道實在是糟糕透頂。
大口地呼吸新鮮的空氣,如同久旱的禾苗遇到了雨露的滋潤,原來新鮮的空氣是如此的珍貴,人是一刻也缺不得的。
「讓我來介紹,這位是周東家,這位是振武軍團張大帥。」說話的是風花雪月燕京地區的最高長官聶仲遠,他的旁邊是孟辰和周金山。
張憲沒有一點架子,真誠地說「我代表大都督,代表所有參戰的兄弟,謝謝你們!」
周金山客氣著「大帥說的哪裡話來,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孟辰說的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請大帥隨我來!」
看得出,周孟二人很激動,也許他們根本沒料到會碰到軍團都指一級的長官,而張憲平易近人的態度,更是迅速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這裡應該是東城宣曜門附近的一處商舖倉庫區,周金山在這裡有十幾間庫房,與孟辰的庫房連成一片。他們潛伏在這裡已經三天了,庫房裡空空如也,用來裝人都嫌擠,哪還有地方裝貨物?先進來的士兵,迅速搶佔要點,開始警戒。打更的早已換上自己人,「梆子」很響,還有那百年不變的報平安「平安無事嘍!大慈大悲白衣觀音大士提醒世人,四更天到了,小心火燭嘍!」
再遠一些,不時傳來炮聲、喊殺聲。攻城已經持續了兩天一夜,一方面是使得金軍疲於奔命,一方面也是為了掩護張憲的行動。
一處五間的庫房,隔離出一間,作為張憲的指揮室,聶仲遠簡要地介紹了一下情況「由於打仗的原因,此地沒什麼人來,很安全。距離此地三里遠就是一處兵營,原來駐紮著三千人,現在基本都在城上。昨天又來了一批援兵,大概在一千五百人上下。今夜亥時,我們的人將接過宣曜門的指揮權,大軍可以從此處進城。這是全城地形圖,請大帥過目。」
地圖很詳細,城內重要目標一覽無遺,張憲凝神看著地圖,只是輕輕點頭,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燕京城東面三座城門,施仁、宣曜、陽春一字排開,宣曜門位居中央,距離施仁、陽春門都是三里,南北走向的保大街溝通三門,東西走向的照明街則通向宮城。宮城現在的主人就是左副元帥宗固。任務能否完成,就要看能不能在主力入城之前,將援兵擋住。從現在所處的位置出擊,可以直接切斷照明街,阻截來自城內的援兵;也可以很方便地堵住兵營的出口。那麼來自另外兩座城門的威脅怎麼處理呢?擔子太重了,張憲不得不算清每一個變化細節,容不得一點閃失。
漫長的白天終於過去了,張憲長出了一口氣行動至此,相當完美,就看接下來的一夜了。
十四日凌晨子時,張憲親自帶隊,來到宣曜門。
「對面的人站住,再往前走,開弓放箭了!」
「瞎了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大王軍令,游將軍在不在?」小金子穿著一身金國軍裝,語調中帶著女真人的牛羊肉味,為了練這句話,足足花了他一天的時間呢!
圍在張憲身邊的三百兄弟,暗中戒備。
奚族人游勇,就是劉大麻子的生死兄弟,站在垛口處向下看了看,輕鬆地說「不要扎扎呼呼地,自己人。」
一邊說著,一邊溜躂下來。
小金子緊趕幾步,掏出一張命令遞到游勇面前「奉大王軍令,出城公幹,立即打開城門。」
游勇不解地問道「城外全是宋軍,出去作甚?」
「混賬,大王難道還要向你解釋不成?我只問你開不開城!」小金子非常囂張,引得游勇和他的一干兄弟非常不滿。其實,按照游勇的資歷,他可以做到更重要的職位,只是因為他是一個奚族人,資格雖老,戰功雖多,陞遷卻是越來越遙遠了。
游勇故作姿態,仔細地檢查了一下手令,轉身喝道「開城!兄弟們出去小心點,南人的軍隊也不全是廢物。」
城門緩緩開放,吊橋放下,就在這時,城頭上傳來一聲吼叫「宋軍騎兵,快關門!」
關門,門都沒有!張憲穩穩地守住城門,士兵們散開,神臂弓、克敵弓指向兩側的出口,長槍兵排好陣勢,投彈手嚴陣以待。
「轟轟」,宋軍的威遠大將軍炮再度發威,四面傳來驚天的喊殺聲。
「他們是宋軍奸細,快殺了他們。」城牆上的人反應過來,向下面衝來。
游勇高聲叫著「不要亂,不要亂!先問清楚再說,不要傷了自己人啊!」
他的手下慌亂地湧向出口,恰好把路給堵死了。
城牆上一人吼道「大膽游勇,勾結南人,圖謀叛逆,弟兄們給我殺!」
在這種時候,女真人自然會聽自己人的話,奚族將領游勇即使是他們的長官,也一樣該殺!
游勇抄起一桿鐵槍,插進吊橋的絞盤裡面,使其短時間內不能收起,同時喊道「弟兄們,女真人不把咱們當人看,反了吧!」
「女真人不把咱們當人看,反了!」
沒等女真士兵衝過來,城下的振武軍團率先發動了攻擊凡是城牆上的移動目標都在打擊之列,第一輪弓箭剛落下,手榴彈就砸了下來。
「殺啊,殺進燕京城,活捉完顏宗固!」
大隊騎兵衝擊發出的馬蹄聲,馬上騎士的嘶吼聲,城牆上的爆炸聲混在一起,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狀態。游勇和他的手下擋不住女真人的衝擊,潰敗下來,城牆上的箭矢居高臨下,振武軍團的兄弟們死命堅持。只要還有一絲力氣,就要戰鬥;只要血還未流盡,就要拚殺。箭壺內的箭矢在迅速減少,投彈手投出最後一枚手榴彈,來不及欣賞自己的戰果,立即接過倒下兄弟的位置,揮刀力戰。張憲被士兵們圍在中央,雙腳沒有移動一步。
半刻鐘的時間,漫長得猶如百年,三百最勇敢的將士,只剩下五十幾人,他們終於迎來了親人兄弟。
「大帥,中軍騎兵奉命趕到,聽候軍令!」
張憲飛身上馬,端起長槍「第一軍守住城門,其餘人跟我衝!」
北部施仁、宣曜兩門之間的地帶,聲音最大,應該就是戰鬥最激烈的地方,也是最需要張憲救援的地方。張憲的估計沒有錯,在這一線投入的一千五百人,正在抵擋著四千金軍的輪番衝擊。戰鬥打響不久,施仁門守將立即分出大半人馬過來堵城門,跑在隊伍最前面的軍官,受到三枝神臂弓射出的箭矢,五桿火槍的特殊照顧,當場斃命。金兵還沒從驚愕中醒來,從道路兩邊的房子裡飛出的箭矢、手榴彈在人群中肆虐,一倒就是一片。忽地從正面跑了兩輛馬車,將去路封住,不要命的金兵衝過去,剛想將空無一人的馬車帶開,兩枝火箭飛來,馬車上的柴草,早就被澆過火油,「呼地」燃燒起來,火光沖天而起。阻擊戰中,手榴彈發揮了巨大的作用,手中只有弓箭刀槍的金兵,驚恐地發現,他們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