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集英殿,宋神宗、王安石、呂惠卿、呂公著聚在一起,正在商議軍機大事。
宋神宗雙眉緊擰,不住踱來踱去,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兒。
不僅他憂心,就是王安石他們哪一個不是雙眉緊擰,憂心不已呢?
「官家但請寬心。」呂公著眉頭一掀,寬慰起來:「這一戰,大宋是立於不敗之地,無論結果如何,大宋都是有贏無輸。」
北方一戰,不論結果如何,宋朝都會立於不敗之地,這點已經成了共識。正是因為有這種共識,朝中氣氛比較寬鬆,以往那般一提起遼軍壓境就緊張萬分,惶惶不可終日的現象消失無蹤了。
「是呀!」呂惠卿忙附和一句:「即使戰事不利,大宋之軍也會血戰到一場,殺傷不少遼軍。更別說,大宋之軍撤走之前,會大肆破壞一通,使得遼國在十年內無力南下。有了這等有利時間,大宋就可以集中全力來對付西夏了。只需要奪取橫山,大宋就把西夏鎖在西北之地,陝州也就安全了。到那時,大宋就可以集中兵力對付一國,是對付西夏,還是對付遼國,視情形而定。」
因為西夏和遼國狼狽為奸,勾結在一起,對付宋朝,使得宋朝不能集中兵力對付一國,不得不分散兵力,兩線作戰,這讓宋朝很是被動。眼下就是一個天大的契機,遼國在十年內無力南下,宋朝就可以集中兵力對付西夏。只要沒有遼國的牽制,宋朝對付西夏不會太難。
滅掉西夏不敢說,奪取橫山的成算大得多了。只要橫山在手,就把西夏鎖在了西北之地,陝州也就安全了。
「你們所言,朕又何嘗不知?」宋神宗緩緩開口,憂心更濃道:「那是最壞的情形。為何不能爭取更好的情形呢?即使大宋戰敗了,也會讓遼國在十年內無力南下,可是,若是大宋打勝了,那就是一舉而收復燕雲之地了。只要奪回了燕雲之地,遼國不要說在十年內,就是在百年內也不可能再侵犯中原了。」
遼國之所以屢屢興兵犯境,說到底就是因為燕雲十六州在遼國手裡造成的。燕雲十六州落入遼國手裡,給遼國的便利主要在兩個方面,一個是讓遼國的實力大增,擁有了精良的裝備,大量的賦稅,不計其數的糧草。有了這些戰爭資源在手,要遼國不對富饒的中原之地用兵都不行。
二是燕雲之地的地理位置太過重要了,是中原的屏障。掌握了燕雲十六州,就掌握了進攻中原的跳板。
正是因為如此,一百多年來,遼國對中原總是虎視眈眈。
若是這一仗打得好,一舉而收回燕雲十六州,一是會使遼國的實力一落千丈,遼國會給打回原形,會像百年前那樣,沒有發達的技藝,沒有精良的裝備,沒有賦稅,沒有糧草,遼國要想征伐,幾乎是不可能。
別的不說,就是日常生活用品,諸如茶葉、瓷器、絲綢就得用東西來換,而且代價非常之高。在遼國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成問題的情形下,很難想像遼國對宋朝大舉用兵。
二是失去了燕雲十六州,就失去了進攻中原的跳板,遼國壓根就不可能對中原用兵,頂多象匈奴、突厥那般,在長城腳下進行滋擾而已,其所獲極為有限。
正是因為如此,燕雲十六州太過重要了,宋神宗在明知宋朝立於不敗之地的情形下,仍是一心盼望這一仗打勝,一舉收復燕雲十六州。
他越是如此期盼,越是緊張,越是憂心。這些天,他整日裡與王安石他們商議,這一戰的勝負之數如何。可是,商議來商議去,誰也沒有定論,只能耐心的等待。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宋神宗憂心不已,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
「官家,兵凶戰危,難有定論,勝負之數誰也說不清,還是耐心等待為是。」王安石輕歎一聲,寬慰宋神宗。
他與宋神宗一樣,也是憂心不已,卻是無可如何,在眼下這情形,除了等待,還能做什麼呢?
「等,等,等!等得朕很難受!」宋神宗一臉的不甘心:「早知如此,朕就親征,就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那該多好!」
把宋神宗那焦急樣兒看在眼裡,王安石、呂惠卿、呂公著三人是苦笑不已。如此干係天下命運的大戰,誰不想第一時間知道呢?
「朕的命咋就那麼苦!」就在三人苦笑之際,只聽宋神宗來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王安石他們聽在耳裡,奇在心頭,堂堂皇帝,哪來的苦命?聽宋神宗那口氣,好像他是天底下最苦之人似的,要不驚奇都不行。
呂公著就要問詢,只聽宋神宗自怨自艾的道:「朕不僅要擔心北方戰事,還要擔心陝州戰事。北方戰事,一時難以明瞭,陝州戰事更加撲朔迷離。朕一時間擔心兩場戰事,你們說朕的命苦不苦?」
同時進行兩場戰爭,這在中國歷史上非常罕見。一般來說,只要能夠避免,就盡可能避免,集中兵力打一場戰爭。可惜的是,宋神宗避免不了,無論他是委曲求全,還是強勢回應,遼國和西夏都會同時進攻,不得不打兩場戰爭。
而且,這兩場戰爭的干係都很大,關係著天下安危,誰能不關心?誰能不焦慮呢?
「哎!」王安石、呂惠卿、呂公著不約而同的歎息一聲。
「西夏應該出兵了!」宋神宗苦惱之極,不住揪頭髮。
宋神宗沒有說錯,西夏真的是出兵了。
此時此刻,西北之地是一片冰天雪地,積雪盈尺,朔風怒吼,捲起漫天的雪花。
「隆隆!」只聽悶雷似的蹄聲響起,震得地皮都在抖動,只見一隊隊西夏軍隊頂著風雪,冒著嚴寒,在橫山中穿行。
橫山方圓數百里,地形複雜,極為險要,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條山路。是以,誰佔領了橫山,誰就能自由通過橫山。若是不能控制橫山,在橫山中行軍,那是敗多勝少,可以說,幾乎沒有勝算。
這點,在宋朝與西夏的戰爭中得到了充分證明。對於西夏,宋朝還真沒放在心上,與對遼國採取了不同的策略。對遼國,宋朝採取的是防守策略,對西夏卻是採取的是進攻策略。在數十年的對西夏戰爭中,宋朝一直取攻勢,然而,不論宋朝怎麼攻打,總是失敗。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橫山不在宋朝手裡。西夏對付宋朝的辦法只有一招,誘敵深入,斷敵糧道。一到宋朝出兵,西夏就退卻,把宋軍引到橫山中去,再派兵把宋軍的糧道給斷了,再來攻打宋軍。
就這一招,西夏用了數十年,卻是屢屢成功。宋朝明知道這是西夏的故伎,卻是因為橫山的特殊性,而拿西夏沒辦法。
這還真的應了那句老話「一招鮮,吃遍天」,西夏就一招,把宋朝吃死了數十年。
橫山由西夏掌握,西夏軍隊是進退自如,根本就不用擔心被宋軍伏擊,大搖大擺的通過山道,向陝州進發。
西夏這次是精銳盡出,務必要一舉而攻克陝州,直下關中。走在隊伍最中間的是鐵鷂子,個個身材高大,精悍異常,胯下戰馬神駿非凡。
鐵鷂子是西夏最為精銳的軍隊,與遼國的皮室軍齊名,是當時天下間最有名的兩支軍隊,很少出現在戰場上,更多的用於威懾。像眼下這般,鐵鷂子精銳盡出,在西夏與宋朝數十年的戰爭中,還真不多見。
「有鐵鷂子在手,此戰何愁不勝!」梁熙騎在駿馬上,駐馬道旁,看著隆隆開進的鐵鷂子,心情舒暢,說話的聲調都高了數分。
「大夏的鐵鷂子是大夏最為精銳的軍隊,這一次,一定要讓宋人吃足了苦頭。」李宗保駐馬身旁,不住點頭。
對鐵鷂子,他們有著絕對的信心。自從鐵鷂子組建以來,就沒有吃過敗仗,要他們的信心不充足都不行。
「嘿嘿!」梁熙笑得很陰險,一副狼外婆的樣兒:「這一次,宋皇一定要吃個大虧。他們以為算計我們了,卻不料我們反算計他們。」
「不得不說,宋皇手下有能人,我們差一點著了道。」李宗保笑呵呵的,心情格外舒暢:「若不是選在大年夜動手的話,我們還真給騙過去了。大年夜動手,意味著遼國想不到,天下間不會有人想得到,那麼,宋皇很可能沒有從陝州調兵,我們不能不防啊!」
「是呀!」梁熙笑容更盛數分:「宋皇為了迷惑我們,擺出了一副大量抽調西兵的樣兒,我們還真是上當了。若不是大年夜用兵的消息傳來,讓我們有所醒悟,我們真的是一頭扎進宋人的圈套裡去了。」
這兩人並非無能之輩,一開始,他們也相信了陝州兵給大量調走的消息。直到宋朝在大年夜對遼國動手的消息傳來,他們才覺得不對勁。兩人一合計,越來越相信,宋朝沒有從陝州調兵,而是給他們設了一個巨大的圈套。
「陝州兵裡,種家軍、姚家軍都很精銳,很難纏,我們要盡力避免。」李宗保撫著額頭,笑得格外開心:「至於李憲,雖是宦豎,卻並非無能之輩。他手下的童貫,驍勇善戰,膽略不凡,武藝高強,還很精明,若是打李憲的話,我們不會太順利。找來找去,只有這個人最合適了。」
「哈哈!」梁熙大笑起來:「宋人一定還蒙在鼓裡,以為我們上了他們的當。等他們明白過來,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