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八六年秋,劉錡在平定西夏的西南領土後移兵向北,同時,平定了陝北的耶律余睹部、王宣部以及在靜塞軍司一帶安撫來歸部族的曲端部也一起朝中興府第開來,與蕭鐵奴會師於圍成之下,自此,西夏都城中興府便成為一座徹底的孤城。wWw.b111.net到了這等境地,雖有百年基業亦難挽人心渙散。在冬天到來之前,圍攻了一年多的中興府終於被攻破,蕭鐵奴向京師告捷,舉國歡騰,南宋震驚。
蕭鐵奴一破夏都,馬上以西北方面之權命種彥崧東進,出華州,屯洛陽;命劉熙聚馬隴西,窺伺岷州;命李彥仙移治所於秦州,屯聚糧草;命耶律余睹南下,就食於鳳翔。漢中王庶、鳳州吳玠、岷州吳璘同時接到蕭鐵奴的招降文書,文書中明示他們歸降之後,功勳可以與大漢名臣宿將等。破西夏的幾部主力未動,而南侵之聲勢已成。
大宋西北軍人心惶惶,漢中巴蜀的士大夫與大商人鼠兩端者不計其數,消息傳到建康,不少心志薄弱的大臣均感二川難保,又埋怨岳飛北進不合時宜,惹下了這麼大的禍端!趙構既召群臣議事,一眾文臣無不垂蹙眉,趙鼎因道:「文臣不通軍旅之事,見有韓世忠入行在述水師事未走,何不召他一問。」
趙構立即召見韓世忠,將樞密、兵部得到的消息與他看了,問他意見,韓世忠看看搖頭哀歎的秦檜,看看滿臉焦慮的趙鼎,竟而展顏一笑道:「西北無妨,蕭鐵奴這是裝腔作勢!」
趙構大為奇怪,忙問端的,韓世忠道:「兵法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蕭鐵奴擅用奇兵,若真要來時定然不宣而戰,不告而攻。現在擺出這麼大的聲勢,難道是為了讓我們有所防範麼?不然!我看漢軍西北路此刻多半是錢糧枯竭,如今擺出這個樣子,一來是要振奮人心,使西北將士著眼於或將有的戰事而暫忘現身處的困頓;二來則是企圖讓我們不戰而服軟。如今漢中有王庶允文允武,調和軍民;岷、鳳有吳氏兄弟深通西北兵機、地理、人情,又能得將士之心。蕭某無南侵之力,我大宋有捍國干城,所以我知道西北必然無妨,只需命王、吳等整飭邊防、萬事小心,陛下便可高枕無憂。」
趙鼎聞言大喜,秦檜不以為然,趙構半信半疑。韓世忠退下後,趙構一邊命人傳旨安撫王庶、吳氏兄弟以及一干邊疆將士,一邊又派重臣前往漢京道賀,並提前獻上這一年的歲幣。
南朝倉皇忙亂之際,北朝卻是一片笙歌。
楊應麒下令,改中興府為銀川府,與西涼府、宣化府等原西夏西南、西北州府領土,並為甘隴路,調鄧肅前往主政,黃河以東大部分劃入陝西路,又提議裂秦鳳東部歸陝西,裂秦鳳西部歸甘隴,以便管理,請元國民會議審批。此外從即日起,陝西渭河以北的體制、政令將在半年之內由戰時機制改為正常行政,文進武退,以安西北。
這時趙構的歲幣提前到來,折彥沖即命調往西北犒賞三軍,立功將士均有陞遷嘉獎,自劉錡種去病以下,諸上將均列一等候爵,蕭鐵奴加大元帥,列諸元帥之,又命禮部議封秦王。
邊疆一成腹地便有文進武退之舉,此例從遼陽府開始,到河東,到河北,到山東,再到漠南、雲中無不如此,可以說已成為漢帝國軍民上下的共識,當初曹廣弼乾乾淨淨退出河東更是開了一個好頭。所以當行政區改革之議與蕭氏封王之議一起傳到西北,蕭鐵奴對前者也不敢有什麼意見請加入更新最快燈火書城,但與封王之議同時到達的還有楊應麒的一封私信,信中約他和幾個兄弟聯名上書,將兄弟幾人「先前私下說好」的「生不封王」之約公示天下。蕭鐵奴拿到這封信後勃然大怒,對著別人不好開口,只在種去病、盧彥倫面前指著京師方向破口大罵道:「什麼先前約好,什麼生不封王!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這狗屁約定!」
種去病和盧彥倫面面相覷,盧彥倫不敢接口,過了好一會才有種去病問:「六將軍沒和其他幾位將軍約定過?」在蕭鐵奴面前稱六將軍,則其他幾位能與之並列的「將軍」自然是楊開遠、楊應麒等人了。蕭鐵奴如今貴為大元帥,但種去病等少數幾個親信在非正式場合仍然保留「六將軍」的稱呼。
蕭鐵奴哼道:「沒有!至少我沒有!老四老五也從來沒跟我提起過這事,我看多半是老七自己弄出來的!」
種去病沉吟半晌,說道:「這事七將軍沒先和六將軍打個招呼是不對的,不過六將軍若能和幾位將軍上表公示此約,則對國家、對六將軍都有好處。」
蕭鐵奴一聽這話,那僵化了的臉皮抽*動了兩下,指著種去病的鼻子罵道:「你是誰的人!竟然替老七說話!若換了別人,我早把你拖下去亂棍打死了!」
種去病道:「六將軍,你打死我也好,但現在的形勢你不和七將軍他們聯名上表不行。」
蕭鐵奴大怒,摸了摸刀柄,隨即放開,瞥見旁邊立著一個兵器架,架子上有軍棍,便衝過去抽了出來,對著種去病狂打,一邊打一邊狂罵,種去病也不反抗也不逃,背過身去讓蕭鐵奴打,蕭鐵奴打了一陣,怒氣稍消,丟了軍棍,坐倒在白虎皮大椅上不住地喘氣。
盧彥倫深悉蕭鐵奴的性子,知道他當面打罵種去病,那便是對種去病的信任仍不見減,剛才只是脾氣罷了,心道:「待我勸上一勸,作個和事老,也算賣了種金鉤一個人情。」等到蕭鐵奴呼吸漸漸平靜,知道他怒氣消了,這才敢上前道:「六將軍,你錯怪種兄了。種兄其實完全是在為六將軍著想啊。」
蕭鐵奴橫了種去病一眼,哼道:「他怎麼為我著想?」
盧彥倫道:「這件事情委實是七將軍的奸……那個……計謀,他這麼做,是要逼得六將軍不得不和他聯名上表啊!」
蕭鐵奴冷笑道:「我若不和他聯名,他又能奈我何最快∼手打
盧彥倫道:「六將軍不願幹的事情,世上絕無人能逼六將軍干,只是……只是萬一其他幾位將軍都聯名了,只有六將軍缺列,那……那六將軍到時候豈不自絕於眾兄弟麼?」
蕭鐵奴冷笑道:「我不列名,老四便不會動,最多老三會幫老七,老五看著老三老七的面子,或許也會答應。但要說他們因這件事情和我割袍,斷不至於!」
盧彥倫道:「但是這件事情七將軍畢竟已經昭示天下,天下人也都信以為真,就算是我們這些人,也是直到方才六將軍說出來才知道是假的!七將軍的那番假話已為包括六將軍在內的幾位將軍博得謙抑之美名,如今六將軍若公開說沒有過這事,恐怕會有負天下人所望。」
蕭鐵奴哈哈一笑道:「天下人,天下人!茫茫螻蟻,管他們做什麼!」
盧彥倫忙應道:「是道:「只是此事不但天下人讚美不已,就算陛下心中,多半也很高興啊。」
「那倒不然。」蕭鐵奴道:「不見這次我平了西夏,大哥就下令議立我為秦王了麼?我二哥做的趙王,我為什麼做不得秦王?我的功勳就算壓不得他,至少也不比他小!」
盧彥倫忙道:「是,是。不過……」
蕭鐵奴問:「不過什麼?」
盧彥倫道:「不過七將軍之前所申明的生不封王之議,陛下自然不會不知道。既然知道,又不反對,這次為何卻又提出此事?還有……」
盧彥倫還沒說完,蕭鐵奴已經笑道:「你不知道!我豈同於其他幾位兄弟?不見大哥加我為大元帥了麼?別人封不得,我未必封不得!」
盧彥倫聽了這話,一時說不下去了,種去病接口道:「生不封王之議出於相府,封王之議出自陛下,這中間的區別,是一可慮;陛下命議封王,當交禮部議論,再呈元國民會議議論,然後簽押冊封,到時候六將軍再辭亦不為晚,這是正常途徑,但如今禮部與元國民會議都未議定,卻先讓西北來議——這便不是真議,而是希望六將軍能主動推辭,此為二可慮;陛下在知道七將軍『生不封王』之議後仍然議封六將軍,那既是踐約,也是為兄長的顧念昆弟之情,這叫兄友,六將軍自當上表推辭,以助國家之大事,消解天下之潛危,這叫弟恭——若陛下已友而六將軍不恭,恐封王之事未必能成,而旦夕之禍已埋蕭牆之下!此為三可慮!六將軍既能漠視天下人悠悠之口,為何反而不能看透這王爵虛名?」
種去病和盧彥倫所說的道理,蕭鐵奴本來不是不懂,只是有些事情臨頭之時,當局者總有所蔽。蕭鐵奴接到消息後沒有在諸將面前公開脾氣,而只是讓種去病盧彥倫知道,這便是他於盛怒之下仍保有三分理智。這時脾氣也了,人也冷靜下來了,才有些乏力地抬起手來,對盧彥倫道:「幫我擬信吧。告訴大哥,我的事情怎麼樣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怎麼讓他成為千古一帝!該怎麼措辭你斟酌著,就用我平時跟大哥說話的口氣來擬,不要太雅。擬完後交我畫押。」
種、盧出來以後,盧彥倫額頭冷汗直飆,抹了又抹,小聲道:「六將軍的威風可越來越厲害了,也就種將軍你才敢這樣頂撞他。」種去病笑而不答,盧彥倫又道:「七將軍也真是,約定『生不封王』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來個先斬後奏,事先也不和六將軍商量一下,也怨不得六將軍生氣。」
種去病斜了他一眼,冷笑道:「商量?怎麼商量?商量了就有用麼?」籠住金鉤的袖子一拂,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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