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門碎了,閃進一人。
「躲在屋子裡喝茶嗎?磨磨蹭蹭,兩刻鐘前進不到一百丈,就是烏龜都比你們快!」說話的是魏楚蘭的頂頭上司,都頭盧健。
魏楚蘭上前吼道「死了十一個弟兄,重傷五人,還有兩個馬上就不行了。我也想沖,再衝一百丈,我們一隊就死光了。」
盧健一拳錘在魏楚蘭的前胸上,將魏楚蘭揍得連退三步「不要以為你是寧王殿下的人,就很了不起!你小子和我瞪眼睛,還不夠格!我跟過張樞密三年,跟大帥已經十年了,老子打的仗,比你過的家家都多。跟我叫,信不信我劈了你?」
盧健四十餘歲,都頭都做了十年,能力不行升不上去,卻是全軍團資格最老的都頭,平時看著老實巴交的一個好人,而今更像一個活閻王啊!
「說,你能不能沖?整個痛快的,不行我換人!」
「換什麼人?我上,大不了一死而已!」魏楚蘭硬是被逼得膽氣壯起來,或者剛才殺了一個人,雖然只是一個孩子,到底見了血,不像開始那麼怕了,「一隊聽著,我帶五班為尖兵,隊副率領一班押後,弓箭手都把眼睛瞪大了,看到可疑目標,先給我招呼著!出發!」
甩開大步,一把將盧健扒拉到一邊,頂著一腦門子的火氣,再上。
全隊,五十二人,而今剩下三十六個腦袋。這三十六人中,弓箭手有二十四人之多。宋軍編制,非常重視弓箭,想依靠弓箭之利,以制異族之馬,在軍隊中,弓箭手佔到六成以上,原來實行多年的武舉,甚至以開多少石的弓,來定高下。由此可見一斑。
魏楚蘭一手持刀,一手舉盾,精神高度集中,眼睛注視著前方,嘴裡噴出的氣卻是越來越粗。
「嗤,」一枝箭擦著衣服飛了出去,前方左手邊,一扇窗戶剛打開,人的腦袋剛一露頭,利箭插進敵人眼眶,那人撲倒在地!
「阿福,好樣的!」一隊最優秀的弓箭手,苗人阿福,果然有一套。
「娘,娘,你怎麼啦?你不要小狗子了嗎?娘,娘……」
孩子的哭聲從窗戶裡飄過來,撕心裂肺,難道死去的不是敵人,而是一位年輕的母親?
阿福低下頭,戰士們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
魏楚蘭高聲喊道「抬起你們的腦袋,敵人就隱藏在民房內,誤傷在所難免,是兄弟重要還是他們重要?」
說完,又喊道「閒雜人等不得擅自走動,否則,格殺勿論!」
賈貓兒,隊裡最機靈的小子,接過隊頭的話把,一遍又一遍的喊著「想活命的,不要走動;想活命的百姓,不要走動;……」
人家說的既簡單,又切中要害,有時還不得不佩服賈貓兒的機靈勁兒!
五丈開外,一扇窗戶上面的窗花,紅色的窗花,突然在陽光底下顯得異常耀眼,魏楚蘭心生警兆,叫道「舉盾,弓箭手招呼著!」
十面盾牌「咚咚」撞在一起,繼而就是一陣「當當」的脆響,七八枝箭落在盾牌上,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萬幸反應的快,否則肯定會有人受傷的;弓箭手盯著兩扇窗戶,就是兩輪齊射,裡面傳來幾聲慘叫,很快沒了動靜。
這樣的地勢,如果敵人有足夠的手榴彈、轟天雷,他手下的這三十幾人,早就沒命了。
正在想著,忽聽賈貓兒喊道「手榴彈,快散開!」
魏楚蘭一個墊步竄出去,滾到石階旁,身子撞在石頭上,若不是冬天穿的多,就是這麼一下子,也會受傷的。
「轟,」
四五聲爆炸過後,魏楚蘭將腦袋從盾牌裡鑽出來,掃掃臉上的灰塵「有人受傷嗎?」
「我這兒痛快了一個!」
「俺這掉了一個腦袋!」
死兩人,重傷三人!
「敵人的手榴彈沒了,列隊,衝!」
魏楚蘭既是在欺騙自己,也是在給兄弟們鼓氣。
隊伍剛整隊完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令兵到了,又有新的命令稍候片刻,轟天雷上來了。
隊伍後撤十幾丈,「吱呀呀」,木頭輪子擦著地面滾動,發出極不舒服的聲音,兩輛車炮被推了上來。賈貓兒為炮兵指示方向,大炮指揮喊道「前方右側,六十五步,敞開的窗戶,射!」
距離近了,需要拉炮繩的人就少了,一枚轟天雷砸在屋頂上,一枚轟天雷直接飛進了屋。
太準了!好!
轟天雷響過,宋軍象喝了補藥,見了女人一般,瘋了一般向前衝,一口氣衝出百餘丈。後面的轟天雷不時怒吼,有了這東西,好像可以活得長久一些了。
前面出現了一處陡坡,坡的兩邊光突突的,從下面上到坡頂,少說也有五十丈的距離,中間位置兩座二層小樓,一模一樣的小樓。
「地圖!」
這是一分簡圖,標示著此處叫興夏嶺,也許原來是一座山,後來被人從中間剖開了。翻過興夏嶺,再向前一里左右就是西平大街了。地圖上並沒有標示別的道路,抬眼向四周看,別的路肯定還有,不過,這一定是最便捷的道路。
二十丈外的小樓,黑漆漆的,似乎是用鋼鐵打造的一般,即使窗戶和門也是一樣的顏色。到底是刷了黑漆,還是包了鐵皮,或者原本就是鋼鐵鑄造的?
小樓朝坡下的方向,在二樓開了兩扇窗戶,正對道路的一面則是五扇窗戶。小樓的東西兩面是白茫茫的樹林,此刻,林中冒起了白煙,彷彿裡面有百萬雄兵。
回頭一看,本營的大隊人馬已經上來了,似乎百丈外騎紅馬的那位就是郝指揮使。
還剩下三十一人,不能再等下去了,沖吧!
魏楚蘭看著海起雲,兩人同時點頭,干!
「衝!」
魏楚蘭第一個衝了上去,身後的兄弟,爭先恐後,向上衝。戰場就是這樣,當官的不要命,手下就沒有怕死的士兵,即使怕死,見點血,殺一個人就好了。殺一個人是殺,再殺一個又有什麼不行的?況且,平日在一起的兄弟眼瞅著就丟了性命,自己現在還活著,還求什麼?殺就是了!
一丈,沒有動靜!
五丈,很是平靜啊!
難道,此處無人把守?
不能啊!這麼好的地勢,不派人把守,夏軍絕不會傻到這種程度的。如果有人,他們還在等什麼?
十丈!
從朝南的兩扇窗戶裡,突然飛出十幾枝箭;兩邊同時夾攻,當場倒下五個;魏楚蘭已經不怕了,不要命地向前衝,只要衝到小樓前,殺將進去就是勝利!
「啊!」
身邊的小子中箭,向坡下滾去,撞倒了一人,一路上都是血。
十五丈!
「啊呀呀,羌狗拿命來!」
眼前突然出現了很多手榴彈,總有三十幾枚吧?
「閃開,臥倒!」
舉著盾牌,將身子罩住,罩不住也要罩,罩了總比不罩強!
「砰,砰」兩聲,魏楚蘭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的身子向後推去,然後身子就飄了起來,最後以十分狼狽的姿勢,像癩蛤蟆一樣摔在地上。
該死的爆炸聲終於過去了,不用各班再報人數,隨便看一眼,就能數得清了。活著的不超過七八人,也就是七八人吧!
「羌狗,來吧!」
海起雲狂笑著,一躍而起,向前衝去。
「羌狗,來吧!」
活著是為了什麼?弟兄們都死了,只要活著,就要報仇!
九人,包括魏楚蘭在內,共計九人還能動,還能報仇!
「嘩嘩,嘩嘩」,下雨了嗎?
滾他娘的蛋,大冬天的不下雪,還會下雨?
那麼,這是什麼聲音?
豆子,竟然是豆子!
窗戶裡拋出無數的豆子,豆子在坡上向下滾,滾到了他們腳下,然後,他們就變成了豆子,一起向下滾。
距離小黑樓不足兩丈,還是不成!死了那麼多弟兄,一隊五十二人,只剩下九個,還是不成。
魏楚蘭萬分沮喪,灰頭土臉的爬起來,賈貓兒哭喊著「頭,快看,還有活著的弟兄!」
真的,一人在爬,向上爬;一人向下爬。他們太慢了,每前進一寸都那麼吃力,為什麼還要動呢?他們還活著,我們在哪?我們應該和他們在一起!
「跟我上,把弟兄們救回來!」
魏楚蘭剛想動彈,被人攔腰抱住「小魏子,冷靜點,現在上去不是活靶子嗎?」
是盧健,都頭盧健!
剛被鬆開,魏楚蘭也不管什麼都頭不都頭,一腳把盧健踢開「剛才你為什麼不說?他們還活著,還他娘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