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次漢廷重構中央、地方,上層官員與將領流動甚大,虞琪由河東移鎮陝西,鄧肅升領河東,李彥仙升調秦鳳,這是地方上的變動。wWw.b111.net文武全才的郭浩帶領一班陝西文武進入中央軍事系統,這是西系對中央的輸血。
在這次大調動中進入燕京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折允武。於阿骨打即皇帝位那年出生的折允武,如今已經虛歲十八了。和他父輩幾個叔叔相比,折允武這一代實在顯得非常晚熟,當年楊開遠在死谷與折彥沖相遇,也差不多是這個年齡,蕭鐵奴謀算折彥沖時,年紀比折允武還要小一點。但在折彥沖的記憶裡,當時的蕭鐵奴已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對手,他完全沒考慮到對方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可是再看看他的大兒子,折彥沖忍不住感到一陣失望。
「如果把他拋到死谷裡去,如果把他拋到沙漠裡去,拋到狼群裡去……」想到這裡折彥沖搖了搖頭,他覺得折允武若是到了那個環境多半只有死路一條。
「讓他下軍隊去訓練吧。」折彥沖說。他已從一些多口的人那裡知道了蕭鐵奴是如何對待蕭駿的,覺得老六的做法很有道理,所以便決定將折允武調到最基層的軍隊去,希望他能學到一點東西。
折允武一開始聽了父親的話,實在有些擔心,蕭駿的處境他也聽說過一些,臥馬棚,吃粗糧——這哪裡是他這樣一個貴族子弟想像過的?不過他下去以後才知道事情沒那麼嚴重,對他來說甚至是一件很慶幸的事情。
要知道,燕京這個大軍營畢竟不是蕭字旗,折允武也不是蕭駿。折允武頂頭的郎將是從陝西新調入中央的將領任得敬,折彥沖對這個年輕的郎將頗為器重,又想他是新來的人,和中央關係不深,便將兒子扔到他旗下去歷練。誰知道任得敬外貌忠厚,內裡精明,只兩個轉折便從盧彥倫處知道了折允武的身份,這一下可把他嚇著了,他思前想後,決定不動聲色,暗中照料。雖然在出操作息的紀律上他不敢放水,但折允武來了以後,全軍吃的、穿的、用的,卻都是嚴格按照漢軍最足量的標準來提供,他看得死緊,不許出現半分的剋扣。
此外,任得敬又在折允武入營之前,悄悄更調了太子爺所在十人隊的成員。任得敬一開始倒也是出於好心,他是怕有人要謀害太子,所以挑選的都是身家清白、略略識字的將士,但偏偏有兩個消息靈通的厲害人物,聽到消息後趕緊把自己的子弟送了過來。
第一個是盧彥倫,任得敬在這件事情上欠了他人情,第二個是劉萼,他是和西系大將曲端關係甚深的重臣,任得敬入京途中曾得他招呼,入京後又蒙他多方幫忙安頓落腳,也是有交往的,所以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默許了。他讓盧彥倫的兒子盧璣做正隊長,讓劉萼的兒子劉仲詢做副隊長,有了這兩高幹子弟在,折允武所在這個十人隊就變了顏色。
折彥沖高居九天之上,哪裡能審查到這些細處?而由於這些事情都是在折允武入營之前就已經變易妥當,所以這個少年也毫無察覺,只是覺得進入軍營後事事順心,同袍們都十分照顧自己而已。
尤其是兩個正副隊長,更是軍隊裡難得一見的人物。盧彥倫和劉萼都是北國士人,他們的兒子既得北國水土之養育,身材高大英偉,又有家學傳授,言語典雅不俗,和別的軍人大不相同。兩人雖然都瞞了自己的家世背景,但學問修養卻瞞不住。折允武從小得名師教養,學識自然也不差,一兩句話之間,便覺得九個同袍裡以這兩個人最為相投。三人因此整日廝混一處,折允武性情漫浪,最喜新奇玩意兒。軍中雖然紀律森嚴,但盧璣神通廣大,往往總能弄到一些新鮮事物來滿足折允武的胃口,久而久之,折允武便喜歡上了這裡,覺得自己又舒適,又自由,當初的顧慮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原來軍中也不難受嘛。」雖然要按時作息,按律出操,但折允武底子本來就好,這個對他也不是什麼難受的事情。而尤其讓他滿意的是,這裡不像家裡那樣,幹什麼都有十幾個人盯著。「早知道這樣,我就該早點來!」
折允武這次「下放」是一次秘密的事情,雖然盧彥倫等少數幾個高層知道,折允武頂頭的郎將任得敬知道,但郎將以下的都尉、校尉就都不知。折允武所在的十人小隊裡,沒有特殊背景的另外幾個士卒雖然不知道,但也被盧璣、劉仲詢鎮住,凡事都跟著盧、劉二人轉,只剩下最後一個鄉下出身叫張端的,對折允武的事情毫無頭緒,又不肯湊盧劉等人的趣,盧劉等人嫌他礙事,都有心弄走他,只是一時沒個由頭。
這日六月正中,天氣炎熱,折允武所在的隊伍外出作實戰訓練回來,盧璣讓人堵住帳門,對張端道:「我們要說話,你出去一會。」
張端自往他的蓆子上一躺,說道:「你自說你的話,我不聽就是。」
盧璣道:「既要你出去,自有我的道理!我是隊長,你敢抗命麼?」
張端無奈,懨懨出去了。盧璣又道:「守住門口,有人進來便高聲報告。」
張端出去後,折允武忙問:「怎麼,有什麼好東西麼?」
盧璣哈哈一笑,摸出一個袋子來,觸手冰涼,將袋子掀開,卻是一盒糕餅樣的東西,上面還冒著煙,不認識的就說:「大熱天還吃這等熱騰騰的東西?咦,怎麼有一股寒氣?」盧璣鄙夷地看了那人一眼,一聲冷笑。
折允武卻大喜道:「雪糕?這玩意兒在眼下可難得。乖乖,隊長你哪裡弄來的?」
盧璣笑道:「別多說了,都融得差不多了,咱們分了吧。」
就分與眾人吃了,分給折允武這份自然最大,一份當得三份。折允武吃了兩口,過意不去,讓一個吃過的同袍把張端替代進來。盧璣雖然有些不情願,卻也不敢反對。張端進來後,折允本〕書整~理WWW〕.2〕5}8oo〕,n~武便要分一半請他,說道:「天氣熱,吃點雪糕,消消暑氣。」
張端奇道:「這是什麼東西?」盧璣冷笑道:「鄉下人沒見識,阿武你理他作甚!」
折允武忙道:「一場同袍,別這樣說。」又對張端道:「這是雪糕。」
「雪糕?」張端道:「我倒也聽說過,不過好像塘沽才有這等稀奇東西。這裡是軍營,怎麼會有?」
折允武笑道:「這是多虧了盧隊長,我們才有這口福。別說了,快吃!都融了一大半了。」
張端看了看道:「聽說這東西很貴的,這麼一小塊,夠換一斗米。」
盧璣哈哈笑道:「一斗米?一斗米你換得來,我跟你換去。我跟你說,在燕京這裡,便是十斗米也換不到!」
張端低了頭,忽又抬起頭來道:「我不吃了,你們吃吧。」說著轉身要走。
折允武忙扯住他道:「你怎麼就走了呢?太不給面子了。」
「不乾麵子的事。」張端道:「我實是吃不起。」
折允武道:「是隊長請客,什麼吃得起吃不起的。」
張端看了盧璣一眼,說道:「那我更受不起了。佘兄,我不像你們,我只是個鄉下人,餓過肚子。當初饑荒時節,十斗米便夠我們一家挨過一個冬天。這麼一小口就要吃掉十斗米……我吃不下,不敢造這個口孽。」
盧璣聞言怒道:「你不吃便不吃,何必說風涼話分明是說我……」看了折允武一眼,道:「分明是在罵我們造口孽!」
幾個同隊的士兵只分到一點,眼見張端不肯吃任那份雪糕融了,都為這被暴殄的天物不忿,紛紛指責他。
張端本來是一直退讓隱忍,被眾人說得急了,性道:「你們……你們……你們這群花花公子!我便是說你們造口孽,那又有什麼不對的!」
盧璣冷笑道:「好啊!你終於承認了!還罵我們是花花公子……」
「難道你們不是嗎?」張端怒沖沖道:「十斗米,十斗米啊!我們一個月的軍俸,才有多少?一年的軍俸,才有多少?是,我知道你們這些人,都不指望這點軍俸吃飯,可是……可是我指望!你們有錢,可是我窮。你們沒挨過餓,我挨過!我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就都是挨餓餓死了!當初要是有十斗米……要是有十斗米,他們興許便能活下來了。」
盧璣和劉仲詢還在冷笑,折允武想起楊應麒的教誨卻有些黯然了,張端這一爆便不可收拾:「我不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麼來軍營的,你們大概是來玩的,可我不是!我需要這軍俸——儘管它對你們來說很少,你們不放在眼裡,但在鄉下,卻足夠買我一個人忙活兩年才能到手的口糧!有了這軍俸,加上我父母兄長的耕作,我們便能不拿國家的賑濟。當年我們快餓死了的時候,是漢軍給我們帶來了口糧,還有免稅令!所以我感激這支軍隊,我信它,我來了這裡,已準備把命交給皇上,交給國家,隨時準備死在戰場上——這些,是入伍以後老隊長的教訓,我都記得!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來你們這樣一批人,你們根本就不需要這軍俸,為什麼還要來這裡吃掉米?你們根本就不準備上戰場拚命,可為什麼你們卻能做隊長、副隊長?你們……你們根本就都不像軍人!你們……你們其實就是一群蛀蟲!」?」
張端道:「我沒說風涼話。」
盧璣冷笑道:「你還說沒有?那你又說什麼口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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