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元一六九零年八月中旬,北朝生了一件大事:折彥沖因病隱居,楊應麒重新執政!
聽到這個消息,東海商圈的商人們先額手稱慶,前線的上將王彥、趙立亦為之心安,地方上也有些人對此微感詫異、不滿,但暫時也還沒有過激的表現。wWw.b111.net大漢政局潛流暗湧,表面上卻是一片祥和。楊應麒答應歐陽適,等楊樸接任宰相之後馬上促使他逐步歸還建都借款,而歐陽適則答應楊應麒在人事任命的審議、封駁上不會卡他,兩人達成秘密協議後,其它各派勢力如韓昉劉萼之輩便完全被壓制住不能動彈。
與此同時,漢宋之間也開始由全面戰爭轉為局部摩擦。蕭鐵奴在西邊雖然進軍不順,但軍隊在吳氏兄弟的反擊中並沒有造成多少損失,西北方面漢軍的軍事實力依然佔據優勢,蕭、種既主動退兵,吳氏兄弟亦不敢貿然反攻。山東方面,張俊攻不下徐州,河南方面,岳飛部逡巡於黃河沿岸。
楊應麒執政後的一個多月裡,大漢的政局都沒有產生多少變化,一切似乎都維持舊貌,直到十月中旬,新任宰相楊樸到達京城,北朝內外才開始生巨變,並因此而影響到整個華夏大地。
先變動的是人事。楊應麒在楊樸到京當日,便撤換了同簽書樞密院事,盧彥倫致仕,馬擴接任。第二天,風塵未洗的楊樸在相府召開會議,正式從陳顯手裡接過擔子,重新調整相府成員,保留陳正匯、張浩、韓昉三人,劉萼致仕,由原京師府尹盧克忠入值相府,接管刑部。陳顯告老,其子陳魯升任商部尚書。大漢中樞由楊應麒、楊樸、歐陽適三人執掌軍、政、議的政治格局正式形成。
跟著產生變化的是外交。楊應麒上任伊始便高唱議和,並迅派遣使者前往建康,他的這個行動得到了東海商圈以及山東士林的大力支持,趙構和秦檜對此也充滿了期待,一聞此訊,即戒邊將謹慎從事,不得再妄開戰端。
但這一年最後一個月裡,當北朝的使者到達建康時趙構和秦檜才知道楊應麒拋過來的這個寫著和平的饅頭絕不好啃!此和約的內容,主要有三條:
第一,恢復歲供,數如前例,並補上漢宋戰爭期間南朝所「拖欠」的兩年歲幣。
第二,徐州歸漢,宋軍撤出開封府,以汴梁為共管之城,作南北通商之用。
第三,懲治射傷皇帝之將領,交出耶律余睹,搜尋失蹤了的大漢皇子折允文。
這一次大戰本是南朝獲勝,但楊應麒提出來的這個條款卻沒有半分「求和」的味道,而全是「逼和」的氣勢!第一個條款也就罷了,但如今宋軍氣勢如虹,這第二條、第三條趙構和秦檜如何敢答應?
就在建康朝廷議論未休之時,長江口忽然又出現了漢軍水師的帆影,淮北也再次出現敵蹤,大家這才現北朝的軍事佈局原來變化得比外交行動還要快!大漢樞密院的帥令,比倡和之議更早到達邊疆諸將的手中。在給西北、中原的命令中楊應麒要求他們積極防守,而給淮北、東海的命令卻是步步緊逼。
這次的漢宋戰爭,折彥沖的打算本來是要以強破強,企圖用一舉摧毀岳飛部來達到震懾宋廷、促使其它宋軍不戰而降的結果,所以在佈局方面是以中部為主、東西為輔,戰略資源朝中部高度集中,在這個戰略思想下東西兩翼的長處都沒有得到充分揮。而這時楊應麒卻避強擊弱,由王彥、種彥崧、徐文在中部抵擋岳飛,而命下將軍陶宗憲率密州威遠新軍陸軍部威脅下邳,消解徐州的壓力,命下將軍朱謹民率密州威遠新軍水師部南下會合北流求水師,威脅淮南沿岸,命下將軍於會春率水軍陸戰部隊南下,尋找登陸地點直接騷擾江南,用於進攻的戰略資源都向東部傾斜。威遠新軍以前主要在曰本、高麗行動,南征期間並未動用。楊應麒的這番調整,戰略意圖非常明顯,那就是要在戰略上維持對宋的局部優勢,而在政略上盡量壓縮南宋的生存空間。
折彥沖受傷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漢軍諸將帥都找不到方向,老於行伍者如王彥、趙立,也都只能臨機應變地勉強維持局面,但楊應麒上位以後大漢的戰略思想馬上就明晰起來,將帥們的行動也因此變得靈活。
與北朝相反,南朝卻陷入了君臣意志相左、將相互相牽制的混亂局面。建康朝廷三令五申不准空前強大的中路兵馬妄起戰端,而前線戰士卻因中樞不顧他們取得的勝利而對北朝委曲求全充滿了憤怒。岳飛的參議官李若虛連上九道奏章,堅請中樞繼續採取強硬態度,勿要答應北朝的「無理」要求,否則恐會寒了全軍將士的心。
這時宋軍東路張俊連連失利,宋軍中路將帥為了緩解東路的壓力竟冒著寒風北進,以夜襲而一舉佔據了黃河北岸的內黃,其中一部突至大名府府城之外。張憲建議東進切斷河北與山東的聯繫,會同韓世忠、張俊將山東漢軍關門打狗,一旦取得了山東沿岸港口,漢軍水師再要南下便得千里迂迴,宋軍甚至有可能將漢軍水師限制在渤海之內,那樣的話江南所受到的威脅便可解除,甚至可以進而謀取流求、南洋。岳雲則建議以輕騎直取塘沽、燕京,摧毀漢廷中樞和四方的聯繫。雖然這兩種建議最後都因主帥顧慮大局而作罷,但大漢卻已因之而產生了極大的震動。大名府並非第一次受到威脅,但以前威脅大名府的是在漢軍面前屢戰屢敗的宗弼,而這次威脅大名府的卻是剛剛擊敗了折彥沖的岳飛!所以形勢雖然類似,但北朝軍民所感受到的壓力卻截然不同!京畿諸公中較脆弱者甚至有亡國之憂。
太子折允武急召群臣商議大事,總議長歐陽適、相府諸宰與樞密院郭浩、馬擴先至,楊應麒因往西山大營巡視一時未回,折允武先以京畿安危問諸大臣,韓昉便彈劾楊應麒魯莽行事,認為既求與南宋修好便不當再起戰端,否則只會讓南北都陷入混最}好∼書亂。折允武目視歐陽適,歐陽適沉默,問楊樸,楊樸卻道這等具體的軍事問題當問樞密院,折允武便問郭浩、馬擴,郭浩道:「岳飛來勢雖猛,但後繼之力必然不足。」
馬擴道:「外間雖盛傳岳飛要切斷河北、山東,甚至要直接襲擊京師、塘沽,但實則虛之,他既傳出這等威脅,多半便無其事,只是要逼我們服軟而已。」
折允武問:「二位對此論有多大把握?」
郭浩道:「按常理推斷,應該如此。」
折允武皺眉不語,韓昉冷笑道:「常理!常理!若按常理,我軍便不該有襄、鄧之敗!」
正議論間,人報執政到了,折允武起立迎接,楊應麒入內敘禮,因問太子急召自己所為何事,折允武以岳飛之威脅對,楊應麒笑道:「別說岳飛兵臨大名府,他就是兵臨塘沽也不怕。」
折允武心中一奇,問道:「這是為何?」
楊應麒道:「趙構並不想取河北、山東,岳飛就算有這個能耐,最後也終歸無用。」
韓昉道:「執政!你說這話可有多少把握?可莫只是大言炎炎!」
楊應麒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韓大人雖為副宰相,但不管兵部,這軍事上的事情,還是由樞密院來把握吧。」
韓昉大聲道:「韓昉管的雖不是兵部,但自侍郎以上,均有資格過問軍政大事!如今岳飛近在千里之內,而且從京師、塘沽到大名府乃是一馬平川,快馬疾行,旬日可至!其危如此,而執政卻還是不當一回事,未免令人憂心。」
楊應麒道:「危險不危險,韓大人說了不算,因為你不懂。」韓昉大窘,正要反駁,楊應麒已站起來道:「韓大人,我不和你作口舌之爭了。國家大事,有應該以眾議決定的時候,也有不應以眾議決定的時候。如今滿城一聞岳飛之名便上下倉惶,如鼠群見貓,未戰而先萎靡匍匐。當此之時,正該由明智者獨斷!我定策之前曾遍詢智者,主意既定,就不會再因諸位的懷疑而中途改易!若諸位疑我,盡可先罷了我執政之位、樞密之職。若還信得過我,便請不要懷疑我的決定!」
折允武忙也站起來道:「七叔言重了!七叔既有把握,允武便不作無謂的擔心了。」對群臣道:「此事無須再議!」就要解散會議,楊應麒道:「且慢,我剛好還有一件事,就趁現在提出來大家議一議。」折允武問何事,楊應麒道:「七執政中尚有三位在外,我想也該陸續調他們進京了。」
折允武沉吟道:「三叔、五叔坐鎮一方,六叔更是身在前線,恐怕不好輕動。」
「不然。」楊應麒道:「東北漢化已深,安定已久,王政善撫諸夷,能結士心,有他在安東北路主政足以穩定一方,五哥大可回來。三哥巡視漠北為時已久,也可著他先移虎駕於漠南,等時機合適便可歸京。至於六哥那邊,陝西雖在前線,但與中原不同:西北大軍這次未曾損折,我軍在西北的軍事實力仍然大大強於宋軍,有劉錡、種去病任何一人在足以保西北無恙。如今西夏已經寧定,劉錡隨時可以南下。我的意思,是將渭南防務劃為東西兩部,自長安以東,由種彥崧兼領,自長安以西,由種去病兼領。再加上劉錡的呼應,則六哥縱然回來,西北也必能萬無一失!」
折允武問歐陽適,歐陽適沉吟半晌,問道:「他們三個回來,是帶兵,還是不帶兵?」
楊應麒道:「西北兵將,一個也不許動!三哥那邊,可調部分兵將以實漠南,具體調誰、調多少,樞密會詳加參詳。東北那邊,我想逐次調動遼南兵力駐守榆關。」
漢軍的東北軍系,主要由漢化已深的熟女真、渤海、契丹以及較早到達東北的漢族移民組成,風格彪悍略不及蕭字旗,但對紀律的遵守卻遠在蕭字旗之上,漢部還在遼南時候這支軍馬便常在第一個外圍線拱衛,大漢高層對這支軍事力量的可靠性倒也十分信任。
歐陽適問道:「你調動東北兵馬,可是為了防備……防備岳飛?」
「也是,也不是。」楊應麒道:「如今京城的防務,西有石康,南有任得敬,調東北兵馬進駐榆關,其實也就是為了安穩一下京畿地區的民心,估計實際上用不著的。」當初京城的局面穩住以後,楊應麒便命石康進駐西山大營,命任得敬進駐易州、涿州之間,所以楊應麒才會說「西有石康、南有任得敬」。
歐陽適想了想道:「我沒意見了。」折允武看了看群臣,說道:「我也沒意見,回頭問一下母后,如果她也沒意見,事情就這麼辦吧。」
會議散了以後,歐陽適走近楊應麒道:「老七,你讓老三帶兵到漠南,讓老五帶兵到榆關,卻不讓老六帶兵進京,你不怕他惱麼?」
「這是什麼話!」楊應麒道:「讓三哥帶兵到漠南,是為了虛漠北而實漠南,讓五哥帶兵到榆關,是為了補充中央軍繫在南征期間損失了的軍力。西北方面沒有調動的必要,為何還要讓六哥帶兵東來?這樣的安排都是為了國事!」
歐陽適卻道:「你說是為了國事,我只怕老六以為你要削他的權!」
楊應麒哼了一聲道:「進京之後,他也是七執政之一,在軍事系統中是唯一的大元帥,怎麼就是削他的權了?再說三哥、五哥到了漠南、榆關之後都得空身入城。遇有戰事再奉命出征。若他們沒接到命令就帶兵到京城來,那成了擁兵亂政了!這是大節所在,沒得商量!」
「好好好。」歐陽適笑道:「你覺得行就好,總之我都支持你。不過將來要是出了亂子你說我沒事前提醒你。」又道:「還有,楊樸和陳正匯那邊你讓他動作快一點,戶部再不撥款,只怕南洋商道會亂。」
楊應麒心道:「亂的不是南洋商道,是陳家。」口中卻不說破,只是道:「年前不是已經給了麼?」
歐陽適道:「是給了,可這不是已經過年了麼?」
楊應麒皺眉道:「現在南北、內外,處處用錢!年前那筆還是我讓陳正匯、馬擴東挪西挪湊出來的。今年稅賦之期未到,如何有錢?」
歐陽適歎道:「唉,我也知道朝廷銀根緊張,不過那些債主催得更緊張啊。再說,我也不是完全沒為你考慮,戶部拖欠了兩年的歸還款項,我只要了去年那筆,前年那筆我都沒追你呢。」
楊應麒眉頭皺得更緊了,過了一會才歎道:「好吧,我再想想辦法。」
歐陽適回到家中,甚是得意,將楊應麒答應盡快處理今年還款的事情說了,陳奉山、歐陽濟聽了均感興奮,陳奉山道:「現在東海各港家家銀根都吃緊,若再得到這筆錢,那咱們就能趁機購置塘沽、登州、淮子口、岱輿的產業,那樣從東海到南洋的整條航道就全通了!」
原來自得了劉萼等那筆賄賂後,歐陽適手頭早已緩了過來,現在還催逼著楊應麒給錢,為的已不是還債,而是要圖謀將來了。
歐陽適也笑道:「現在形勢雖然緊張,但南北執政都已有意議和,遲則兩年,短則一年,漢宋之間多半就能恢復到站前的關係。那時邊境榷場、港口重新開通,現在購置的產業就都會十倍增值!到了那時,哈哈,別說林家,就算加上趙家,劉家,甚至再加上阿依木思那回回,合在一起,也別想和我們匹敵!」
陳奉山連聲稱是,歐陽濟道:「不過……最近我聽見了一個消息,頗為可慮,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歐陽適問是什麼消息,歐陽濟道:「最近南邊都在盛傳,說北朝執政楊某人看不起大宋皇帝,卻害怕岳飛,眼下正和岳飛密談著呢。」
歐陽適聽得臉色一變,聯想起楊應麒在群臣面前勝券在握的樣子,沉聲問道:「這消息從哪裡得來?」
歐陽濟道:「這個不難打聽,建康士林都在傳呢!不過很奇怪,北邊反而沒什麼響動。」
歐陽適哼了一聲問:「密談,密談!若真是密談!旁人如何會知道!」
「可是那傳聞可說得有板有眼呢!」歐陽濟壓低了聲音道:「甚至有傳言說楊某人要易折氏而換趙氏!聯合岳飛,擁立在塘沽的宋廢帝,以此一統天下!」
陳奉山聽得駭然失色,歐陽適卻笑道:「荒唐!荒唐!老七怎麼可能做這等事情!」
陳奉山卻道:「賢婿,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這事說不定有幾分影子呢!」
歐陽適仍然笑道:「那不可能,我看多半是老七的離間計,要離間大宋君臣將相。不過這離間計也太幼稚了,說老七會扶立趙佶,嘿嘿,這種話也就三歲小孩才會信!」
「未必那麼簡單呢。」陳奉山道:「賢婿!你別忘了宋廢帝是他岳父呢!」
歐陽適笑道:「岳父又怎麼樣?翁婿之間,未必親得過生死與共的兄弟!」
歐陽濟道:「可萬一是他自己想做皇帝呢?也許扶立他岳父也只是一個過橋板啊!」
歐陽適這才臉色大變,但還是沉聲道:「不可能!不可能!」
歐陽濟道:「這個傳聞起來的時間不長,北方還沒什麼消息,但南邊已經鬧得不小了。聽說甚至連建康的一些大臣暗地裡也很支持由楊某人輔佐宋廢帝復位。我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因為南邊一個大臣在聯繫我,他們都說折氏胡風過重,若由趙氏復位,那便南北都服了。甚至還有人說,將來就算楊氏掌權之後代趙,那也好過折氏為帝!」
歐陽適乾笑道:「真是越說越荒唐!我本來還有些疑心,現在已經可以肯定是老七在對南朝用計!要不然哪裡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冒出這麼具體的『謀略了拍歐陽濟和陳奉山的肩膀道:「放心放心!現在老七雖掌樞密,但老三、老五、老六他們還是掌兵權的,我又在中樞,老七要是亂來哪裡過得了我們這一關?所以這一定只是謠傳,你們不用擔心。」
陳奉山已然點頭,歐陽濟卻道:「不過還有一種說法……這……」
「這什麼!」歐陽適有些煩躁了,他之所以煩躁卻是擔憂所至:「到底還有什麼可笑的說法?一併講出來吧!」
歐陽濟道:「聽說那姓楊的和岳飛密談,就是打算利用岳飛將漢軍中有胡人血統的兵將全部掃除,等諸胡一除,他就可以帶領漢人兵將輔佐宋廢帝順利復辟了……」
歐陽適這才聽得呆住了,心中忍不住冒出一個念頭來:「難道他真有這個念頭?要是幾個兄弟都被他一一剪除,那天下還有誰制得住他?」想到這裡背脊不禁沁出了冷汗,但隨即告訴自己:「不對!不對!這一定只是謠言,說得這麼逼真,也只是為了離間南宋君臣而已!」正思疑間,外頭入稟說有人求見,跟著說了個名字,陳奉山訝異道:「是劉萼的人。」
歐陽適道:「我現在不宜見他。」便由陳奉山去接見,沒多久便滿臉倉皇回來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歐陽適喝道:「什麼不好!」
陳奉山道:「事了!事了!」在歐陽適的催促下好容易才將事情說了一個大概,原來之前歐陽適為了取得還債的資金而答應為原河北西路那幫貪官開脫,當時劉萼管刑部,歐陽適管四岳殿,兩人聯手作弊,輕而易舉地就讓證據在到達法官手裡之前遭到微妙的竄改。不想因這件事情涉及到晉北軍,所以還有第三份證據落在軍方手中!軍法處因調四岳殿與刑部的宗捲進行核對,一查之下才現了三份證據之間竟存在異同!這時劉萼已經致仕,刑部由盧克忠接管,他哪裡還會客氣?當即著手查辦,只是擔心事情牽連過大,暫時還沒對外界公開而已。劉萼的一個手下聽到了風聲後趕緊匯報,嚇得這幫人屁滾尿流,忙來找歐陽適商量。
歐陽適聽到這個消息汗水涔涔而下,嘴唇不住地抖,這件事情若是被捅了開去,他這個總議長就別想當了!陳奉山和歐陽濟也急得如同沒頭蒼蠅一般,連連搓手,口中都是那句話:「怎麼辦?怎麼辦!」
歐陽適慌了一陣之後腦中閃過一個人來,跳起來道:「只有去找老七了!只有去找老七了!」
陳奉山和歐陽濟對望一眼,心中均想:「不錯,現在也只有他幫得上這個忙了,不過他肯麼?」
歐陽適匆匆忙忙前往樞密院,硬闖了進去,楊應麒正在看一份宗卷,見到了他將宗卷一按,冷冷道:「四哥,你來得正好!」揮手讓別人都先退了出去。
歐陽適上前,眼角掃了那宗卷一眼,便知道楊應麒已知道這件事情,心頭大跳,叫道:「老七!這次你無論如何得幫幫我!」
楊應麒拍案而起,怒道:「幫你!我這麼幫你!劉萼他們給了你多少好處?值得你以身試法?」
歐陽適無言以對,過了還一會才說:「我當時……也是急啊!」
「急?急什麼!」楊應麒眉頭一皺,哦了一聲道:「算算日子,想來是為了填建都籌款的那個窟窿吧?」
「是啊。」歐陽適道:「我當初肯承擔起這件大事,也是為了國家!誰知道老大他恁沒信義,竟然把還款給停了——這不是要我的命麼?」
楊應麒臉色稍緩道:「大哥在這件事情上,是有些不對。」歐陽適才一喜,楊應麒又怒道:「可你既然已經有了劉萼他們的贓款來填窟窿,為什麼還催著我要錢?現在國庫有多急難道你不知道?」
歐陽適抹了抹汗水道:「老七!七弟!弟弟!好!這件事情,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不過……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你不會……你不會真打算把我交出去吧?」
楊應麒重重地坐倒在椅子上,臉上陰晴不定,歐陽適見他這樣,就知道他還在猶豫,連忙趁熱打鐵,連聲哀求,楊應麒始終繃著臉,歐陽適見說不動他,一個情急啪的一聲跪下了,楊應麒這才跳起來叫道:「四哥你做什麼!」
歐陽適叫道:「老七!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要是不肯幫忙,我是鐵定了要身敗名裂!要是那樣……那你不如殺了我算了!」
楊應麒咬著嘴唇,過了好一會才道:「你先起來!」
歐陽適大喜道:「你答應了?」
楊應麒攙扶了他起來,然後才道:「按法理,這件事情我本來不能答應,不過你要是現在倒了,四方非疑不可,中樞非亂不可。所以這也是一件國事!我會先壓一壓。」
歐陽適驚道:「壓?只是壓?你想壓到什麼時候?」事情若不來個斷根,他終究不能放心。
楊應麒道:「壓到三哥、五哥、六哥他們都回來,到時候我們再會同大嫂、太子,一起議議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理!」歐陽適還要說話,楊應麒別過臉去道:「四哥,我只能做到這裡了。你要我就此銷毀證據,我做不到!」
歐陽適木雞般呆在當地,放心也不是,擔心也不是,正想著該怎麼辦,宮裡傳來急訊,要二位執政火入宮,楊應麒問是什麼事情,來使道:「陛下傷痛作,現在正提刀殺人!」
楊、歐二人大駭,趕緊撇了眼前之事,趕入宮中時,折彥沖已被完顏虎會同侍衛按住,完顏虎一邊按住折彥沖一邊叫道:「應麒!應麒!你說怎麼辦啊!」
楊應麒叫來候在旁邊的御醫問故,御醫顫聲道:「其實陛下這樣狂……不是第一次了……」
楊應麒驚道:「什麼!」
劉仲詢在旁哭泣,聽到這句話拉起袖子,露出一道傷疤道:「其實在大名府,還有在行軍路上,陛下已經狂過兩次了。我……我也曾差點被陛下殺了。」
楊應麒驚問道:「那……那大哥他自己知道不?」
劉仲詢哭道:「雖然事後我們收拾了屍體,不過陛下……陛下他應該還是知道了的。」
楊應麒驚呆了,歐陽適也在震駭中喃喃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大哥會這樣安排……」
這時折彥沖正不斷掙扎,他力量極大,侍衛們又不敢傷他,若不是有完顏虎在連犯他龍威也不敢。
楊應麒走近了俯身喚道:「大哥!大哥!你醒醒!」
折允武也上前叫道:「父皇!你快醒醒!」
折彥沖驀地抬起頭來望向他,雙眼盡赤,吼道:「允文!允文!我一定找到那個人!為你報仇!」猛地一掙,甩掉了完顏虎和眾侍衛朝前一衝,嚇得楊應麒與折允武都坐倒在地。幸而完顏虎反應快,又撲了上來將他按住,這時她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終於哭了起來道:「拿枷鎖來!拿繩子來!把他給我鎖住!」
眾人大駭,歐陽適叫道:「這怎麼可以!」
完顏虎哭道:「那還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讓他殺人不成?」望向楊應麒道:「應麒……」便說不下去了。
楊應麒也忍不住流淚,問太子道:「太子,你看如何?」
折允武還在呆,這時被楊應麒一問才回過神來,哭道:「叫兒子鎖父子……這……這……」
歐陽適叫道:「是啊,不說兒子鎖父親,就是弟弟鎖哥哥,那也不對啊。」
完顏虎哭道:「那還有什麼辦法!其實他還清醒時那般安排,不是便預料到此刻了麼?」
眾人都感彷徨,楊應麒一咬牙,道:「鎖吧!」
眾侍衛有人拿來了枷鎖,卻不敢動手,看看折允武又看看歐陽適,折允武掩面道:「鎖吧!」歐陽適也歎了一口氣,道:「鎖吧。」
折雅琪剛才被折彥衝撞折了手,到現在還沒功夫治療,一直在旁邊呆著,聽到這裡哭道:「父皇當初說了,七個執政有四人一致,便等於是他自己下令。這不是妻子鎖丈夫,不是兒女鎖父親,不是弟弟鎖哥哥,不是臣子鎖君主……這、這是父皇他自己鎖自己。」說著單手接過枷鎖,遞給楊應麒,哭道:「七叔。」
楊應麒用袖子抹了眼淚,接過枷鎖將折彥沖銬住,完顏虎拿繩子將丈夫綁了,命侍衛抬回居室,關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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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囚君》比我預料的長,本可斷而為二作四天,不過上半章已經了,下半章就沒辦法改過來了。唉,這就是沒存稿隨寫隨傳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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