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成的記憶中,陳章是一個寡言少語的人。每釅戰鬥間暇,或者休整時間。他總會摸出緊緊貼放在胸口的妻子照片。默默不語地久久凝望。也只是這種時候,他那冷漠淡然的臉上,才會多少顯出一絲難得的溫情。「我愛她!她也愛我!沒有她,我寧願選擇自殺!」這是一次酒後,陳章道出的肺腑之言。當然,他並沒有選錯願意永久守護的愛人。儘管自己窮困潦倒,可是未來的妻子依然深愛著他。甚至,寧願與親生父母決裂。生日晚宴,如期舉行。
身著一套乾淨卻略顯破舊西服的陳章,獨自待在***輝煌豪華客廳的一個小角落。似乎自己只是一個與歡樂無緣的陌生人。一個只能綣縮著身體,被世界所拋棄的遺忘者。一種深深的自卑心理。徹底貫穿了他的內心。他曾經向雷成借錢,只為了買上一套漂亮的高級服裝。再弄上一點略微像樣的禮物。讓心愛的女人高興。也順便哄哄那對自己視若無睹的准岳父母。「錢我有,就算需要上億的數字,我也會眼睛都不眨一下全部給你。可是,這樣做有意思嗎?你的女友會高興嗎?你有多少收入,她非常清楚。理智一點,這是個值得你關愛一生的女人。她不會嫌貧愛富,更不會因為小小的生物禮物太過寒酸而看不起你。只要是你用心準備的東西,她一樣會當作最喜歡寶貝永遠珍藏。扔掉你腦子裡那些借錢的念頭,拿出一個男人的勇氣來。讓那些自以為是上等人看看:什麼才是男子漢真正的尊嚴!」這簡直就是當頭棒喝。如夢初醒的陳章忽然驚訝地發現:和自己稱兄道弟的雷成,竟然還有如此強悍的一面。這些絲毫不留情面的話,也深深激起自己內心的男人傲骨。高朋滿座的客廳中央,是渾身富貴之氣的女友父母。圍在他們身邊的諸多親友,談笑間,不時以鄙視冷漠的目光,陰狠刻薄地瞟上一眼陳章所在角落。似乎,是想要以這種無形的毒辣之舉,把不受歡迎的他。徹底攆出用金錢堆積而起的世界。不到半小時,已經有五、六個面色不善的年輕男子從身邊專門走過。他們的臉上同樣充滿嘲笑和譏諷。那模樣,根本就是在看著一個妄想吞吃高貴天鵝的醜陋蛤蟆。早已改變內心觀念的陳章,對此視若無睹。他只是死死纂緊手中的小盒,等待心上人出現的那一刻。當身著高貴生日禮服的女友,宛如花中仙子般出現在眼前之時。內心世界彷彿大海般洶湧的陳章,這才強壓下激動給身體帶來的顫抖。慢慢從人流中穿過,微笑著走到滿面驚喜的女友跟前。低頭輕輕吻上那略帶羞紅的光潔臉頰。
「生日快樂!」精緻的小盒裡,黑色的天鵝絨間,一枚晶瑩透亮的戒指。正躺在其中默默散發著迷人的光彩。「抱歉,我買不起鑽戒。只能用這枚沒有鑲鑽的鉑金戒向你求婚。它,就是我的心。」女友沒有說話。只是盡量抑制著眼眶中隨時可能掉落的淚水。她很清楚,月收入不過數百的陳章,為了這枚價值約為千元的小小飾品。得付出多少辛苦與勞累。「一個髒不拉幾的破玩意,也敢拿來丟醜。」一名身著黑色華服的年輕人擠上前來,刻薄地譏諷道:「我要是你,乾脆一頭撞死算了。」「鉑金戒?好貴的!怕是要上千塊錢哦?」一個滿面散發著肥膩油光的年輕胖子故作驚訝:「嘿嘿嘿!看你的樣子,大概是去賣血才買得起吧?何必那麼認真呢?用紙折個算了。把錢留下,好好吃幾頓。回到鄉下討個村姑做老婆不是更好?」一時間,滿場爆發出陣陣充滿譏諷的嘲笑。幾個面色不善的追求者甚至貼近他的身旁。直言威脅:若不馬上滾蛋,就讓他死無全屍。「願意放棄這裡的一切,和我這個窮小子結婚嗎?」充耳不聞的陳章,望著女友微笑道:「我會讓你幸福。我保證!」「沒見過你這麼厚顏無恥的人。簡直就是社會的渣滓!」說話的,是女友的母親。這個體態臃腫的貴婦人,狠狠咬了咬牙,從身邊摸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支票。略帶肉疼地砸向陳章:「算我怕了你。我的女兒絕對不會嫁給你。拿上這些錢,馬上滾出我的家!」「五千塊……好大的手筆。」輕蔑地冷哼一聲,陳章無限溫情地看了女友一眼:「這是一個充滿勢利的角落。我恨不得馬上就離開這間散發著骯髒銅臭味道的屋子。你呢?要和我一起走嗎?」「爸爸——」女友沒有回答。只是企求地看了一眼旁邊同樣面色「如果嫌少,錢不是問題。但是,你必須離開我的女兒。永遠離開!」冷酷的回答,徹底粉碎了可憐女人內心的最後親情。她終於明白,在父母看來,自己不過是一株人形的生錢機器。「我跟你一起走!」就這樣,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漂亮的女友擦乾眼角的淚水。義無反顧地戴上廉價的鉑金戒,牽起陳章的手腕。大步走出了***輝煌的客廳。「你敢走出這道門,就永遠不要再回來!」父親飽含震怒的嘶吼,使女友微微一顫。卻絲毫未能滯留她的腳步。說話間,二人已經身在門廊間。見狀,一個嫉火中燒的追求者,猛然衝上前去。一把揪起陳章的衣領,狠命一拳砸向他的頭部。頓時,一絲鮮紅醒目的液體,從破裂額角緩緩流下。「鄉巴佬,把人留下,馬上給我滾蛋。否則,老子直接把你大卸八塊扔到黃浦江裡餵魚。」「你敢打我?」重重撫去溫熱的血,眼中精光爆起的陳章也不多話。反手一拳回擊。清脆的骨裂聲中,猝不及防的男子雙手緊摀住被砸斷的鼻樑,歪倒在地哀嚎不已。
「我會守護自己心愛的女人。直到永遠——」驟然爆發的強大殺意,震懾了場中每一個人。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心目中根本無法班配的男女,堂而皇之從自己的視線距離漸漸遠去。豪宅的大門外,雷成正端坐在軍用吉普的駕駛座前。好整以暇地等待著二人光臨。在他身後另外兩輛同樣款式的軍車上,是兩排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聯邦士兵。加入軍隊,從最基本的士兵作起。守護國家的同時,也能保護心愛的妻子。這是雷成的建議,也是陳章最後的選擇。望著追出門外,卻在一干士兵槍口指向下不知所措的追求者。滿面冷漠的陳章終於發現:軍隊的力量,遠比自己想像中要強大得多。第一名死去的隊友已經「復活」。剩下的,還有三個人。北方的冬天,嚴寒、陰冷。夾雜著雨雪呼嘯而來的狂風,好像鋒利的片狀薄刃,被一隻隻無形的手掌操控著。從所有角度狠狠刺出,殘忍地剜取著所有生物裸露在外的脆弱皮肉。憑著特殊的軍方身份證件,雷成毫無困難地進入了高家兄弟所在的重型機械車間。只不過,幹勁熱火朝天的兄弟倆,專注於眼前熾紅滾燙鋼水的同時。卻絲毫未及察覺近在咫尺的身後之人。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說動兄弟倆加入聯邦軍隊,根本沒有任何困難。尤其令雷成感到意外的是:當自己出現在高老太太面前,表明軍人身份。以國家利益為借口,希望獲得的時候。老人口中道出的話,令他不由得鼻子隱隱發酸。「俺全家的命,都是國家給的。俺知道好歹,這兩個娃娃要真當上兵。我這土埋半截的老太婆倒也了了一樁心事。」說著,高老太太轉身摸出一隻表面油漆斑駁的舊木匣子。打開看時,裡面裝的,竟是厚厚一摞已經褪去紅色的獎章和證書。「俺爹,還有俺死去的老伴。都是國家的人。衛國戰爭那會兒,都打過仗,負過傷。尤其是娃他爹,還立過兩次特等功。讓這兄弟倆參軍,也算繼承父業吧!」雷成慢慢拿起這堆年代已久的紅色證章,久久地翻看著。沒有說一句話。平淡的面色下,卻掩蓋著如同怒濤般洶湧的劇烈震撼。木匣裡裝的,是兩名老兵的全部歷史。三份特等功章、四枚一等勳章、還有數量多達十餘次的大小立功受獎證明。按照聯邦軍界的相關規定,他們完全可以在退伍後享受堪比一省之長還要優厚的物質待遇。然而,高家三口居住的小屋不過三、四十平米。其中的傢俱擺設,簡單得令人難以想像。唯一貴重的物品,大概就是破舊木桌前那台歷史悠久的老電視。還有屋角表面髒舊的洗衣機。「你們,沒有申請軍功補貼嗎?」「俺爹和老伴不准。」高老太太搖了搖頭:「說是怕給國家帶來負擔。受傷退伍回家以後,就在廠子旁邊置了個賣油條的小攤。前些年,兩個男人相繼過世。幸好,這倆孩子倒也懂事。頂了他爸的缺,進廠當了工人。每月的工資,也夠咱娘仨開銷的。」這才是真正的烈士。不知為什麼,雷成總會想起六年後,自己與高大勇在成都廢墟上的那一番談話。他也清楚記得:憨厚的光頭肌肉男,是以何等悲傷的口氣談及老母的慘死。還有發覺被廠長欺騙後,憤而揮斧砍掉對方腦殼的全過程。
都說國家利益高於一切。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沒有這些默默無聞的奉獻者,國家的利益又從何而來?
既然歷史的軌跡已有部分改變。索性就讓改它的翻天覆地。兩天後,十七作戰小隊的成員名單上,赫然多了兩個熟悉的名字。深明大義的高老太太,也在雷成的安排下,隨兩個兒子一同進京。成為諸多隨軍家屬的一員。四名在未來生死共戰的隊友中,最令雷成感到頭疼的。當屬嚴蕊。軍人捍衛了和平。遠離戰爭威脅的和平百姓,自然會要求獲得更多的自由與權力。加上金錢的誘導和對物質的迫切慾望。名、利的位置,早已遠遠超越了人們內心的責任和義務。和平時期,金錢,可以換取所有的一切。與男人同屬一類生物的女人,也在這個古怪的砝碼面前,悄悄改變著自己的固有身份。美女的概念,等同於巨量的金錢。還有顯赫無比的身份。雷成不知道究竟是哪個混蛋研究出如此骯髒的理論。可他卻不得不承認,飽受這種荒謬之言迷惑的人們,已經把這種下意識的衡量關係,徹底貫穿到現實生活中。嚴蕊非常漂亮。
比起數年後從城市廢墟中衝殺而出的女戰士,現在的她更加年輕,更加動人。雖然少了幾分成熟女性具有的溫柔,卻增添了部分少女的青澀,還有無比燦爛的青春活力。父親是有名的商人,母親是社交界貴婦。家中錢財萬貫。獨有嬌女,自然愛做掌上明珠。想要身在如此環境中的人放棄一切,變成最強悍的戰士。簡直難於登天。半個多月過去了。雷成嘗試用各種方法接近嚴蕊並對之進行誘導。卻毫無寸功。思維催眠,只能對那些具有同樣念頭的人有效。卻不能強制灌輸異狀思想。潛意識的存在,是人腦中決定一切的根本。究竟應該怎麼做?雷成第一面臨回到過去的棘手麻煩。很自然的,他把目光投到了憨厚老實的高大勇身上。都說前世的因緣可以持續到來世。那麼,未來的相愛者,在過去的世界,是否能夠提前展開相互的愛戀?
從未來回到過去的,在這個維度大概只有雷成一人。不試試,怎麼知道會不會成功?
只不過,當身材魁梧的光頭肌肉男出現在自己面前時。苦笑不已的雷成,簡直懷疑自己是否腦袋進了水。
憨厚、老實屬於褒義。從某種意義上說,貶義的愚蠢,和它們卻屬於同類詞語。魁梧、強壯是男人的驕傲。一旦擴展開來,極有可能演變為笨重。如果說,年輕漂亮的嚴蕊是一隻高貴嬌小的貴婦狗。那粗笨壯實的高大勇,堪比一頭混吃等死的肥胖河馬。我的老天!這兩個人,未來究竟是怎麼結合在一起的?
如果不是在黑暗時代親眼目睹發生的一切,雷成打死也不相信:傻不楞登的肌肉男,居然會是嚴蕊的丈夫。也許,正應了那句老話——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然而,骯髒的牛糞,卻更能襯托出鮮花的嬌艷。事到如今,死馬當作活馬醫吧!美女身邊充滿無數的追求者。高大勇加入其中,只有死路一條。唯一的辦法,只能利用他現有的身體優勢——強壯。不是一般的強壯。雷成沒有明言肌肉男需要完成的任務。他只是安排高大勇,在嚴蕊所在學校附近完成一項簡單的採買任務。當然,來去路程的時間都有極其精確的安排。務必要使兩人碰面。
愛情,不能強加。只有二人相互心有對方,才能算做是愛。威武的軍服,可能是唯一適合高大勇的裝束。配以槍械的堅硬感,更增添出幾分肌肉男與生俱來的強悍。雖然坐在軍用吉普車內,也屢屢有人回頭觀望這名體積龐大,不怒自威的聯邦士兵。抱著厚厚一摞裝有物資的小型紙箱。肩背突擊步槍的肌肉男,在某名牌學院大門附近的停車場與商店間來回搬運著。倒也成功地吸引住往來行人不少好奇的目光。躲在暗的雷成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已近十二點。正是學生午休時間。嚴蕊從不在學校食堂就餐。反而喜歡在校園門口的一間高檔西餐廳吃飯。這是她的習慣。美女身邊,永遠都不缺乏跟隨的男人。當鮮花一般的她,還有彷彿一群蝴蝶爭相獻艷的男子出現在校園門口的時候。雷成的嘴角,也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