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環,仍在緩慢地轉動。站在近前,雷成完全可以感受到,從圓環內部核心處,慢慢向外發散而出的湧動能量。就好像一道隱沒在死沉表面之下的暗流。微不足道,卻實際存在著。這就是與另外一和世界連通的入口。當年,正是從這裡衝出了無數的惡魔。吃光了幾乎所有的人類。據相關文件表明:那個時候,破開的空間通道,其中的直徑,足足超過十餘米。能量的衰竭,使得當初的地獄入口。最終變成了現在的微小模樣。
但是不管怎麼樣,這裡仍然危險。只需再放上一枚當量巨大的元素彈頭且將之引爆。往日的災難,必將重現人間。第二世界的生物,從基地的最上方進入世界。雷成來時的路線,則是最短距離的入口。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得以看到沿途所有的慘絕悲景。不過,無論是已經變成枯骨的士兵殘骸,還是徹底報廢的各種武裝機械。都絲毫無法引起他的興趣。他要封閉這個殘留的通道。徹底堵住第二世界與地球的一切聯繫。在人類的字典裡,「破壞」的概念,遠比「建立」要複雜得多。不過,若就實際而言,建立的過程,卻遠遠要比破壞更加困難。空間通道的建立也是一樣。單純的元素裂變,只能引發連鎖形式的爆炸。想要將這些屬於釋放狀態下,只能用做毀滅的能量拓展兩個世界的連接。就必須將之限制在一個非常狹窄的空間裡。依靠驟然突變的方式,使之擠壓且強行破開固有的禁制。只有依靠此種繁雜緊湊的過程,才能獲得一條絕對安全的空間通道。至於破壞,則要簡單得多。只需將與之相對的負面能量釋放開來。引導且不斷削弱正面的存在能量,就能重新修補破裂的空間。把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異態能量,重新送回屬於它的那個空間。雷成目前所要做的,正是如此。釋放一團負面能量,對他來說並不困難。這個世界到處都充斥著正、負兩種電荷粒子。只需要將其中游離的部分集中牽引。自然可以獲得所需的一切。
很快,恍如乒乓球大小的一個白色能量光團。在雷成意識的引導下,從周圍的空氣中慢慢聚集而起。然而,就在托起這團決定世界命運的小小光球。即將把它送入通道內部進行堵塞的時候。雷成的內心,忽然湧起一個莫名的古怪念頭。「第二世界之所以會入侵地球,其中的內幕,難道真是因為美洲聯邦的機械故障所導致嗎?」只依靠現有的數據判斷事情的真偽。這是高級情報人員對事務的唯一評價標準。在他們看來,「巧合」這個詞,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人類的字典中。畢竟,那只是沒有任何依據,僅憑事務表面特徵作出定論的武斷之辭。其中的可信程度,絕不足以成為任何證據。決定地球兩大軍事集團勝負關鍵的決戰,因為機械故障導致戰爭無法繼續。同時還引發了另外一個世界的介入。雖然所有的一切都有著顯而易見的證據。可是,在雷成心中,這種太過意外的巧合。卻得畫上一個巨大的問號。疑惑,並沒有使他停下手裡的動作。隨著白色能量光團緩緩漂入通道的中央。在一陣辟辟叭叭的電粒子相互作用聲中,黑色的圓環開始從四周向中間逐漸萎縮。幾分鐘後,在白色光球的吸引下,黑色圓環的外圈能量已經大為縮減。乍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次小型的日全食。只不過,內外兩種顏色的所在關係,與現實截然相反罷了。當黑色圓環最終縮成一個微小的黑點。黑點中心的能量也完全淡化為虛無的形態時。導致人類近乎滅絕的死亡之門,這才徹底從地球上消失。位於廢棄城市下方的死寂基地,也終於變成戰爭亡者的墓地。封閉的基地內部空氣無法流通。死者屍體的腐臭氣味淤積其中,幾乎可以使人窒息。雖然有著厚厚的防護服做為隔絕。但是看到那些隨處可見的亡者遺骸,雷成只覺得胃袋裡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翻滾。刺激著他迫切想要嘔吐一番。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突然生出古怪的感覺。死人、屍體,雷成不是沒有見過。在昆明城中獨自生存的時候,遠比這更加可怖,更加噁心的腐肉爛屍他都習以為常。甚至,有幾次餓得發慌,他也曾經割取屍體上的臭肉為食。那個時候,他只覺得:閉上眼睛拚命吞嚥屍肉的感覺,竟然能給劇烈摩擦疼痛的胃袋,帶來那種無比輕鬆的舒適之感。看看就覺得噁心,吃在嘴裡,卻相當於無上的美味。其間的差別,使他不由得一陣搖頭。也許,這就是身所處境帶來的變化吧!離開黑暗的地下基地。雷成的身影,驟然已經瞬移到了華盛頓市區的上空。俯瞰著腳下破爛不堪的大地,以及遠處地平線上被濃密輻射塵掩蓋的淡薄太陽光線。他的內心深處,也不由得生出一絲莫名的悲哀。
「你為什麼難過?是因為絕望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裡迴響著。「我也不知道!」搖頭不語的雷成明白,這是「智龍」的意識正在與自己進行著交流。這個奇怪的空間掌握者,現在與自己共用一個身體。這也是它付出一切,將所有能量全部給予自己之後。唯一所要求的微薄報酬。「主人說過:人類的感情,是宇宙間任何生物都無法比及的最偉大存在。無論悲傷或者歡樂,都是最真摯,最深切的,最純真的能量轉化形態。整個宇宙中,也只有感情這種能量無法被取代。它就好像是能量的最終進化體。原始,卻又無比的高級。」「怎麼?感情也是能量的存在形式?」雷成有些愕然。儘管自己已經成神,但是卻從未想到過其中的關係與究竟。「當然!」「智龍」的語調有些感慨:「宇宙間所有的一切,都歸屬於能量的範疇。人類的生命誕生或者消逝。都屬於能量的轉換。同樣,陪同生命出現於世間的感情,仍然同屬於電磁波的演變形式。它們也是能量。專屬於人類才能擁有的能量。」雷成無言。他自知在這方面不可能與「智龍」匹敵。與其多嘴插話,不如少說為佳。甚至,徹底的沉默。存在於同一身體內部的「智龍」,顯然能夠察覺寄體主人的思維變化。輕輕地歎息聲中,它也同樣陷入了無言的境地。「你制訂計劃的第一部分,已經完成了大半。接下來,你想從哪方面著手進行後續的擴展呢?」良久,「智龍」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首先打破了沉默的僵局。「還能怎麼樣!先修養生息吧!」望著遠處昏暗的地平線,雷成淡淡地搖了搖頭:「這場戰爭,給人類帶來的傷亡實在太大。沒有必要的修復期,地球根本不可能恢復原來的實力。」「剛才的話裡,你提到了一個詞恢復。怎麼,你還想繼續這場其實已經結束的戰爭嗎?」「對於人類而言,戰爭的確已經結束。不過,來而不往非禮也。悶著腦袋挨打不還手,這可不是我的風格。」「大戰進行到現在這個地步,對地球造成的破壞顯而易見。以你目前的實力,只會使得戰爭越發升級。星球,屬於構成宇宙的某一因子。你應該明白,從星球表面衍生而來的生物,無論實力有多麼強大。最終都必須接受平衡法則的制約。」「智龍」說話相當隱晦。它並未直接提及問題的關鍵。不過,雷成卻完全明白其中所代表的意義。「地球,實在太脆弱了。它已經無法承受太重的壓力。」想到這裡,雷成不禁一陣苦笑:「不要說是第二世界的大神。即便是我,一拳之下,也能輕鬆將之砸爛。用生養我的故土充當戰場。這的確不是什麼好主意。」「你明白就好!」「智龍」的口氣,已經顯得尤為輕鬆。
「不過,我仍然會把戰爭進行下去。」隨即,雷成話鋒一轉:「沒有人能夠犯了錯誤而不用付出償還代價,戰敗者必須盡最大努力滿足戰勝一方的全部要求。這是地球人的戰爭法則。也是所有窺虛地球者必須承擔的後果。」「智龍」已經不再說話。雖然它的殘存能量寄住在雷成的體內。卻無法影響並直接干涉寄主的正常思維。它不過是主體的附庸,一旦主體死亡。它也會隨之永遠消失。雷成完全可以感受到,從自己身體內部傳來那陣幽幽的歎息。悲哀?
難過?
或者,還有無奈?
沒有人喜歡戰爭。甚至,沒有任何生物願意在殘酷的撕殺中決定自己的命運。可是,現實就是如此。生命的延續,生死的瞬間,卻必須依靠這種最極端的方式獲得體現。剛剛完成逆轉時間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迫切需要抓緊每一秒鐘。因為,用自己生命換來的機會,是此的珍貴。連雷成自己也沒有想到,終結戰爭居然如此簡單。區區幾枚最不起眼的炸彈,就能改變歷史的全部走向。炸掉大神宮,封閉已有的萎縮通道,斷絕第二世界與地球的一切聯繫。就能獲得人類期盼已久的安全。也許,正像那些古代的智者所言——歷史轉折,其實就在一運轉方向的關鍵。戰爭,已經結束。人類悲慘的命運,也在空間通道被徹底封閉的那一刻,得到了徹底的解脫。和平的時代,已經重新來臨。但是,只有極少數人明白。這不過是復仇的前奏。也是人類要求獲取自己補償的必要前提。
瞬間移動,實在是一件奇妙無比的事情。心念轉變之間,雷成的身影已經在能量的催動下,驟然出現在「堯」號指揮艦的核心區域。這是一個絕對密閉的小房間。其中的留有者,僅有老將軍一人。「事情都辦完了嗎?」隨著漫不經心,卻又明顯帶有相當期盼的口氣。一杯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綠茶,也遞到了他的面前。「都結束了。」感受著口腔內部因為溫度帶來的刺激,含香的液體在喉管間徐徐嚥下……一年多了,連上跨越空間的所有滯留時間。雷成第一次覺得活著,當真是一種莫大的幸福。老將軍顯然早已猜到對方帶給自己的消息。只不過,當他親耳聽見同樣內容的話語從雷成口中道出時。被威嚴軍服所包裹的身體,仍然忍不住微微顫抖著。慘烈無比的戰爭,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若不是親自身處其中,恐怕實在難以相信。決勝的關鍵,卻是任何人都難以想像的簡單。一時間,兩個手中握有絕高權力的人都沒有說話。在相互思維拚命壓制下的激動,正以默默無聞的方式,在寂靜的小房間裡慢慢的流淌、充斥。
逆轉時間,的確可以找到最後的秘密。然而,秘密的真面目,卻是如此簡單,如此令人不可思議。「最大的敵人,竟然就隱藏在我們的內部。那個時候,如果早一點得知,早一點發現。也許……也不用死那麼多的人。」老將軍顯然有些失態。作為軍人,這類帶有相當後悔語氣的話,之前,他從來也不曾說過。「無須怨天尤人。」作為勸解,雷成只能苦笑:「這大概就是人類必須接受的宿命吧!沒有任何生命能夠反轉時間。即便是我,如果不是機緣巧合。恐怕……我們永遠也會再有相間的時刻。」王亢默默地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轉身走向旁邊的木製高桂。從中取出一瓶軍方配發的高度白酒,斟滿兩個潔白的小瓷杯。將其中之一,鄭重其事遞到雷成的面前。「為了那些在戰爭中的死難者最終獲得了解脫——乾杯!」清脆的白瓷撞擊聲,在杯觥交錯中響起。然而,香濃抿烈的液體,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傾倒在人們的口中。而是分從不同的方向,垂直滑向冰冷的地面。「死者,永遠都會在暗處注視著生者的一切行為,這一杯,敬給他們」這一刻,種族觀念極強的兩名將軍,腦海裡已經沒有了任何民族與國家的概念。在遙遙寄托的哀思中,被牽掛的,除了亞洲聯邦的在籍死亡公民。還有全世界所有無辜的戰亡者。如果不是從未來返回現在。世界,又會是怎樣一種悲慘的局面……
「接下來,我們的目標,是否可以全面轉移?」幾分鐘後,當淡淡的愁緒從沉默中徹底解脫的時候。滿面堅毅的老將軍,也恢復了平常的軍人之肅。「確切地說,應該是全面展開計劃的第二部分。」雷成眼中的迷惘與憂傷,同樣被刻骨的仇恨與陰冷的殘忍所取代:「來而不往非禮也。那些吃人的生物很快就能明白。它們當初犯下了何等可怕的錯誤。」「全球聯合議會已經成立。難道,你當真想要以全人類之力,共同對抗另外一個世界?」「聯合統一,是人類發展進化的必然規律。」雷成絲毫不想隱瞞自己的意圖:「指頭捏得攏,拳頭的力量也就越強大。現在的地球,人類僅只剩下幾千萬。少卻了太多反對的聲音,民主制度也在外來暴力的作用下徹底崩潰。這實在是我們唯一可以利用的最佳時機。依靠高壓獲得聯合,儘管會有反抗。但是隨著第二代、第三代人類的誕生,新的體制很快會融入整個社會。在國家與人種的概念徹底消亡的前提下。即便真的有人想要在制度上大做文章,也絕對無法脫出地球聯合的前提。」「沒想到,你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老將軍只得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