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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瑰倍道至滄州後,漢部留候著的手下放出飛鴿,沒幾日歐陽適便破浪而來,這次跟著來的還有兩艘千料大船,艙中都是糧草。王瑰上船看了糧草大喜,就要派人來卸。
歐陽適道:「且慢!這兩艘大船隻是打前鋒,後面的船隊還多著呢!只是你們滄州沒個像樣的碼頭,只怕到時候上百艘大海船擁上來,連個像樣的登陸地方都沒有!而且我們這麼多船來,要等候、要卸糧,也不可能今天來明天走,總得有個船塢港口讓我們避風避浪啊!」
和東南諸港的對外開放不同,滄州處宋遼兩國要衝,當初為防契丹,早將一切利於登岸的設施全部拆掉,許多地方甚至設置了種種障礙以阻船隻靠近。因此王瑰問李應古哪裡有好地方登陸時,李應古竟說不上來。最後王瑰道:「若現在沒個現成的好地段,只好調民夫建一個!」
李應古皺眉道:「這幾年滄州民力甚疲,只怕沒錢糧來征發民夫。再說,未得朝廷允許擅自開港,恐怕於制不合。」
王瑰道:「你怎麼這般短視?等那十萬石糧草來了,不就有錢了麼?」
歐陽適一聽怒道:「我這十萬石糧草是要給童太師犒軍的!怎麼能給你用來浪費在徵調民夫上!」
王瑰被歐陽適說得面紅耳赤,歐陽適罵完了道:「不行不行!你們這等行徑,我這糧草不能就這麼交給你們!需等童太師來再交接!」問道:「你們大宋北伐的人馬到底什麼時候來?」
「這個……」王瑰與李應古面面相覷,哪裡回答得出來?
歐陽適不悅道:「哼!你們大宋的官員辦事,太也不可靠!若在這裡等著你們北伐之師到來才想辦法,我的糧草都爛在海水裡了!」想了想道:「罷了!港口的事情我們也一併給你們辦了吧,我們出錢出船,就在滄州買些泥沙、木頭,建好港口屯好糧,等北伐的大軍來到就交接,如何?」
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好事!李應古和王瑰無不大喜,哪還有不答應的?只是港口的地址選在哪裡卻頗為躊躇。
歐陽適道:「既然你們怕壞了祖制,我倒有一個主意!便把地方選在界河北岸,如何?」
李應古驚道:「界河北岸,那裡可是契丹地界!」
歐陽適道:「就是設在契丹地界,這樣才免了你們為難嘛。將來北伐,童太師肯定是要直指燕雲的!等他伐過了界河白溝,那個港口就成後方了!剛好是個屯糧的好地方!」
李應古似乎覺得這個想法太過天真,說道:「那時自然如此,但現在……現在那邊還是契丹人的天下啊!」
王瑰也遲疑道:「萬一引得契丹人警戒,惹起兵禍……」
歐陽適冷笑道:「你們這些人膽子怎麼這麼小?都要去攻打人家了還說什麼怕惹兵禍?我們兩國聯盟的事情,大遼只怕早就知道了!這次就算契丹人不動手,我們兩家也要動手的,是不是?」
李應古和王瑰對視一眼,王瑰道:「那說的也是。」
歐陽適道:「再說,萬一真的開戰,我們也不需要你們出兵幫忙,能否在界河北岸築得成港,這風險我們自己冒!你們就讓我們的商人在滄州境內買泥沙土木就好了。」
李應古和王瑰反覆琢磨,都覺得這事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壞事:反正一切事情都是他們在忙,就算對方起什麼歹心,那個港口也是在大宋境外,根本不關大宋的事情,更不關自己的事!
王瑰比李應古想深一層,問道:「若將來我大宋收復燕雲,那這個港口……」
歐陽適道:「等兩國交割清楚,我們自然馬上撤走!絕無二諾!」
王瑰再三思量,覺得不可能會出亂子,這才衝著李應古點了點頭!
宋人默許以後,津門、遼口開往滄州沿岸的船隻便多了起來。許多船載著工兵、馬匹、兵器,都在近海的一個沙島堆著,附船而來的商人則進入滄州買賣築港所用事物,然後不絕地往海邊運來,先搬上了小船,再轉入大船!
宋境發生的這些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若南京守備換作個愚鈍點的也許就不放在心上,但正在南京道駐防的耶律大石聞此動靜,連夜請命率領二千騎兵南下,在滄州北界逡巡不去。
此時界河北部沒有任何工事、險要可供防守,漢部工兵見狀不敢貿然登岸。而耶律大石流連數日,非但不退,竟然就在界河北岸不遠處安營紮寨不走了!
歐陽適心道:「這次老七開口,說要在這邊多開一個港口,一來可作溝通河北東路之用,二來以後也可作為參與燕雲攻略的據點!我則要利用這個機會介入中樞!當時他說這事最好等來年開春再全面推行,我為搶功在他倆面前誇下海口,說有我出馬,便十個港口也拿下了!誰知道竟遇到個扎手的人物!若老二的人手到來前仍然幹不成這事,我如何有臉去見他們?」
他若令漢部兵馬強行登陸,麾下的水兵在陸地可未必勝得過耶律大石,就算勉強勝了一場,大遼方面勢必增兵,彼此拉鋸作戰,漢部只怕更難在界河北部築港!若盡起漢部兵力,或許也能和燕京的契丹軍拚一拚,但這樣的話這場戰爭就不是爭奪一個小小的落腳點,而是不陷燕京難以罷休了!
楊應麒這次的打算是要速戰速決,在各方面勢力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作為一個局部的、無關大局的「小事件」結束掉!事情若鬧得太大,傳到會寧大金朝內必然有人非議,搞不好還要受一個不受節制、妄自出兵的彈劾!而且大宋方面也必然警惕!這一來和楊應麒一開始的計劃也不符!
到底該如何是好?
這日歐陽適正在苦思,東邊海面竟有船隻出現。歐陽適船上的副官看出是自己人的船隻,放它靠近前來。兩船才接弦,歐陽適便看見了甲板上站著兩個他最不想看見的人!
「你們怎麼來了?」見到曹廣弼和楊應麒,歐陽適不悅道:「不是說了這事由我包辦麼?當初我和你們約了二月以前必成,如今還剩一個多月,你們急什麼!」
楊應麒忙道:「四哥,我們沒有不信任你的意思。不過你看!」掏出一封詔書來,歐陽適打開一看,竟是阿骨打給楊應麒的伐遼詔令:「遼政不綱,人神共棄。今命國論昊勃極烈杲(斜也)統帥大軍以行討伐,遼南都統折彥沖都督糧道,爾當善籌糧餉,以期必繼。」
歐陽適掃了一眼,驚道:「這就伐遼了?這麼快?」
曹廣弼道:「秋季的雨才停,宗翰便促請伐遼。國主已下令,以斜也為內外諸軍都統,以宗翰、宗望、宗磬、宗雄為副,大哥督運糧草,耶律余睹為前鋒,直逼大遼中京。」
歐陽適問他:「那你呢?還有老五老六他們可有什麼安排?」
「我是大哥的副手。老五被派往東海女真處撫略後方,六奴兒會從臨潢府南下會師。」曹廣弼道:「這次我是托病出來,又調了遼口閒置的兵馬八百人到此!」
楊應麒道:「大軍糧餉方面的事情我有準備,但具體的事宜其實都是楊樸在做。這次我上了船說是前往遼口視察糧道,其實卻是會合了二哥前來尋你。這事不能再拖延了,得快些動手!」
歐陽適道:「時機未到,如何動手?那個耶律大石整天在邊界逡巡,要築港也沒個空隙啊!」
楊應麒聽到這個名字驚呼道:「耶律大石!」
歐陽適怔了一下問:「怎麼了?」
「哦,沒什麼。」楊應麒沉吟道:「我只是隱約記得不是個易與的人物。」
歐陽適道:「你的諜報做得可真細緻!不錯,這人確實有兩下子,這幾天我都找不到他什麼破綻。」
楊應麒問道:「他已知道我們要築港了麼?」
「應該不知道。我們的船都停在界河以南的沙島,契丹人望不到的。那耶律大石要是知道是我們來了,一定會緊緊盯住那片海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來回走動。」歐陽適道:「我揣摩著,他應該是聽聞大宋這邊有人大批地買木頭沙石,心中起疑,所以過來巡邊。但我們到底要幹什麼,他應該還沒弄明白。」
楊應麒沉吟片刻道:「我們兄弟三人到此,便沒有空隙也要造出空隙來!」想了片刻,已有主意:「遼人近來對南邊已經疏鬆了很多,本來希望在他們沒注意的情況下先把港口船塢弄好的,然後陳兵築城,現在只有反過來了——我們先讓兵馬登陸,然後築港!」
歐陽適怔了一下道:「沒有港口,東西如何上岸?再說界河北岸沒有城防,如何對抗契丹騎兵的衝擊?」
楊應麒道:「我這次向三哥借來了不少人手,又帶了半船好東西來!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壘起一道沿海堤牆!我們先憑藉著這道牆守住陣腳,再讓工兵在牆後慢慢動工!」
歐陽適皺眉道:「一道堤牆,能守住麼?」
楊應麒道:「我的計劃本不止此,但國主發動得太快,很多事情只能提前進行,所以有些倉促了。」
曹廣弼問道:「那個耶律大石手裡有多少人馬?」
歐陽適道:「大概二千多人。」
曹廣弼冷笑道:「好,登陸以後他由我來應付,你們操心別的吧。」
歐陽適道:「這樣的話,就得先用小船把大船的兵馬運上岸!接著運帳篷,接著運籬笆,最後運泥磚土木!」
楊應麒問:「那大概要多久?」
歐陽適道:「全部搬上岸,大概要半天!」
「半天……把那道堤牆壘起來,大概要一天,然後還要一天來凝固……」楊應麒腦袋一轉:「夜裡可以幹活麼?」
「嗯,可以,不過慢些。」
「那好!我們就找個黃昏開始動手,這樣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不過在這之前,得先把那個耶律大石調開幾天!嗯,這件事情,還得請大宋的官員幫忙。」
——————歲末將至,王瑰和李應古正在商量還能在這件事情上得到什麼好處。
原來他們已經飛馬向童貫邀功,邀功的那篇文章寫得十分漂亮得體,大意是講那個金國將軍如何蠻橫、吝嗇,十萬石糧草差點沒能倒手,幸虧王瑰應對巧妙,不但讓金國將軍轉怒為喜,而且也維護了大宋以及童太師的體面!後來金國將軍又出難題,要他們築港以供停船,這事既費民力,又有違大宋祖制。幸好有李應古略施小計,不但說得金人到契丹境內築港開塢,而且還讓那個金國將軍自己出錢出力!
兩人討論著這封由羅賢齊出創意、王瑰起草、李應古潤色的書信,都覺得童太師見到一定歡喜,陞官發財指日可待!正說到好處,忽然羅賢齊來報:「歐陽將軍請兩位大人畫舫上相見。」
兩人一聽均想:「又出了什麼事情了?」這時他們都已和歐陽適打過幾次交道,不像先前那樣畏首畏尾,便朝海邊而來。上了船,歐陽適已經等在那裡,擺下一席好豐盛的酒宴。
兩人見歐陽適禮貌甚恭,和之前的傲慢大相逕庭,都感奇怪。酒過三巡,王瑰試探著問:「歐陽將軍此次見邀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歐陽適道:「這一桌酒菜,一來是表示本將的一點歉意,二來則是向二位告辭。」
王、李兩人驚道:「什麼歉意?將軍要去哪裡?」
歐陽適歎道:「本將無能,當初誇下海口,說要靠自己的能耐登陸築港,誰知道那個遼將來得這麼快!如今磚瓦才準備妥當,他卻已在界北徘徊不去,讓我等如何登岸?連岸都登不了,如何築港?」
王瑰道:「這……那歐陽將軍的意思,是不想築港了?」
歐陽適道:「是。」
「那……」李應古試探著問道:「那十萬石糧草……」
「糧草嘛……」歐陽適瞄了他們一眼,說道:「等童太師來了,你們再通知我送來吧。」
李應古和王瑰臉上登時像塗上了一層豬血,急得連脖子都紅了。李應古忍不住道:「歐陽將軍,您怎麼能這樣出爾反爾?」心想報功的書信已經發過去了,到時候童貫來了卻沒看見東西,自己的仕途還有希望麼?
歐陽適卻漫不經心道:「不是我出爾反爾,是實在上不了對岸啊。反正當初我和童太師的約定,並沒說這糧草是什麼時候給他。」
李應古和王瑰對望一眼,心中都想:「你是沒應承他,可我們已經給他報功了啊!」心中對那封書信忽然恨得要死!
王瑰勸道:「歐陽將軍,難道就完全沒挽回的餘地了麼?這樣吧,我們馬上徵集民夫,在滄州海界築港如何?」
歐陽適聽得心裡一動,在滄州築港,那可容易得多,隨即轉念:「不行!若在南邊動工,港口再大再好,糧食送來了就得還給大宋。難道我們這次來真是為了給童貫送糧草不成?但在界河北邊築港便大大不同!築得一寸一尺都可以牢牢抓在手裡!雖然應麒說什麼『金宋兩國交割清楚就把港口還給大宋』,但兩國究竟能否交割清楚還難說呢!就算真的交割清楚,嘿嘿,落入我歐陽適兜裡的港口,想拿回去也沒那麼容易!」口中長歎道:「不可不可!」
王、李一起問道:「為何不可?」
歐陽適道:「在滄州築港,不是與貴國祖制不合麼?」其實他哪裡管什麼合不合大宋祖制,但有心刁難,便沒有理由也要尋個理由出來。
李應古吃吃道:「這個……雖有祖制,也可以變通嘛。」
歐陽適仍是搖頭:「總覺得不太妥當。」
王瑰問:「又有何處不妥?」
歐陽適道:「我說過,這糧草要親自送給童太師。這樣吧,等童太師來了,你們先把港口築好,到時候只要海風順,我再把糧草運來。」
若在第一次見面時他這樣說,王、李兩人都不會有意見,但現在如何能放他就這樣走了?說什麼「海風順」就會來,萬一海風不順呢?何況自己既已向童太師邀功,若童貫來到時一看發現什麼也沒有,那如何了得?
但歐陽適說不干就不幹,在這個問題上固執得要死!王瑰低聲請求他不要爽約他不肯改口,李應古出言諷刺他出爾反爾他也置之不顧。雙方越說越僵,李應古把話說得重了,歐陽適大怒,拂袖而起,就要離開。
王、李兩人大急,心想這個原本十分合作的金國將軍怎麼忽然變得「蠻橫、吝嗇」,而王瑰固然不知如何巧妙應對,李應古也略施不出什麼小計,眼見這次談判就要崩,李應古的幕賓羅賢齊上前一步跪下道:「歐陽將軍、兩位大人息怒!晚生有一計,可退耶律大石!」
歐陽適哦了一聲,停下腳步,李應古也是一喜,忙問計將安出。
羅賢齊道:「其實遼人會來,本是歐陽將軍意料中事。現在遇到難處,只是在於這個耶律大石來得太快!」
歐陽適點了點頭道:「不錯!若他遲來幾天,等我在北岸佈置妥當,就不怕他了。」
羅賢齊道:「這樣說來,只要把這耶律大石引開幾天,讓將軍得以從容佈置,便可成全功了?」
歐陽適點頭道:「是啊!有個三五天就夠了!」
「這就容易了!」羅賢齊道:「只要來個禍水西引便行了。」
李應古和王瑰聽了都是一奇,問道:「引向何處?」
羅賢齊道:「那遼將此來,想是風聞我朝有些動作,但顯然知道得不仔細,所以才把兵馬停在清州北界與滄州北界之間,而不是直接駐紮在海邊!」
歐陽適點頭道:「想來如此。」
羅賢齊道:「既然如此,若雄州那邊出現更大的狀況,只怕他就會往那邊去了。」
李應古和王瑰都是眼睛一亮,歐陽適卻搖頭道:「現在你們大宋北伐的軍隊都還沒到呢!雄州能有什麼狀況!」
王瑰笑道:「雄州要出狀況,這卻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