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是江文博士?」
儘管已經有著足夠的心理準備,雷成還是對面前出現的拯救目標略微有些吃驚。因為,對方雖然和想像中一樣,是一名鬚髮皆白的老人。可是,在他腰肢以下的部分,則完全被一架能夠自動旋轉的機械雙腳所代替。「請不要擔心,雖然我是一個殘疾人。但是就身手和動作而言,並不輸與你們其中任何一個。別著急,我剛剛接到來自指揮中心的緊急通訊。只要等這最後一份文件完成拷貝,我們就能馬上離開這兒。」老人氣定神閒的模樣,不知不覺中感染了十七小隊的每一名成員。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陳章等人才驚訝地發現,從自己進入房間後,那些一直端坐在電腦面前,從未回頭看過一眼的「人」,居然是一些身著制服的機器。如果不是從側面看到它們那張佈滿電子元件「臉龐」的話,僅從背影判斷,它們根本就是一群正常的人類。「還有十二分鐘。」江文的身體在機械腿上旋轉了一百八十度,回看了一眼電腦上資料拷貝的剩餘時間。繼而轉過身體,衝著雷成等人微微一笑:「別那麼緊張,我的孩子。怎麼樣?在開始逃亡以前,要來上一杯香濃的咖啡嗎?呵呵!能在我這裡喝咖啡的機會可不多啊!」老人樂觀的態度,使得五人緊繃的神經略微有些放鬆。雖然那種身體近乎詭異的完全旋轉,多少使人有些不適應。不過看多了,自然也就慢慢習慣。
雷成從機器侍者手中的托盤裡,端起一隻盛滿咖啡的瓷杯呷了一口。慢慢走到電腦面前,注視著警戒監視系統拍攝到的怪物,忍不住問道:「這些來自異界的傢伙,它們為什麼要和我們開戰?」
「這個問題問得好。」老人飛快地在機械腿上一個回轉,頗有興趣地上下打量了雷成一番:「在這個世界上,每一件事情的發生,都有其固定的原因和結果。殺人犯為什麼要殺人?利益是其中最大的驅動因素。至於戰爭,你可以理解為更大規模的集體殺人。當然,其中所涉及的利益關係也更大。甚至,需要用一個國家或者民族的覆滅,來完成這種利益的獲取。」「你是說,這些凶殘成性的怪物,它們想要征服我們的世界?」「我不知道。」
老人的回答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在我所負責研究的項目中,並不包括這一方面。雖然我有著和你同樣的好奇心,可是很遺憾,在與這些異類生物的接觸中,卻沒有獲得有關這方面的任何資料。」「那麼,您所研究的範圍是什麼呢?」雷成不由得來了興趣。「呵呵!年輕人,你的問題是在太多了。如果有時間,我們真的應該好好坐下來探討一番。」說著,老人回頭看了一眼電腦上剩餘的時間:「還有四分鐘,談話看來得結束了。作為你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這裡的獎勵,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所有的怪物都有智慧。只要你能與它們相互溝通,明白對方心中所想,。那麼,你就有可能成為它們的朋友……」「朋友?」雷成愕然道:「和它們成為朋友?這,這怎麼可能?它們,它們可都是把人類當作食物的啊!」「你試過與它們交流嗎?」老人望著電腦上剩餘不多的數字,頭也不回地答道:「其實,我們人類在其它地球生物眼中,不也是相當於一種怪物的存在。豬、牛、羊這些動物為我們提供了大量肉食,可是在我們肆意享用這些鮮美肉類的時候,又何曾考慮過它們的感受?在人類看來,食物就是食物,在食物沒用進化到能夠和我們自由對話程度的時候,它們的身份,永遠也無法被改變。」
「您是說,那些怪物的進化程度比我們還要高?」「恰恰相反。它們的演化程度遠比人類緩慢得多。但是,這並不妨礙它們對食物的獵取。」說著,老人飛快地從電腦上彈出的機盒中拿起一張巴掌大小的光盤,塞進自己貼身的衣袋中。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沖雷成微微一笑:「走吧,我的孩子。從現在開始,我這把老骨頭,就完全交給你照顧了。」博士隨身攜帶的東西並不多。僅有一隻手提式保險箱,以及一台捆綁在其手臂上,利用太陽作為能源的便攜式電腦。加上他那兩條靈活無比的機械腿,看上去,絲毫不覺得有任何沉重感。研究所的外層已經被怪物佔領。作為使用暴力侵入的外來干涉者,警戒系統用激光在它們厚實的身體上灼穿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洞。然而,在沒有傷及頭部的情況下,怪物們對此絲毫不以為意。
它們用手中的武器砸壞、砍爛一個個固定的激光發射器。肆無忌憚地穿行在研究所的建築群間,破壞著所有看上去應該屬於目標的東西。激光器無法判斷對方的頭部細節。它們只能衝進警戒線的所有東西開火。這是系統的錯誤,也是它們最基本的責任。研究所內部與地下停車場相通。那裡有一條緊急通道可以抵達大樓的背面。五名士兵將博士牢牢護在中間,相互依靠形成掩護,朝著通道的盡頭飛快衝去。雷成已經和中心指揮部聯繫過,一個配備了裝甲運兵車的營救小隊正朝他們急速趕來。有了這支力量強大的增援部隊,雷成心中那塊惴惴的大石也終於得以落下。「這老頭,很有意思。看上去,似乎還是聯邦內部的一名重要人物……」狹窄的街道不利於兵力的展開。只要能夠衝出背街的小巷跑上大路,生還的機率也要大得多。然而,就在一干人等簇擁老人飛快前行之際,從對面的巷道出口,卻跑進一隻頭頂長有犄角的馬形怪物。衝在最前面的雷成將手中的槍械一抬,照準對方那顆碩大的腦袋猛射。紛飛的子彈準確地命中了怪馬的頭部。鮮血從一個個密如蜂眼的孔洞中潺潺流出,而高大的馬身也歪朝一邊,橫躺在了過道水泥路面的中間。
「快走!」
雷成一面催促,一面從背上抽出鋒利的戰刀,狠力劈開怪馬的腦袋。當然,一顆堅硬的晶狀物,也躲過眾人視線,悄然落入他那貼身的布袋中。被簇擁的博士從死去的馬屍前一躍而過。剛剛直起身準備跟上的雷成,卻清楚地聽見博士頗為意外的一聲驚叫。「居然是獨角獸?真是難得的珍稀品種……」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可以,雷成真的很想從這個有趣的老人嘴裡再掏點什麼秘密出來。然而現在是在逃難。而且,通道的出口距離小隊也僅只有數步之遠。「快!他們就在那邊。」高大勇驚喜的呼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順著他手指引的方向,雷成很容易就能看到百米開外那支飛速接近的增援部隊,還有那被一群步兵簇擁的兩輛輕型裝甲車。就在這個時候,聽覺敏銳的雷成忽然發現,空氣中有一股莫名的細小氣流正在瘋狂飛近,目標正是幾人當中的江文博士。心中一驚的他下意識將博士朝旁邊一推,然而為時已晚。隨著一聲裂響,老人那滿是白髮的頭顱前,赫然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破爛血洞。「狙擊手,有狙擊手。快找掩護。」雷成抱起博士尚在抽搐的身體朝旁邊一閃,躲進了牆壁間的夾縫內。其餘四人也紛紛就近靠在了掩體的後面,警惕地搜索著附近所有微小的可疑之處。老人已經死了,那一槍正好命中額前。衝擊力強大的彈頭幾乎將整個頭部炸碎。除了殺傷力特別強的大口徑子彈,根本無法造成這樣的效果。
街口的增援也發現了這邊的異常,士兵們迅速繞到了裝甲車的側面,在它們的掩護下,小心地尋找著攻擊者的身影。雷成腦中飛快閃過無數個念頭。他實在不明白,這種時候居然還有人玩暗殺的把戲。似乎,博士掌握了某種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有讓他徹底死亡,才能將這一秘密永久保存。想到這裡,雷成的手下意識地伸進老人屍體的胸前。把那張尚帶有微暖體溫的新錄光盤,飛快地塞進了自己的防護服內袋……
很明顯,殺人者的目標應該只有博士一個。在那之後,廢墟間再也沒有發出過任何動靜。只有衝進城市到處肆虐的怪物吼聲從遠處傳來,聽上去,使人心驚。匯合後的兩隊士兵將老人屍體抬上了裝甲車。互相掩護著脫離了這片廢墟。他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指揮中心,由那裡的大人物們來決定下一步的具體計劃。「你說什麼?博士死了?」
突如其來的壞消息,使得一眾將軍們實在難以接受。尤其是當他們得知博士是被暗殺而死的時候,那種無法抑制的憤怒頓時溢於言表。雷成相信,如果現在不是戰時特殊時期,整個西京城一定會全面戒嚴,徹底清查這件事。「博士隨身攜帶的東西還完好嗎?」一個身材高瘦的少將問道。「沒有任何破損,一個手提保險箱、一台便攜式電腦,都在這裡。」「命令技術部人員帶上撤往南方基地。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將其中內容破譯。」將軍的命令當即得到了實施。一架專門留
做特殊用途的飛機,成了最好的運載體。至於未能完成任務的十七小隊,則被指派繼續先前的任務——拯救HK67區域內的所有平民。因為,被困在城市裡的平民們,實在太多了。
「這是不是一種變相的懲罰?」路上,高大彪忍不住這樣問雷成。至於後者,只能作出一種表面式的回答。「我們是軍人,必須服從命令。」
「可是……」「沒有什麼可是。我也不想就這樣白白衝進怪物鮮中送死。但是沒辦法,如果就這樣擅自出城,就算能夠躲過怪物的襲擊,軍法隊一樣會找我們的麻煩。」這樣的解釋已經足夠,相互間的談話也就此中斷。因為,指定區域的入口大門就在正前方。兩頭手持利斧,約莫有兩米多高的牛頭人形怪物,赫然站在那裡,朝著地上一具幾乎已經粉碎的屍體亂砍。「這傢伙非常靈活。嚴蕊、陳章負責射擊它們的頭部。大勇和大彪準備近戰攻擊。」儘管是第一次和這種牛頭怪打交道。可是雷成卻並不慌張。而且,其他小隊成員也少了很多以往那種臨陣前的恐懼。這固然是看慣太多血腥的結果,更重要的,則是他們對於雷成,已經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信任與聽命。槍響了,兩顆狙擊步槍彈準確地命中了牛怪的頭部。不同的是,嚴蕊射出的子彈鑽進了目標的眼睛。使之痛苦嗥叫著轟然倒下。而陳章發射的子彈,卻打在牛怪面部的金屬飾物上,撞起一片四濺的火星。「動手——」
雷成不及多說,抄起戰刀便朝揮斧而下的牛怪狠狠劈去。在他的身後,是分朝目標兩邊展開攻擊的高家兄弟。「鐺——」揮舞的戰刀與利斧相交,激起一陣金屬特有的撞擊聲。雷成驚訝地發現,牛怪不僅聲勢驚人,而且力氣奇大,與自己硬碰硬相撞,絲毫沒有弱於下風的跡象。而且對方動作非常敏捷,自己在瞬間接連砍出的數刀,都被長柄大斧一一抵擋。甚至就連高家兄弟從背後的攻擊也被完全阻止。看上去牛怪雖然有些狼狽,但就自保而言,卻也綽綽有餘。
「媽的,不要和它多糾纏。嚴蕊,繼續打它的眼睛。」纏鬥中的目標難以瞄準,兩名狙擊手也半天沒有動靜。顯然,他們實在找不到最好的射擊角度。時間,也開始變得有些拖延。「忽——」不知為什麼,雷成只覺得自己的手臂上忽然傳來一種微燙的刺激。使得他連忙單手握刀,將左手一陣亂甩。定睛看時,卻見一團拳頭在的火球,正懸浮在手掌中央劇烈燃燒。「為什麼會這樣?」
大為吃驚的雷成沒有多想,將手一抬,把那火球徑直砸向場中的牛怪。只聽一聲淒厲的慘嚎,火焰頓時將其全身包裹,自上而下熊熊燃燒起來。高家兄弟哪裡肯放過這樣的好機會。連忙搶上前去,一人一邊,朝著牛怪兩隻粗大的胳膊揮刀猛砍。頃刻之間,握有利斧的一雙大手,便已和身體脫離。至於雷成,則朝其頸部狠劈一刀後,順手拔出腰間的手槍,照那牛怪臉上亂射。「火……原來還可以這樣用。」雷成若有所思地劈開牛怪的腦袋,將其中的石頭看也不看便扔進了口袋。他已經命令其餘隊員進入大門警戒,為的就是掩人耳目。卻沒有想到,旁邊一頭屍身的牛頭,已經被陳章剖成了兩半。也許是看到雷成走了過來,陳章手中的戰刀不由自主地平舉。看上去,他非常忌撣自己的隊長。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雷成僅僅只是瞟了自己一眼,便轉身朝著大門所在的方位奔去。「動作快點。跟上隊伍。」現在討論石頭的問題,顯然不是時候。雷成打定主意,等這次任務一結束。自己一定要從陳章那裡弄個水落石出。KH67里的居民很多。為了以防不測,城市行政人員已經事先將其集中安置到了小區所在的地下停車場。並且給避難的人們發放了相當數量的食物和飲水。
「一百六十三個。都沒有武器。」清點後的人數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不能活著出城,那也只是一堆被怪物吃掉的肉塊。「男人走在前面和隊尾,女人和孩子在中間。保持隊形,不要亂。只要有我們在,你們一定能夠順利出城。」
死亡的恐懼,籠罩在每一個人的頭頂。很快整理好隊形的人群,在幾名士兵的帶領下,終於戰戰兢兢地邁出了求生的第一步。雖然,步履有些零亂和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