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說!除了他們四個人,十七小隊目前的既定目標並未有所變更。你仍然得獨自承擔後期潛入作戰的所有任務!」這下,雷成算是徹底明白了。只是感覺上還是有些古怪。
自己一個人,得要完成以前五個人的工作……如果換在戰前的和平時代,他肯定會跑到最高軍法處或者高等法院狀告老頭壓搾自己。並且提出一大堆諸如增加福利待遇之類的物質要求……
「按照新的軍銜管理條令。軍政府所有前期在役人員,均會自動上調一級。」說到這裡,老將軍的神情頗為感慨:「戰前,你的軍銜已經是准將。晉陞一級,就是少將。小子,你還不到三十歲啊……異數,真是異數。換在和平年代,如此迅速的軍銜陞遷,根本就是不可想像的事情。」不要說是將軍本人,就連當事人雷成自己。在聽到具體將銜的時候,同樣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如果按照這個速度陞遷,恐怕用不了多久,整個聯邦軍史就必須被更改。到了那個時候,亞洲聯邦軍最年輕的上將,也會從原來衛國戰爭時期的英雄們,變成現在的雷成。「這是陳章他們幾個人的將銜晉陞令。」這時候,王亢摸出一份密封的軍制檔案:「就由你向他們宣讀吧!順便把剛才我說的各項任務,向他們轉為交代。新的軍服和徽章領花,後勤部的人隨後都會送去。讓這幫傢伙回頭好好修飾一下。尤其是陳章和嚴蕊。必須讓他們把這當作政治任務來完成。穿著打扮、舉手投足,一定要顯出聯邦政府的威風。」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當雷成集合全體隊員,硬著頭皮宣佈完任命書的時候。一種頗為古怪的感覺,也在他的內心油然而生。區區一個數量不過百的戰鬥小隊,居然擁有整整五名將軍。這種事情,不要說是亞洲聯邦。就算放眼整個地球軍界,恐怕也絕對找不出第二個同例。從雷成算起,五個貨真價實的將軍。除了手上這幾十名軍銜同樣不低的軍官戰士,再也沒有多餘的指揮權。就連他們自己,每當臨戰之時,都得像普通士兵那樣義無反顧地衝鋒在前。廉價的將軍。名不副實的將軍。
這就是戰爭。有喜,有悲。也有無法猜測的命運,對所有參與者的捉弄和獎勵……
連同領取新軍服、整備禮儀的時間在內。十七小隊的休整期僅為兩個鐘頭。如此倉促,身為隊長的雷成,甚至來不及為離開的人們舉行一次小小的告別聚會。只能在心底拚命詛咒著安排這一切的神靈和上位者們。以軍人特有的豪爽,重整旗鼓準備再次迎戰。幾人中,首先離開太空的,當屬高大彪。他甚至等不及在規定時間內結束休整。便提前半小時匆匆跨上守候已久的穿梭機。這可不是他天生急躁使然。而是成都基地司令官的連連催促所致。莫遠章覺得,自己從未像今天這樣疲憊。按照上個世紀的地球醫學界說法:步入古稀之年的人類,其實就已經土埋半截。在已經流逝的歲月中,人體絕大部分部分能量都被消耗一空。除了一張皺皺巴巴的舊皮弱軀,衰老的大腦僅剩單調的記憶功能。創新、變革之類的詞語,已經和他們徹底失去了所有聯繫。依靠科技的進步,人類的壽命正在逐漸延長。尤其是數十年前投入廣泛臨床使用的「新陳代謝交替法則」,更使百歲以上的老人群體數量劇增。以至於各國因為大量老齡化人口太多而煩惱。不得不相繼頒布各項法令,將該生命法則當作對於國家有貢獻者的特殊獎勵。身為一個集團軍的司令官,莫遠章當然也是其中的受惠者之一。
以醫生的眼光看來,他現在的身體應該正值壯年。然而,太多的操勞與頻繁的意外。使他心力交瘁。而平亂作戰中突顯的異端,更令他內心焦躁不安。如果不是依靠大量鎮靜類藥物維持,只怕驟升的血壓,就足以趕在自然衰老之前,硬生生地耗盡他剩下的全部生命活力。剛剛從降落的穿梭機內走出,高大彪便已經明顯感受到:瀰漫在成都基地內部那股幾欲令人窒息,無比沉悶而緊張的古怪氣氛。「雷成居然會派你這麼個連毛都沒長齊的娃娃下來,真是異數——」身著筆挺的中將制服,柏年兩腿略微分開,雙手互扣背在身後。以最標準的軍姿站在飛行中心的降落場邊。以冰冷的目光,似為鄙夷地瞟了正舉手行禮的高大彪一眼。緊繃單薄的嘴唇裡,極其吝嗇吐出了這句簡單的話。顯然,他也同樣獲得了晉陞的命令。儘管同為將軍,級別上的高低差異,迫使高大彪不得不對這個看上去陰陽怪氣的傢伙敬禮。當然,這樣做的同時,也將其內心深處因為軍銜而對之產生的微末好感,迅速消失殆盡。「來吧!我們的時間不多。別指望會專門為你搞個什麼歡迎儀式之類的東西。」也許是發覺高大彪面色上表露出來的不滿吧!柏年甚至沒有回禮,便徑直帶著守候的兩旁的警衛們轉身而走。除了留在空氣中淡淡的話語回音,根本連反駁的機會都不留給對方。暗自搖頭苦笑的高大彪,總算明白:為什麼來時隊長一再告誡自己——柏年是個頗為難纏的角色。「按照軍部的加銜命令,集團軍司令長官莫遠章閣下已晉陞為上將。由於健康狀況不佳,目前,整個基地所有事務暫由我全權負責。換句話說,從現在開始,你的一切行動,必須受我節制。」寬敞的作戰指揮室裡,柏年一邊簡單地介紹著情況,一邊毫不掩飾地表明了彼此之間的身份。只是,那種刁橫傲慢的態度,並未引起對方太大的共鳴。「不要和這傢伙意氣用事。當他是個死人,是具屍體。要隨時想到,和一具屍體沒什麼好爭的。盡快完成任務,時刻注意自己的安全。」此刻,高大彪的腦海裡,滿是出發前隊長給自己的叮囑。週而復始地來回默念,他已經將這幾句簡單的話,當作對抗冰冷與惡毒的不二真言。
這樣的反應,在柏年看來的確有些稀奇。眼中略微閃過一絲驚訝的他,隨即恢復平常。轉而打開桌面上的電子地圖。將經過整理後的全部平叛戰鬥記錄,完整地顯現在眾人面前。「本次作戰,前後共殲滅叛亂平民八萬六千餘人。其中除五千三百餘人為散佈在區域各處的負隅頑抗者,剩下的部分,均在該區域核心被發現。」說著,柏年將畫面轉換成觸目驚心的密集「人俑」群:「這些身處該區域的叛民,由於長期注射抑制性藥物的關係,大腦思維功能已經完全衰竭。除了維持必要的生理循環控制外,中樞神經完全喪失所有的作用。他們沒有痛覺,不會說話。視、觸、聽、辨等基礎感官能力也不復存在。他們甚至不會因為飢餓而提出任何要求。從這個意義上看,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具有生命的活殭屍。」「在平民區裡。我們發現了少數殘留的破損文件。情報部門已經做出最終鑒定:認為那是操縱叛民作亂首惡份子所留下。從其中顯示的各種情報指向來看,所有的一切根源,都是突然出現的新興宗教——『真理與信念』。」柏年對於情況的講解速度極快,卻絲毫沒有含糊不清的部分。如果不是因為融合獲得腦力思維強化,以高大彪自身原來的信息接受速度,恐怕早已聽得滿頭霧水,迷糊其中。所有資料當中,最使他感興趣的:莫過於核心區域內部發現的巨型血池、人骨地板。以及監禁後突然暴弊的黑袍主教。也許是受到雷成剔除性思維的影響吧!高大彪總喜歡把所有重點的線索歸納在一起。隨著粗壯的手指在鍵盤上下來回翻飛。很快,與這幾部分有關的所有圖片和文字說明,已經被他重新歸類於新的文檔。一直冷眼旁觀的柏年,此時嘴角也掠過一絲隨之即逝的讚許。「看來,這個外表憨厚老實巴交的楞頭青,並非想像中那種只有蠻力的白癡!哼哼哼哼——雷成,你的手下,的確令我有些意外啊!」高大彪並不知道柏年內心所想。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經被面前歸納好的資料所吸引。在所有圖片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當屬龐大無比的血池。以及在其旁邊觸目驚心的遍地骷髏。「這根管子,與所有人俑個體相連。」看到其內心的迷惑,柏年上前解釋道:「也就是說,八萬多叛民體內的血液,最終都被彙集到這個池子裡。而且,這種獨特的集體采血方式非常先進。我研究過這整套系統,它會在每天定時定量對施血者進行適當的採集。絕對不會危及生命。采血過程一旦結束,生理營養液又會從另外一端的入口,順序分流到所有叛民的體內進行必要的補充。整個過程周圍復始,在電腦的控制下,根本不會出現任何誤差。」「從血池周邊已經凝固的部分來看,它的出現,應該已有相當的時間。照此推算,從這些人身上採集的血液,肯定不是一個小數。那麼,這些血在哪兒呢?」高大彪拋出了自己的新問題。
「我也想知道其中的答案。」柏年冷哼一聲,指著畫面上黑袍人的屍體道:「這個老傢伙本該是解開所有秘密的鑰匙。卻不明不白意外死亡。弄的整件事情現在無跡可尋。如果不是確認他的大腦當時已經死亡,我絕對會讓他知道,什麼叫作生不如死!」這番話,口氣凶狠無比。以至於旁人聽來,不由得渾身猛然打了個冷戰。只是,高大彪卻顯然不屬於此列。「將軍,能和您單獨談談嗎?」突然的要求,使柏年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微皺眉頭想了想,慢慢抬起右手朝身後揮了揮。四名時刻侍離在其左右的貼身警衛,頓時依言走出了房門。「你想和我說什麼?」雙手杵肩,由高及低俯視的模樣。令柏年整個人看上去,顯得無比陰鷙。「你也認為,這真的是一起意外嗎?」高大彪處變不驚地指了指圖片上的老者屍體:「這個關鍵性的人物,真是死於自殺?」「不是自殺,還能是什麼呢?」柏年冷笑一聲,鄙夷地嘲諷道:「小朋友,你要搞清楚,關押他的房間可是特別監禁室。除了高級軍法人員之外,任何人都沒有進入其中必須的密碼。」「您所說的這些,只是排除了部分階級較低的人員。並非基地內部所有人都在排外的範圍。」高大彪沒有動怒:「自殺……嘿嘿嘿!您當真這麼認為嗎?」柏年聳了聳肩,沒有說話。反而拉開旁邊的椅子,逕直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從人類的正常生理性思維來看,對於死亡都有一種下意識的畏懼。如果不是到了徹底絕望的境地,恐怕任何人都不會選擇自殺。因為,沒有幾個人有勇氣這麼做。當然,我所指的對象,專屬那些沒有接受特別訓練的普通人。宗教狂熱份子,並不列入其中。但是不管怎麼樣,用一根筷子從自己的部直插而過。如此殘忍的死法,對於死者本人的神經意志也是絕大的考驗。加之歷史上有記載的相關記錄,此類行為的發生概率,幾乎等於不可能。」「當然,機率小並不代表完全沒有。尤其是在確知自己即將遭遇何種刑罰的前提下,必死的決心,肯定會強於內心的恐懼。可是,使用筷子自殺,必須滿足兩個先決條件:第一:死者必須清楚估算到自己耳廓的大概位置。第二:必須具備相當的力量。確保一擊而穿,當場即死。否則,一旦失敗,非但會動搖已有的決心。更會帶來肉體上更大的痛苦。不過,從畫面上看來,死者當時應該屬於一擊而死。」說到這裡,高大彪神情古怪地冒出一句:「按照資料上顯示的生理檢查結果。死者實際年齡已過九旬。即便接受過新陳代謝再造手術,手、眼、思維等方面的配合能力必然有所下降。如此驚世駭俗的舉動,當真是他獨自所為?」「還有呢?」柏年似乎對這些早已瞭然於胸。「按照軍例,特別監禁室的電控系統屬於高頻輸出類信號。難道死者早已料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俘?所以在身上事先藏有先進的微型強效信號屏障器?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不先準備一劑毒藥?自殺起來不但方便,而且也少了很多痛苦。」「其實,就連將軍你自己都不相信自殺的可能。呵呵!這下面還有一份室內空氣微粒指數的檢測對比。」高大彪指了指屏幕下角的部分:「您一定是想要從中發現某些倪端,卻沒有絲毫的收穫。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這個人,的確是被他人滅口。」「剛才所說的那些,其中並無太過顯著的證據。」柏年的話語依然冰冷。不過,其中卻多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熱切。「有!」高大彪語出驚人:「只不過,並未引起你的注意。」「哦?」「看這裡!」說著,他把畫面鏡頭放大到死者左邊的耳洞部分。那裡赫然插著一支幾乎浸沒至盡頭的堅硬筷體:「這個人,習慣使用右手。」「右手?」不用多加解釋,柏年也知道此話的意義所在。
高大彪點了點頭:「此人平時的生活應該相當不錯。雙手間根本找不出任何皮膚太過摩擦的繭狀痕跡。但是,按照人類的生理習慣,使用頻率較高的手腕部分。壞死細胞的堆積量,也肯定要比平常部位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