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破陣鉞(二)
途經一百里左右的無人區,沿途只見丘陵、沙丘,甭說人就是兔子也很少見到,靖康元年四月十五日,到達會川城。這時,會川已經失守,守將是西壽寶泰軍司監軍使李純亮。這個李純亮倒是大有來頭夏國國主李乾順外有國丈任得敬、弟弟晉王李察哥掌兵,平定四方;內有宗室親王濮王李仁忠、舒王李仁禮,文治以化天下,國力蒸蒸日上,就是金國也不能把他怎麼樣!而李純亮的父親就是夏國中書令濮王李仁忠,他本人弓馬嫻熟,能文能武,是夏國貴族子弟中數一數二的人物。
這一次,李純亮歸晉王、樞密使李察哥節制,進攻大宋。李察哥大敗,李純亮手下的隊伍實力保存完好,任得敬那邊進展出奇順利,而這邊宋軍曲端部又沒有進攻夏國的徵兆,所以,李純亮請了皇令率領本部人馬四萬餘人,繞道進攻會州。一路所向披靡,宋軍毫無抵抗的能力,幾日間,連下正川堡、清泉寨,一鼓作氣攻下會州境內最大的城池——會川城。
於是,李純亮分兵幾路,征剿附近村寨。
李純亮今年三十出頭,嬌妻愛子,家庭美滿;父親在朝秉政,他為領軍大將,而今又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再過幾年,接替晉王李察哥,入樞密院為執政,十拿九穩的。晉王老了,也該讓位了。唯一遺憾的地方,就是他的母親身份低賤,他是沒有資格繼承父親王位的。也因為這個緣故,自小到大,他沒少受欺負,他從小就立志要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讓那些可惡的傢伙看看,李純亮是靠自己本事打天下,是真英雄!
向朝廷報捷的人已經出發三天,這個時候,也許要到京城了。陛下會給我什麼賞賜呢?
李純亮正在想著美事,侍衛來報「向通會堡進攻的我軍,派人回來報信!」
李純亮連忙吩咐把人帶進來。
進來的人渾身上下就沒有乾淨地方,不是血就是泥土,腦袋上還掛著幾根草,身上發出難聞的氣味。
「哎,這人怎麼越瞅越彆扭呢?哪裡有問題?」
李純亮仔細看看,原來這人的耳朵沒了,耳根處還殘存著黝黑的烏血,難怪看著難受。
「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來人癡癡地看著李純亮,咧開嘴,笑了「他們都死了,都被宋軍殺死了。一刀下去,全是血啊!紅紅的,粘粘的,嘻嘻,那味道挺好聞的。他們的神臂弓,好厲害!一箭能夠貫穿三人的胸膛,血噴得一人多高!嘻嘻,好玩啊!」
李純亮大驚,上去就是幾巴掌,再問「還剩下多少人,宋軍是誰的部隊?」
這人解開衣服扣子,露出髒兮兮的肚皮,用一根手指的指甲從上到下,劃出一條白道,末了還瀟灑地吹了一下手指,就像在吹寶刀一般。然後神神秘秘地說「就這麼一下,呼啦,肚裡的東西都出來了,還冒著熱氣呢!你想不想吃?」
李純亮又急又氣,飛起一腳,直接把那個傢伙踢出屋外,正要叫人,探馬再度來報「報!一隊宋軍在西門挑戰!」
來了,終於來了!
「多少人?」
「一千人左右,全是騎兵!」
「何人為將?」
「好像姓吳,叫什麼沒聽清!」
吳階,難道是吳階到了嗎?
李純亮率人,登上城樓,向下觀瞧!
一匹賴皮馬,馬上一個小瘦猴,托著一桿兩丈多長的長槍,正在馬上捯氣,小臉又灰又白,瞧那架勢,離死不遠了。在他身後,約莫有千八百騎兵,三個一堆,五個一夥,躺在地上曬太陽,抓虱子。馬匹稀稀拉拉地散在四周,有的馬鞍子都卸下來了。
這些個散兵游勇還在有氣無力地喊著「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曬太陽!天蒼蒼,野茫茫,西夏胡兒,幹你娘!天蒼蒼,野茫茫,你若想活,早投降!」
李純亮大怒,喝道「何方鼠輩,報上名來!」
一名宋兵小校「騰」地跳起來,腆胸凸肚,疵牙撇嘴,伸出大拇指指著馬上的宋將,道「呼兒嗨,啊呀呔!城上的夏國人聽著,這位就是打遍天下無敵手,衛青在世武聖人,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向披靡,打得你們滿地爪牙,找了仨月還沒找到,連北都找不到的,大宋熙河、秦鳳兩路大總管,無敵大將軍吳階吳大帥!」
「啊?」
人的名樹的影,吳階可是大大有名,哪個不知?
李純亮倒吸一口涼氣,暗道真是人不可貌相,難道這個醜鬼果真是吳階?
城上的夏國士兵聽到吳階之名,大多變了顏色。吳階通遠寨一戰成名,確實把夏人打怕了。
宋軍小校喘一口氣,接著說「吳階吳大帥的弟弟,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吳璘,吳二將軍!」
嗨,敢情這人是大喘氣啊,說話怎麼還能在關鍵時刻停頓呢?
這時,吳璘低頭似乎和小校說了點什麼,小校扯脖子喊道「我家將軍奉吳大帥之命,來接收會川城。你大爺我勸爾等,快快開門投降,否則我家將軍一聲令下,你大爺我一腳踢開城門殺進城去,殺一個雞犬不留!這還是好的,要是你大爺我還生氣,殺進夏國,刨爾等祖墳,殺爾等全家。嘿嘿,表現好的,你大爺我留爾等一條活路,男子世世為奴,女子世世為娼。怎麼著啊,想明白沒有?」
說完,那個齷齪的小人將肚皮拍得山響,宋兵齊聲歡呼,真恨不得活剝了他!
「吱呀呀,光當」,城門大開,殺出一名藍衣女將。
李純亮一見,急得直跺腳,連忙對身邊二將傳令率軍五千,立即出城,保護郡主!
殺出城去的是李純亮的妹妹,李蘭若。父王十分疼愛這個妹妹,一點差池都不能有的。
李蘭若穿一身天藍色盔甲,外面罩著天藍色披風,披風上繡著五彩斑斕的蝴蝶,颯爽英姿,美不勝收!
戰馬飛馳之際,李蘭若彎弓搭箭,「嗖」地射出雕翎,寄托著滿腔怒火的利箭,赫然直指吳璘身邊的長舌小校!
小校看到迎面飛來的天藍女子,居然忘記了躲避,就那麼傻傻地站著,無畏地站著。
「啊,好舒服!」吳璘打了個哈欠,手中的大槍隨意的一劃啦,箭矢轉變方向,釘進沙土之中。
傻了的小校終於醒了,回身就跑,撿起地上的刀,飛身上馬,準備戰鬥!
「嗤,嗤」,柳葉雙刀迅如閃電,破開空氣的響聲不絕於耳,直劈吳璘。吳璘只看了一眼女將的臉兒,就覺得眼睛一陣刺痛,彷彿看到了太陽那般難受。吳璘暗道,難怪,難怪呀!
大槍盤旋,槍桿迎上李蘭若左手刀,將刀封出去,槍頭「突突」亂顫,幻出千百個槍尖,將蘭若右手刀罩在槍影之中。
「哎呀!」一聲,李蘭若驚惶失措,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右手柳葉刀,胡亂揮動,失去了章法。槍影消失之際,李蘭若還沒來得及歡喜,只覺得腰間一疼,身體飛了起來。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她的人已倒在地上,脖子上架著明晃晃的幾把鋼刀。
吳璘一合之內,生擒西夏國郡主,宋軍可勁地歡呼,那邊出城接應的兩員夏國將領深知干係重大,如果不能救回郡主,小命就要保不住了。兩人本是親哥倆,哥哥叫罕禿忽,弟弟叫滅裡吉台,而且這哥倆都暗戀美麗的蘭若郡主很久了。多方面因素綜合到一起,哪有不拚命的道理?
弟弟滅裡吉台催馬舞槍,來戰吳璘。吳璘踹幾下馬鐙,嘴裡嘟囔著「老夥計,到時候啦,咱得快點!」
賴皮馬彷彿聽明白了主人的話,撒腿狂奔,速度也非常可觀!
滅裡吉台強攻在先,大槍舞得好看,直刺吳璘的前胸。吳璘一手托槍,一手抓住賴皮馬的鬃毛,猛地往上一提!
「稀溜溜」,一聲暴響,賴皮馬的後腿用力,前腿踏空,身子幾乎直立;起叫聲如虎嘯龍吟,人聽在耳朵裡都全身起雞皮疙瘩,更逞論毫無防備的戰馬?
滅裡吉台的馬「枯嗤」跪倒在地,他的身體變成了斷線的風箏,剛想飛,又忽然失去了動力,飛不動了。
原來,吳璘的超級長槍早算好了線路在等著,可憐的滅裡吉台都沒來得及叫一聲,就成了糖葫蘆上的山楂!
再戰,夏國大將滅裡吉台還是沒有過一個回合,就成了吳璘槍下之鬼!
弟弟死了,人家哥哥豈能罷休?
罕禿忽揮刀就殺上來!
李純亮發覺不妙,這時候又不能收兵,只得下令「擊鼓!」
鼓聲響起,五千夏軍發起了集團衝鋒。
一千對五千,吳璘肯,他身後的兵也得肯。不待吳璘下令,那些傢伙如同商量好了似的,集體撒鴨子開溜。吳璘回頭看看,還罵了幾句,也不頂用,無奈之下,只得撤退!
賴皮馬偶現崢嶸,又恢復了老樣子,儘管主人在催,依然不緊不慢地跑著。它就那麼一個速度跑,後面的夏軍就是追不上,真是怪事!
看著奇怪,其實,這是寶馬良駒,名曰「紫電龍吟獸」,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不在話下,還有一個特殊的本事只要提一下頭頂上的鬃毛,此馬就會發出虎嘯龍吟一般的聲音,敵人的戰馬幾乎沒有不怕的。這一招吳璘輕易不用,今天干係重大,萬不得已才用了一次,用過一次,心裡著實心疼呢!這不吳璘吳二將軍一邊逃跑,一邊向自己的愛馬作檢討「老夥計,對不起啊!還疼不,唉呦,你疼我也疼,知道不?回去之後,黃豆、小麥、稻穀,你想吃啥給啥,好不好?不疼了啊,不疼了!」
罕禿忽丟了郡主,死了兄弟,很是瘋了一陣,可是,他越追越覺得不對勁兒,那個吳璘裝瘋賣傻,本領可是不弱,切莫中了對方的埋伏啊!
正想著,就聽「嘟嘟」號角聲聲,自左右兩翼殺出兩隊騎兵,罕禿忽知道中計,再想撤退已是不及他的隊伍被宋軍騎兵攔腰截斷,前後不能相顧,撤退又能撤到哪兒去?
戰鬥至此,已經沒有懸念夏軍五千人,除千餘騎兵撤回城裡,剩下的人不是被殺就是成了俘虜!
兩場大戰下來,宋軍損失八百餘人,卻殲滅了七千多夏國軍隊,戰果輝煌。最令吳階高興的是,繳獲了一千五百餘匹戰馬宋軍缺馬,一直以步兵為主,現如今吳階手下有四千餘騎,又怎不令人高興?
兩仗打下來,宋軍增加了很多傷員,這裡又有夏軍虎視眈眈,吳階只得等後面的步兵上來,再向熙州進軍。會川城一戰,他的本意是敲山震虎,使對方知道自己的厲害,不敢阻擊自己西進。待到知道被吳璘生擒的女將的身份,吳階大喜過望,派人到會川城給李純亮傳話「老老實實地待著,兩軍和平共處,否則,把你妹妹脫光了帶到兩軍陣前展覽,何去何從,你看著辦吧!」
李純亮差點氣死,如果不是有人拉著,早把宋軍的信使活剮了。宋軍信使回去了,李純亮也病倒了。
看到夏國李蘭若郡主,卸去盔甲,一身女裝的蘭若郡主,大將軍吳階,叱奼風雲的吳大將軍,尊容不比那個兩軍陣前的長舌小校強多少。吳階一句話也沒說,暈暈忽忽地就出來了。看到帳外的吳璘,吳階還感覺自己在飄。
「見到啦?」吳璘的表情很奇怪!
吳階沒任何表示!
吳璘拍拍哥哥的肩膀,說道「唉!這女人,漂亮得簡直不像話!」
吳階終於緩過氣來,連連點頭,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受傷著實不輕呢!
「你打算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吳璘翻著鬥雞眼,不滿地說道「我是說這個女人……」
「啊!」吳階苦思良久,翻來覆去地嘮叨著,「怎麼辦……」
「對呀!」吳階一臉陽光,「這樣的美人,只有官家才消受得起,把她送給官家好了。」
兄弟二人撫掌大笑,看那興奮的樣子,就像瞎貓碰到了死耗子一般。
兩日後,熙鳳路兵馬都統田晟率領步兵趕到會川城。同時,吳階接到駐紮在會州南面鞏州的通遠軍傳來的消息卓囉和南軍司監軍使任得敬以一部佔領湟州安川堡,牽制震武軍;所部主力南下河州,目前已經佔領河州南部的懷羌城,大宋與西部積石軍、廊州、西寧州、湟州的聯繫已經被切斷!
任得敬的意圖非常明顯佔領蘭州、河州,切斷西部三州一軍與大宋的聯繫,再慢慢蠶食!
如果不能快速打通東西之間的聯繫,西部州縣丟失,吳階將成為千古罪人!
形勢危急萬分,吳階當機立斷,令震武軍除一部防守定西城,接應大軍南下,主力全速進軍熙州狄道縣城。二百里的距離,限兩日內趕到,否則軍法從事!田晟率領步兵也要盡快向狄道靠攏。他和吳璘率領四千騎兵,晝夜兼程,挺進狄道。
吳階的目標是位於狄道縣城西部,距離五十里左右的定羌城。就是把人都拼光了,也要拿下定羌城,否則,否則……
吳階不願再想下去,他也沒功夫理會其它,一門心思想著定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