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戎 基業初成 第四十九章 複雜的政治(上下)
    [SOHU廣告][百度廣告][智源廣告][阿里廣告][Google廣告]金開國第二年九月,東京道漸定,斡魯古(此斡魯古乃另一將領,與斡魯非同一個人)守北路鹹州,金將烏蠢守鞍坡,曹廣弼以漢部軍守遼口。遼人兩次進犯均被擊退,東京之勢已固若金湯,大金南路都統斡魯、折彥沖便一起回會寧述職。

    大金國相撒改是斡魯之兄,宗翰是斡魯之侄,眼見叔叔此次回都必受封賞,宗翰便來請父親一起到會寧,也好和斡魯同喜。

    撒改對兒子道:「粘罕,聽說會寧最近又在議論讓漢部別遷的事情了,有麼?」

    宗翰答道:「是有這事。」

    撒改道:「你怎麼看?」

    宗翰道:「漢部人口漸繁,久留畿內,總不大合適。」

    撒改道:「會寧乃我大金國都,本來人口越是繁庶越好。聽說大宋都城人口有上百萬,我會寧人口,連漢部一起算上也趕不上人家半成!其實大家之所以要漢部別遷,最要緊的不是因為他們人口多了,而是因為他們不肯改俗!」

    宗翰道:「漢部當初是我接引進來的,我曾對長白山發誓:只要他們不犯我女真之禁忌,聽都勃極烈號令,我們便絕不逼迫他們。若都勃極烈不肯收容,我當親自送他們出境。後來先主和今上也都答應讓他們在村內自治了,如今怎好反悔?彥沖的性格我是知道的,若我們逼他做他不願意的事情,只怕他寧可棄國遠走,也不肯低頭的。」

    撒改搖頭道:「當初我們是答應了,可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我女真尚弱,他們人口又少,容他們自保其俗也無妨。但現在我大金國威已隆,如何還能讓畿內有個一兩萬人的大部落在?」

    宗翰道:「主上與諳班勃極烈他們也都知道這點,所以才有別遷之議。」

    撒改又搖了搖頭道:「不妥不妥。」

    宗翰問道:「父親在擔心什麼麼?」

    撒改歎道:「我是怕折彥沖一離會寧,不復可制啊!漢部這幾年成長之快,連我也大感意外!三年前他們來歸時不過三百六十一人,我只道他們很快便會女真化,如烏春一般。誰知他們竟能把漢俗保持得這麼好,非但未曾萎縮,反而隨著我大金之壯大而壯大。如今他們人口已近兩萬,再不限制,日後必有禍患。」

    宗翰沉吟道:「漢部自從歸來,不但多有功勞,更難得的是忠心耿耿。他們不曾白吃我完顏氏一粒糧食,反倒每年納貨獻茶,冠於諸部。打仗時又出兵出力,不落人後。自寧江州以至於東京,所下城池不下十餘座,卻無半點割據之念。每次攻佔之後必請我完顏部將領更守。這次彥沖在遼南建成了鞍坡城,那是拱衛東京的要地,他築成之後也不竊據,而是將兵將調往遼口助守,另派烏蠢戍守鞍坡。種種行事,都可見他是忠直之人。更何況他又是先主的女婿!論親論功,我大金都不能虧待了他。」

    撒改歎道:「我也知他忠直能幹,只是漢部一日不改俗,我心中總是難安。說白了吧,我擔心的不是漢部有造反之心,而是漢部有造反之力。折彥沖有臣服國人之德,楊應麒有宰割天下之能,他們其他五個兄弟個個都是獨當一面的角色。皇上雄才偉略,有他在一日,漢部一定會忠心扈從。可我們這代人都走了以後呢?和你同輩的兒郎裡頭,能彈壓得住漢部的能有幾個?」

    宗翰聽得心頭一震,撒改所說已不是就事論事,而是在憂慮阿骨打死後的事情了。這種話題,也只有在父子獨處的時候方敢提起。想了想道:「眼下彥沖一點叛逆的跡象都沒有,父親這樣擔憂是否太過了呢?」

    撒改又道:「確實有點過了,只是卻不能不慮。唉,如此佳兒,為何偏偏不是我完顏氏子孫!」

    宗翰道:「不如我趁著這次他回來去探探他的口風。」

    撒改忙阻止道:「不可!折彥沖何等聰明,你就算問的再婉轉他也必能猜到你的意思。這種事情,不點破便相安無事,一說出口就難以挽回,他若覺得我們疑他,只怕到時候沒事也惹出事情來。」

    宗翰道:「那父親的意思是……」

    撒改歎道:「兩害相衡取其輕者,若改俗之議不成,沒辦法,也只好讓他們別遷了。」

    宗翰道:「漢部一旦別遷,卻往哪裡去為好?」

    撒改道:「不可太近,也不可太遠。要地不可,險地亦不可。」

    宗翰問道:「讓他去治室韋如何?」室韋是女真北面的大部落,蒙古等部都是室韋的分支。

    撒改道:「那是蠻荒之地,只怕他不肯去。漢部在會寧開出那麼多良田美地,若把他們趕到小鮮卑山(小興安嶺)去,只怕會引得他們怨恨,皇上也不會答應。」

    宗翰又問道:「讓他們去治東海女真如何?」

    撒改搖頭道:「那裡也太過蠻荒。而且山川隔絕,不便管制。再說,我們現在最大的敵人是契丹。雖然我大金連連取勝,但大遼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強國,根深蒂固,非同小可!只要它一朝還沒有覆滅就不能掉以輕心。漢部驍勇善戰,把他們閒置到後方太過可惜。」

    宗翰沉吟道:「黃龍府一帶自然也不可,嗯,彥沖剛剛打下來的遼陽府又如何?」

    撒改想了許久道:「東京萬萬不可,遼南卻可以。我看過楊應麒私制的地圖,自辰州以至於復州沒有天險可守,不是個可以割據自立的州縣。遼南的背面又是大海,無後援可以依憑。只要在東京屯有重兵,便如在高地儲水威臨低谷,一日一夜間鐵蹄可踏遍整個遼東半島。若漢部在遼南耕牧,將來我大軍征遼,糧草可保無憂。那裡也不算太窮,就不知折彥沖肯不肯去。」

    宗翰問道:「楊應麒私制的地圖?是他呈給國主的那幅麼?」

    撒改笑道:「不是!這小子鬼得很!他還有另外一副更加詳盡的。」

    宗翰又問:「他居然做得如此隱秘,那父親又是如何得到的?」

    撒改笑了笑道:「關於這個,卻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對於漢部,我歷來是很關注的……」

    宗翰會意,微微一笑,也不再問。

    第四十九章複雜的政治(下)

    折彥沖跟斡魯一起回到會寧,家也不回,直接奔皇宮而來。兩人要進宮時,楊應麒十分湊巧地剛好從宮裡出來。斡魯見到他笑問道:「小財神,進宮找誰玩啊?」

    楊應麒微微一笑道:「你們把遼陽府的戶籍交上來,卻不好好統計整理,國主把東西發漢村去了,我費了整整兩天才整理完。今天是來交功課的。」

    斡魯讚道:「那堆東西我也看過,要讓我看一遍只怕要半個月,你居然兩天便搞完了,了不起!」說著又低聲道:「後村那片莊稼長得如何?」

    楊應麒笑道:「那片地借給你後我就不管了,你問你的管家去。」

    斡魯哈哈一笑,他倒不至於擔心莊稼的收成,這一問其實是怕自己南下後那片好地又被別人「借」走了。

    斡魯進去後,折彥沖問道:「阿虎身體怎麼樣?孩子長得健壯麼?」

    楊應麒道:「都很好。就是嫂子最近心情不大好,你最好多抽點時間陪陪她。」

    折彥沖點了點頭,走快兩步跟上了斡魯。阿骨打見到兩人大大誇獎了一番,說道:「我不怕你們料理不下高永昌,卻怕遼陽人狡黠難治。不料你們把事情辦得這麼好。」

    斡魯道:「這都是彥沖的功勞,他對付那些渤海人很有一手。那些讀書人見到他個個都服服帖帖的。」

    折彥沖道:「都統胸襟開闊,該放手處便放手讓我去做,有他,我在政事上才能做得這麼順。至於軍務,更是仗都統坐鎮東京才壓得住大局。」

    阿骨打見他們兩人如此和睦十分高興,說道:「一開始我還擔心斡魯粗野,又怕彥衝你傲不服上,今天看來都是多慮了。你們二人為我大金打下了千里沃野,我要好好賞賜你們!」

    當下將他們打下東京後獻上來的珍寶分賞兩人。臨了,阿骨打對折彥沖道:「一個月前阿虎來我這裡哭鬧,事情你知道沒?」

    折彥沖道:「她給我寫過家書,有提到這件事情。國家大事她一個婦道人家什麼也不懂得,叔叔你別管她就是。」

    阿骨打道:「不然。她說的半是公事半是私事。再說她也不是無理取鬧。我已經命你四叔五叔他們勿得侵犯漢部私產,否則嚴辦。」

    折彥沖道:「叔叔,這都是應麒的鬼主意,和四叔五叔無關。」

    阿骨打哦了一聲道:「應麒出了什麼鬼主意?」

    折彥沖道:「我漢部不敢改祖宗之俗,卻也不願別遷。但既然留在會寧頗礙國家大局,於兩者不可兼得時,唯有取其便者。應麒知道一旦別遷,房屋土地都帶不走,便有意結好豪強,希望將來別遷時四叔五叔他們美言幾句,得一塊肥美些的地方。」

    阿骨打聽他所言和宗望的推測暗合,頓時哈哈大笑道:「這個小鬼,就喜歡使小聰明。不過他這麼做也情有可原。至於你能如此坦誠更是難得。放心吧,便是你四叔五叔不向我美言,我還能虧待了你不成?」

    折彥沖道:「若是彥衝自己一人,過得苦一些也無所謂。但漢部這些兄弟是陪我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我曾允諾他們要給他們尋個好歸宿,因此不敢推卻叔叔的好意。」

    阿骨打這次卻沒問他想去什麼地方,只是點頭而已。

    折彥衝回到漢村,一進村便有無數村民爭先恐後來歡迎他,個個道:「好了好了,大將軍終於回來了。」

    折彥沖撫慰了幾句,讓他們相信自己,且先回家去,眾人漸散,完顏虎的身影在散去的人群顯現出來,抱著出生沒多久的女兒,容顏卻比幾個月前憔悴了不少。

    折彥沖走上去道:「你病了麼?怎麼精神這麼不濟?」拖著她回家後接過女兒,完顏虎卻一直咬著嘴唇不說話,折彥沖低頭親了親女兒,鬍渣子刺得小傢伙哇哇大哭起來,周圍的侍從想笑,但看看完顏虎的臉色又不敢笑。

    折彥沖被女兒哭得慌了,要交給妻子,完顏虎卻不接,伸手捶了折彥沖肩頭一拳道:「去這麼久,家裡出什麼事情你知道嗎?」

    折彥沖叫道:「漢部的事情我自會料理,你少摻活!趕緊哄孩子要緊。」哄女兒道:「乖乖!別哭,別哭好不好……」孩子卻哭得更加厲害。

    完顏虎罵道:「你就知道哄孩子!」

    折彥沖揮手讓侍從和傭人都出去,一邊哄女兒一邊道:「我在外面不是衝鋒陷陣,就是和人鉤心鬥角,回到家來便不想理外面的事情了。唉,你快幫我哄哄女兒!天天呆在家裡有福不享,卻去搶應麒的事情,這不是瞎攪和麼?」

    完顏虎怒道:「你倒是怪起我了?」

    折彥沖道:「我向來跟你說,外面的事情你根本不懂!一個娘兒們,好好呆在家裡才是本份。」

    完顏虎一聽怒火沖天,將掛在牆上的刀扯了下來掣出鞘,喝道:「我不懂?好!明天我就去跟叔叔說,讓我帶兵到前面殺契丹,半年後看誰打下的城池多!」

    她這一凶一喝,連在旁邊乖乖睡覺的大兒子也嚇哭了。小兄妹兩人哭聲一個比一個響亮,折彥沖顧一下這個,哄一下那個,一邊手忙腳亂,一邊對完顏虎冷笑道:「兒女都生下兩個了,還就知道拔刀射箭!就你這性子,到了外面還不被人玩得團團轉!」

    完顏虎雙目圓睜,怒火上了腦門,也不管孩子哭泣,嚷著要和丈夫比武。折彥沖被妻子和兒女三面夾攻,又是狼狽,又是惱怒,忽然呀一聲門被打開,門口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美少年,對著他們一家笑道:「你們一家子打架可真夠熱鬧的。全村人都聽見了。」

    完顏虎的性子,見了折彥沖便想和他相打,見了楊應麒卻自然而然地收起自己的粗魯性子,把刀按下對楊應麒道:「出去,小心傷著你!」

    楊應麒道:「怕傷了我,就不怕傷了兒子女兒?」

    完顏虎一怔,楊應麒已經走過來從折彥沖手裡接過女嬰,解開襁褓一看道:「大哥你下次抱孩子時收收手勁,你看,屁股都叫你捏腫了。」兩手抱著女孩,一腳晃著搖籃,一邊哄著一邊親著,他的臉嫩得和兩個孩子有得比,似乎北國風霜沒半點刮在他臉上。沒多久兩個孩子漸漸靜了下來,楊應麒把女嬰放在左手,右手抱起男孩,說道:「我抱出去玩兒,你們要打就繼續吧。」

    他哄孩子這段時間折彥沖夫婦都沒說話,有了這段安靜時刻作緩衝,先前的火氣便漸漸消了。

    楊應麒出去後,完顏虎踢了丈夫一腳道:「你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折彥沖道:「胡說八道,哪裡有不走的。外面還一大堆的事情呢。」

    完顏虎在炕上坐了下來,說道:「我知道你在外面事情多,可每次見你回來,心裡又是高興,又是……想找你吵架。」

    折彥沖笑道:「知道啦。」

    完顏虎道:「我們吵吵是小事。可漢部這次的事情……」

    折彥沖打斷了她道:「應麒是不是傻瓜?」

    完顏虎一愣,道:「自然不是,你為什麼這麼問?」

    折彥沖不答,繼續問道:「我是不是任人捏圓捏扁的軟麵團?」

    完顏虎道:「自然也不是。整個大金都知道你的脾氣又臭又硬!你認定的事情,叔叔也沒法叫你改主意。」

    折彥沖道:「既然這樣,你還擔心什麼?」

    完顏虎聽到這話低下了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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