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夏人犯邊了。wWw.b111.net」
「什麼?甘隴的小兒也敢如此!」
「他們還不是趁著我們陛下北征,雲中河南兩撥夷人又在和我們糾纏,所以才想來揀這便宜。」
「那現在怎麼辦?朝廷有什麼消息沒?」
「聽說丞相已經決定抗戰了,好像說就算再這麼艱苦,也要不能讓夷狄猖狂!」
「對!就該這樣!堂堂中華,還能讓小小的西夏欺負不成?西夏要真敢來打,我捐半副身家!」
「真的?聽說現在國庫真的有些困難,已經有學生自上街頭募捐,要幫臨夏軍區籌款了……啊!說曹操曹操就到,看,東街那邊來的那個不是,不如我們就過去……喂,你怎麼往西街走?」
「我忽然想起我老婆限我午時之前一定要回去!我得趕緊!」
「你不是住東頭嗎?」
「我要先往西邊買東西!」
「那捐半副身家的事情怎麼辦?」
「明天再說!」
李世輔進塘沽時,街上到處都在議論三方勢力犯邊的事情了。民眾對相府強硬的態度表示滿意,掌控著輿論的文人學生們更是熱血ap!圈!子!網,至少從演講和文章看來,大家都一定會支持朝廷到底的了!
漢廷對西夏強硬的態度讓塘沽的輿論幾乎在一夜之間就產生了根本性的扭轉。軍人自不必說,之前讓折允武感到頭痛的文人也都站到了zf這一邊來。雖然,宗弼、宗翰的進攻以及西夏的覬覦讓大家都感到憂心忡忡,但大家都覺得丞相大人的決定完全沒錯!堂堂中華,豈能容竊據甘隴的鼠輩侵犯?
楊應麒沒有動用強制力量讓之前處處和zf作對的文人學生閉嘴,但華夏的自尊心被激後卻形成了一個對漢廷更有利的輿論環境——從塘沽直到蘭州,一個口號空前而統一地響了起來:「保護家園!抗擊夷狄!」
這個口號簡單而有力——甚至夾帶著一些盲目的衝動,但相府此刻似乎在縱容這這種衝動。一些老成持重的人雖然覺得應該採用更加穩健的對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冒險,但他們在當前的輿論底下要麼不敢開口,要麼就是聲音被浪潮般的抗戰聲音所淹沒,因為主張持重的聲音永遠不如主張強硬的聲音來得響亮——在這個亂世,對握有宣傳工具的人來說,鼓起民眾的情緒遠比安撫民眾的情緒來得容易。
外敵的入侵雖然帶來了政治上和軍事上的威脅,卻讓漢zf治下的民氣驟然提升了起來。到李世輔進城這天,已經沒有人敢在公開場合說一句喪氣的話——除非他做好戴上「漢奸」高帽的準備。就連歐陽適也在這種輿論壓力下低了頭閉了嘴,韓昉之流更是忽然變成了一個老老實實的循吏。
從漢zf的表態來看,漢軍似乎已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哪怕最後背海一戰也要保住尊嚴,也要撐到北征大軍歸來!
當一個大國的軍民有了這樣的覺悟,這個國家的力量就顯得十分可怕,尤其是其它四家勢力每一家都比它弱小的時候!
李世輔走在塘沽的大街上也感受到了這種氣氛。他作戰勇敢,頗有智計,但少年成名,仕途風順,在政治上便顯得比較單純,對民眾這種高漲的熱情深信不疑:「民心如此,何愁邊患!」
「啊!那邊似乎來了一位將軍!」
有人指著穿著軍裝的李世輔叫道。
「啊!我認得,那是當初在破除塘沽之圍時立了大功的李世輔將軍!」
「李世輔?聽說是陝西的好漢子啊!可你怎麼認得他?」
「陛下北征前曾在華表壇給十個青年將軍授勳,他就排在最前面,我擠上去望見過的!你看他人長得那麼高大帥氣,就算遠遠望見也不會忘記的!再說你看他的軍裝,看那帽子,那是銜頭很高的人才穿的啊!現在塘沽有幾個高銜將軍?還是這麼年輕的!」
「啊!這麼說真是他了。你說他會不會知道一些西夏的事情?」
「我們上去問問去!」
李世輔還沒弄清楚什麼事情,已經被一群市民圍了起來,雖然每個人臉上洋溢的是熱情與敬重,但這種突如其來的包圍還是讓李世輔嚇了一跳。
「李將軍!夏邊的戰事怎麼樣了?」
「是啊,是啊!還有河南,黃河戰線穩固嗎?」
「我們塘沽不會有事吧?」
「李將軍,你這次到塘沽,是有軍機秘密嗎?」
「李將軍……」
「李將軍……」
要圍住他的是一群敵人,李世輔還有勇氣拔劍殺出去,或者是一群陝北那樣的老鄉,那他也還可以跟他們扯扯鄉情,但現在他遇到的卻是一群塘沽市民,要處理好和這些市民的關係,需要的不是勇氣或者智謀,而是一種政治能力。作為一個面對熱情公眾經驗十分欠缺的年輕將軍,李世輔的第一反應便是手忙腳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忽然有些後悔今天穿著軍裝到市區來。
幸好人群中有一個讀過幾天書樣子的人站出來大聲說:「大家靜靜!讓李將軍說話!」
人群便忽然靜了下來,人人都盯著李世輔。這個年輕人好生窘迫,哪裡知道此時此地該說什麼!方才眾市民問他的那些問題,比如夏邊戰事,比如黃河戰線,別說他不清楚,就算他知道也不能在這種場合說啊!看見他呆呆的樣子,方纔那個出頭的人又道:「李將軍,你至少說兩句吧。」
要是楊應麒或者曹廣弼在此,或許能從容說出一番既無涉軍機又能討好公眾的話來,把一場尷尬變成一場精彩的演講,但李世輔哪裡有這本事?他在人群裡左看看,右看看,忽然舉高了手大叫道:「我們一定會勝利的!」
誰也沒說話,整條大街比方纔還要靜,李世輔見狀不妙,慌忙把剛才在大街上聽到∼258Oo,〕NE]T幾個學生在那裡舉手高叫的口號叫了出來:「保衛家園!抗擊夷狄!」
大街更靜了,過了一會,外圍忽然有個年輕人叫了起來:「不錯!我們一定會勝利的!保衛家園!抗擊夷狄!」
「對!我們一定會勝利的!保衛家園,抗擊夷狄!」
「我們一定會勝利的!保衛家園,抗擊夷狄!」
「保衛家園,抗擊夷狄!」
「保衛家園,抗擊夷狄!」
「保衛家園,抗擊夷狄!」
……
大街上忽然充滿了亢奮的口號,彷彿一口熱沸了的鍋。幾個太學學生擠了過來,擁著李世輔往華表壇走去,人流越聚越多,口號越叫越響,猶如巨鼓雷霆一般。人群中李世輔忽然想起自己這次進城是要來找父親希望能見上一面的,掙扎著道:「等等,我有事情……等……」
但哪裡有人聽得見?學生們擁著他上了華表壇,兩個學生領袖走了上去,左邊一個是太學的學生領袖,右邊一個是管寧學舍入塘沽聲援的學生領袖,太學的學生領袖抓起了李世輔的手高叫:「保衛家園,抗擊夷狄!」群眾跟著高喊,等喊叫聲音稍微停歇,那個學生領袖便表起演說來。再跟著,管寧學舍的學生領袖走上一步,也演說起來,李世輔便完全變成了他的背景。
「嗡嗡嗡——」
站在自己前面那個魅力四射的青年口若懸河,但李世輔其實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他只覺得腦袋嗡嗡嗡嗡地作響!下面的人群似乎也在嗡嗡嗡嗡作響——這麼吵鬧,大家能聽清楚這位學子在說什麼嗎?李世輔懷疑,可民眾卻彷彿並不在乎那位學生領袖演講的內容,而只在乎他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來的漏*點,他們的熱情一邊催了台上領袖的漏*點,同時又被這熱情所激,兩者相互作用,使整個場面*一浪勝似一浪,一些人甚至到了略顯瘋狂的地步。
這時塘沽的官員已經收到消息,安塔海馬上下令派軍維持治安。楊應麒所領導的漢zf對這類群眾集會頗有經驗——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相應的制度也比較完善。維持治安的隊伍到來以後並不驅趕人群,而只是佔據周圍各個要點,亮出兵器以作威懾,同時派人通知各街、各坊、各校、各商會幫派的民間領袖,要他們協助維持局面。
幸好,這場集會並不是為反對zf而起的,而是為了支持抗戰而起的,所以安塔海雖然有些擔心,卻並不恐慌。
忽然那學生領袖退開一步,指著李世輔說:「大家為我們的將軍鼓掌!」
「啪啪啪啪……」
李世輔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如雷的掌聲又變成「轟轟轟轟……」
「真是榮耀啊……」
台下一些退役的軍人以及在旁維持治安的士兵看見李世輔在台上的英姿,心無不羨慕。卻不知道李世輔此刻心裡卻難受之至,他不像折彥沖那樣,擁有引導民眾情緒的高明手段,也不像歐陽適那樣,擁有強烈的政治虛榮心,在這等萬人擁簇的情況下李世輔既不能控制自如,又不覺熏熏如醉,反而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任人擺佈的木偶。
民眾的眼光聚焦在李世輔身上,都沒注意到一輛通往小汴梁的大車也為此事而略有停留,車中坐著兩個白面書生,其中一個從窗口望出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臉色白。他旁邊那人見狀微微一笑,握了握他的手道:「劉大人,不用擔心,他們又不是造反,塘沽的民眾,還是知道分辨忠奸善惡,好壞敵友的。」
那臉色白的:「丞相說的是。」
在塘沽被稱為丞相的人自然就是楊應麒,而與楊應麒同車的則是劉豫。
楊應麒指著車子外的人群對劉豫道:「劉大人,你看我大漢治下,民氣如何?」
劉豫忙道:「如山如岳,不可動搖。」
楊應麒微微一笑道:「劉大人若誇獎別的,我本應謙遜。但我大漢民心,確實也只有劉大人這八個字才形容得:如山如岳,不可動搖!有此民心,何愁漠北不平!何愁殘金不滅!何愁西北小丑犯邊!」
劉豫連聲應是,心想:「若是李壽在此,只需把他扔出去,馬上就會被人撕成碎片!」想到南宋和大漢的關係尚未牢靠,心裡不免有些虛,車外如雷之聲聽來便覺嚇人,忙對楊應麒說:「丞相,都快午時了,不如先去小汴梁吧。」
楊應麒微笑道:喚來燕青道:「你派人去召李世輔,讓他回頭到小汴梁來,我有話交代。」又附耳道:「讓那幾個學生領袖節制些,見好就收,再鬧下去他們控制不了場面!」
然後便吩咐出,車輪轔轔,避開人群,朝小汴梁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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