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之血色戰旗 第三卷:會戰!會戰! 第六百六十四章 血戰衡陽 (四)
    第六百六十四章血戰衡陽(四)

    「哦,是這樣」這回周連長不再辯解,這樣的場景這樣的事情在張家山這個地方太平常了,平常地成了中國士兵最後關頭的本能反應。

    「死了就死了吧,對了,你帶來的人呢」周連長的眼角微帶澀意,這幾個親兵自常德會戰後一直跟著他,也大半年了,畢竟是帶點感情的,但這裡是戰場,容不得他們有多少情感的空間。

    「人在這裡呢」說話間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周連長面前:「你們是哪部分的弟兄?」

    「師座好」一見到葛師長,周連長雙腿並得筆直:「報告師座,我們是29團1營2連,我是他們的連長,姓周」

    葛先才經常到基層部隊轉,下面的軍官無論排連長都罕有不認識他的,也因此周連長能一眼認出他來。

    「很好,你們做得很好,你能把這個陣地守好的話,回頭我升你的職」葛先才較為滿意地點了點頭:「山上還有多少弟兄」

    「報告師座,還沒數」周連長猶豫了一下:「不過卑職估計還能有個三五十人」

    「才三五十人?」葛先才內心一陣哆嗦:「你們別慌,我馬上調撥其他部隊接替你們」

    「是的師座、我們不會慌」周連長一陣激動:「2連的弟兄只要還有一人在,張家山就不會丟」

    「衡陽,日軍68師團116師團等數萬日軍整補後重新集結,籍密集重炮和空中掩護,現已向我守軍發動第二輪全線攻擊,望督促援軍迅即趕來,拯數萬軍民於水火」在電報發出後,方先覺似乎覺得氣也順了不少,雖然鬼子對衡陽的第一輪攻擊中沒有盼來援軍,但第二輪攻擊離6月中旬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了,援軍沒有理由遲遲不來。

    7月27日,第二論攻擊的末期,委員長親筆給方先覺寫信說:「守城官兵艱苦與犧牲精神余已深知,此時請督率所部死守以待外援之接應。余對督促增援部隊之急進,必比弟在城中望援之心更為迫切。弟可體會此意,以後對於求援與艱危情形非萬不得已,不必發電詳報,以免敵軍破譯。余必為弟及全體官兵負責全力增援接濟。勿念。中正手啟。」此信複製數百份用飛機在衡陽上空投下。城內守軍的彈藥糧食和醫療包紮用品也都靠空投接濟;即使在暴雨天氣時,委員長還令空軍司令周至柔派了飛行技術高超的飛行員駕機冒險空投。

    7月31日,方先覺向委員長復電:「本軍固守衡陽,將近一月餘,幸官兵忠勇用命,前赴後繼,得以保全。但其中可歌可泣之事實,與悲慘壯烈之犧牲,令人不敢回憶自開始構工,迄今兩月有餘,我官兵披星戴月,寢食俱廢,終日於烈日烘烤雨浸中,與敵奮戰,均能視死如歸,可盡天職。然其各個本身之痛苦,與目前一般慘狀,職不忍詳述。但又不能不與鈞座略呈之。

    一、衡陽房舍,被焚被炸,物質盡毀,幸米鹽均早埋地下,尚無大損失。但官兵飲食,除米及鹽外,別無任何副食;因之官兵營養不足,晝夜不能睡眠,日處於風吹日曬下,以致腹瀉腹痛,轉而痢疾者,日見增多,即無醫藥治療,更無部隊替換,只有激其堅忍,堅守待援。

    二、官兵傷亡慘重,東抽西調,捉襟見肘,彈藥缺乏,飛補有限,自昨30日辰起敵猛攻不已,其慘烈之戰鬥,又在重演。危機潛伏,可想而知。非我怕敵,非我叫苦,我決不出衡陽但事實如此,未敢隱瞞,免誤大局」

    委員長的言辭是誠懇的,方先覺也是毫不隱瞞,將城中的情形盡數傾瀉給這個校長,他希望念在師生的之份上,委員長真能救救自己和第十軍。

    8月2日,一架中國空軍運輸機向國軍陣地投來一些物品,其中委員長的一封親筆信就在其中,這是在接到方先覺軍長7月31日電文後,委員長的急復:

    「我守衡陽官兵之犧牲與艱難,以及如何迅速增援,早日解危圍之策勵,無不心力交瘁,雖夢寢之間,不敢忽之。惟非常事業之成功,必須經非常之鍛煉,而且必有非常之魔力,為之阻礙,以試驗其人之信心與決心之是否堅決與強固。此次衡陽得失,實為國家存亡之所關,決非普通之成敗可比,自必經歷不能想像之危險與犧牲。此等存亡之大事,自有天命,唯必須吾人以不成功便成仁以一死以報國家之決心赴之,乃可有不讜一切,戰勝魔力,打破危險,完成最後勝利之大業。上帝必能保佑我衡陽守軍最後之勝利與光榮。第二次各路增援部隊,今晨已如期到達二塘、拓裡渡、水口山、張家山與七里山預定之線。余必令空軍掩護,嚴督猛進也」

    月十五日黃昏,敵人發動第二次全面總攻,戰鬥之激烈尤甚於前,敵炮火更為熾烈,並有大批敵機臨空參戰,一方面轟炸我陣地,一方面向城內投燒夷彈,城內外一片火海。炮火與焰火齊飛,槍聲和殺聲共鳴,激戰空間,天搖地動。敵我雙方屍積如丘,血流成渠,觸目驚心,慘絕人環。敵雖前仆後繼向我陣地猛衝,但皆被我射殺於陣地之前,經八晝夜不停不休的浴血奮戰,我工事雖被敵機與炮火轟擊得破碎不堪,地表亦面目全非,原有之青山翠谷皆變成一片黃嶺,再也看不見綠色草木。惟我陣地仍然矗立無恙。日軍猛攻張家山陣地,第10軍炮兵營一夜之間,發射了1700發炮彈,一天發射的炮彈竟然比守城國軍一個月的發射量還多。

    衡陽市清泉路,第10軍野戰醫院大院早就一片狼籍,據記載,早在第一次空襲中(這次轟炸後,為防鬼子轟炸,醫院和傷員收容站被迫分批分點布設,更增加了原本就窘迫的人力物力難度),就有700餘名傷病員被炸死。現場慘不忍睹,到處血肉橫飛,殘肢斷腿遍佈各處;醫院的房屋全被炸塌,巨大的彈坑一個接著一個。

    一路而來儘是傷兵,見有從戰場下撤者,無一不關切詢問前線的情況。

    在一個臨時搭建的傷兵收容所,數名醫生護士一無藥品,二無設施,面對遍地斷胳膊缺腿呼天搶地的無數傷員手足無措。

    「別叫了,都別叫了,葛師長來看你們了」一名醫生帶領葛師長一行,正詳述著傷員情況。

    「都是重傷號嗎,還有沒能拿槍的」葛先才看看這個,望望那個,眼神裡滿是失望。

    「師座,您就別找了,這當口不缺個胳膊少條腿,誰奔這裡來了」一名准尉軍官直立著朝葛先才敬禮。

    「看來我今天白來了」葛先才歎了口氣。

    「師座,前方到底怎麼樣了」葛先才發現,准尉的牙關緊咬著,他的缺失右臂的部位一直在滲著血滴。

    「能怎麼樣,人全跑到你們這裡來了,這一個個山頭陣地,都空了」葛先才歎息著:「我已經無法、無法指揮了」

    雖然是一聲短短的歎息,葛先才的聲音卻在傷兵中引起了共鳴:「怎麼,人全沒了,那鬼子不長驅直入嗎?不行,這樣不行」傷兵們慷慨激昂起來:「援兵呢,我們的援兵在哪裡」

    「弟兄們,這會——除了我們自己,沒有援兵,我們沒有援兵」葛先才哽咽著。

    「師座,我還能打,讓我回陣地吧,我就是右手受了點傷而已」一名剛才還嗷叫著的士兵耷拉著一條血淋淋的手臂站了起來。

    「老弟,你的右手?」葛先才吃驚地望著他。

    「不打緊,被鬼子一刺刀刺穿廢了,不就一條手臂嗎,沒了他我照樣打鬼子」

    「師座,我就一隻手不好,可我全身還好好的,我回到陣地可以繼續作戰」這一會其他傷兵紛紛請戰,剛才還呼天搶地的場面,因為葛先才的到來徹底改變了。

    「你們你們這一個個缺手少腳的,痛都痛得不得了,如何上陣殺鬼子」葛先才滿含熱淚就要離開。

    「師座、師座您這樣可要不得,您剛才也說了,我們沒有援兵,我們得靠自己,鬼子要是攻了進來,我們這些人還有命嗎,與其被痛死被殺死,不如上戰場打鬼子戰死,師座,您就成全我們了吧」以准尉為首的傷兵們苦求著,令葛先才幾個聽了不忍。

    「好、好,你們既有此心,我就成全了你們」葛先才轉過身來:「准尉」

    「到」

    「老弟,怎麼稱呼你?」葛先才朝對方敬了個禮。

    「報告師座,我是28團二營的實習排長李佑國。」

    「好,今日我升你為28團二營傷兵連連長,你給我好好帶著他們,隨我上陣殺敵」

    「是」李佑國高應一聲。

    「長官升了」周圍的傷兵跟著一陣哄笑。

    平子得空回到軍部時,發現原先方軍長的住所早被炸成一片廢墟。

    「軍座呢,軍座在哪?」平子問附近站崗的衛兵。

    還好那衛兵都是以前軍部特務營的,也都認識平子:「你回來了,軍座早就轉移了,他走的時候叮囑過我們,你如果活著回來,到中央銀行地下室找他去」

    費了一番周折,平子找到了上面同樣被炸成廢墟的中央銀行,衛兵將他帶入地下室,才見到了分隔數日的方軍長。

    「回來了」方先覺語氣淡淡的,聲音雖然平和,但平子從那聲音中分明感受到了一陣焦灼。

    「是的,我回來了」平子也是語氣平淡:「我差點見不著您了」

    「是嗎,在陣地上殺了幾個鬼子了?」方先覺的笑容裡分明還帶著一份鼓勵。

    一個鬼子沒殺著」此話說出,平子身上已經冒出了冷汗,他知道這樣的話方先覺不喜歡聽。

    果然,方先覺先是一楞,然後有點厭煩地說:「好你個小鬼,你真出去耍了,耍了幾天」

    「不是,我其實是想殺鬼子的,可那場面鬼子一衝上,我就尿了,我癱在那裡動都都不得,如何殺鬼子呢,我,我真的給您丟了臉」

    平子平靜地說著:「沒人看到我,就是看到,他們也不能說了,因為他們都死了,可我不能不說,我回來,就是等著您罰我,我真的很孬種,很他娘的沒用」

    「你還是個孩子,你沒受過訓」沒想到方先覺這會出奇地平靜:「等仗打完了,你回家吧,我會給你一筆錢」

    「軍座,軍座您這是不想要我了,可我真想留在隊伍」方先覺平靜的幾句話竟然在平子內心起了波瀾:「您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往後我絕不再尿了,我會和其他兄弟一樣殺鬼子,狠狠地殺鬼子」

    「行了行了,給我滾一邊去」沒想到一向溫和的方先覺聽到平子求情竟然反而發起怒來:「給我滾、滾」

    7月22日,這是國民政府委員長蔣介石黃山召開整軍會議第二天,也是日軍第二次向衡陽守軍發起進攻的第十天了,這之前的數天,方先覺在日記中寫道:「本周倭東條內閣已倒,敵方之命運失敗在即,因為可慰;然而敵國敗後,如我不能自立自強,則雖勝猶敗,究有何益乎?因之焦灼更甚矣」

    延續到7月下旬,鬼子的第二輪強攻已經持續了十餘日,十軍翹首盼望的援軍卻並無一兵一卒來到,每天除了乾著急外,事實上毫無辦法,大至軍師,小至連排陣地早已各自為戰,通訊中斷,指揮官除了乾著急外,對戰場的形勢如聾子瞎子,更談不上指揮作戰了。

    這一日參謀長孫鳴玉欣喜萬分地奔了過來:「有消息了,軍座,援軍有消息了」

    「好,非常好」先先覺也覺來了勁:「你給說說,是那路援軍,目前進展如何了」

    「軍座,據可靠消息,我友軍62軍目前朝火車西站的日軍正發起猛烈攻擊,您若細細聆聽,此地就可以聽到那裡的槍聲」

    「好,非常好」方先覺口裡念叨著:「衛兵」

    「到」

    正在一側傾聽的平子搶了過來。

    「你馬上到葛師長那,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還有你告訴他,我現在把三師九團,不,八團都一起撥給他,他可以放心和鬼子干了」援兵將要到來的消息令方先覺一臉的興奮,他恨不得把這個好消息和守在衡陽城內的所有官兵分享。

    「軍座,軍座,電話接通了」還沒跑出幾步,平子奔了回來,喜極而泣地和方先覺報告這個好消息。

    「好,非常好,馬上給我接十師指揮部」方先覺抓起電話,電話那端傳來十師師長葛先才的啜泣聲:「葛老弟,怎麼了,你怎麼了,大男人哭什麼哭的」方先覺的語音慍怒中帶著溫情:「形勢好了,形勢馬上要好轉了」他將援兵將至的情況一說,果然,對方也是一陣興奮。

    「軍座,不瞞您說,我估摸著,我的人沒幾個了,到底還有幾個活的,連我這做師長的都沒一點底,什麼28團29團30團的,湊不起這個數了,這多災多難的預十師啊,這不半年前剛剛打沒,現在又到了如此境地」

    「你別慌,我已經下達了命令,三師8團9團都歸你指揮,他們那就留個7團,老弟,十軍的家底如今可都在你手裡攢著,你得給我好好打,別讓鬼子從你手頭討得好去。」

    「軍座,明白,我絕不給您丟臉」葛先才的語氣因為連番的好消息也好了不少,方先覺重新聽出了對方的自信。

    就在中國軍隊傷亡慘重的時候,日軍第11軍的日子也沒好過多少,日軍大本營派駐第11軍的島貫大佐在日記裡寫道:「我軍再度發起總攻之後,除和上次一樣僅奪得極少部分陣地之外,依然無所進展,而傷亡卻更慘重。兩師團之原任大隊長所剩無幾;大部分之步兵隊已變成由士官代理大隊長,勉強支撐戰鬥之殘局。第二次總攻,又有聯隊長一名、大隊長六名相繼陣亡;而攻擊之前途卻仍不樂觀。於是攻擊再度停止此次衡陽攻城戰,猶如當年之旅順口攻堅戰,而就對手而言,其情形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長沙,日軍11軍指揮部,司令官橫山勇接到了一個不慍不火的電話。

    「橫山君,必須告訴你一個消息,由於你在衡陽的表現極度不力,陸軍大臣、大本營陸軍部參謀總長東條英機閣下被迫宣佈辭職,我想,這該是給你最好的獎勵」漢口派遣軍總部佃俊六那不陰不陽的語氣,使得橫山勇腦中一陣冰涼,戰局至此,即使將衡陽拿下,他橫山勇也再無面目在軍界立足了,何況到目前為止,日軍在衡陽城並未討到任何便宜呢。

    「我為此深感慚愧,必須告訴您,衡陽不拿下,我絕不活著見您」橫山勇斬釘截鐵地向佃俊六表示,他將親自前往衡陽督戰,並將40師團、58師團、13師團乃至第三師團加入攻佔衡陽的行列,準備以五個半師團的兵力來個全面攻擊,命令如下:

    一、第40師團南下,佔領衡陽城西北角,阻擊中國軍隊第六戰區援軍。

    二、第58師團南下,加入北面攻城。

    三、第13師團(已在衡陽南方耒陽附近)北上,與第68師團一起共同攻打南門。

    四、第3師團從茶陵轉進耒陽地區,隨時準備加入攻城作戰。

    五、第116師團仍攻打西門。

    六、其他各師團和軍直屬部隊,在湘江兩岸,阻擊來援的其他中國軍隊,使其不能接近衡陽。

    衡陽的槍炮聲沒有如方先覺他們預料的暫緩下來,相反,各種重炮和空中打擊層出不窮,一波比一波激烈,而援軍的腳步聲卻漸無聲息。

    方先覺興奮了一日的神情漸漸暗淡下來,槍炮聲已經越來越近了,他明白,那是葛先才幾個師長一再收縮防線的結果,而非先前聽到的援軍槍聲。

    「軍座,葛師長他們到了。」參謀長孫鳴玉的聲音打斷了方先覺的思緒

    「哦,都到齊了嗎」方先覺憔悴的臉上強擠出一絲興奮:「好,到了就好,只要他們還在,這個仗就還有希望」方先覺的語腔中帶著一絲無奈。

    當此亂局,軍師級的軍官能聚集一起短暫開個小會已經非常不簡單了,大家隨便找個能坐的地方坐了下來,皆是一言不發。

    「我先說說吧,我軍7個團,5個團在我名下打著,打得不好,我有罪」預十師師長葛先才做檢討:「我軍到目前為止,傷亡率在七成以上,士兵能打的已經不到三成,我估摸著,這仗再打下去恐怕很難了」

    現場一片靜默。

    「要不突圍吧」三師師長周慶祥建議:「去年年底的常德會戰中,57師余程萬將軍迫不得已最後也只有突圍,後面雖然遭到國防部質疑,但總算保全了57師的建制」周慶祥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強撐下去,不僅僅是個人生死的問題,或許連第十軍的建制也將從國民**軍的系列中抹去了。

    不說余程萬還好,一說起余程萬,方先覺氣不打一處來:「去年,為救他74軍57師,我第十軍折損過半,預十師師長陣亡,副師長葛老弟被鬼子一顆子彈擊中離心臟部位不到一公分,也險些為國捐軀,如今倒好,委員長嚴令62軍、79軍和他74軍援救我們,竟然連影子都沒見到。」

    「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了」說起援軍,在座的軍、師長們無不長吁短歎。

    「或許他們也有難處呢,鬼子的外圍兵力也不少」參謀長孫鳴玉打著圓場。

    「難,他們難得過我們,他們數個軍的兵力,但和鬼子參戰的兵力卻才幾個團,火車西站那點槍聲能超過兩個團?」

    「軍座,我看我們還是突圍吧,今天我們要突圍還有機會」三師師長周慶祥堅持自己所見:「前些日子我的部下曾經偷渡到臨近墟集採購物資,走的勝利,回來也較為便當,為我們師採購了不少急需物品,我記得還曾經往軍部送過一點呢」

    「這事情我有印象,我當時還說了,此等事情甚為危險,將為此危及將士生命,非迫不得已,可千萬不能再冒險了。」

    「再者說,這又能說明什麼,幾十人幾百人突圍頂什麼用,突圍力量我們是有的,可以突出去。但是我們走了,剩下這樣多的傷兵怎麼辦呢?敵人見了傷兵就殺,守常德的余程萬可以不問傷兵,我方先覺不能,你們若忍心丟下這滿城傷兵讓敵人去殺,以後活著哪個再願做你們的部下他余程萬當日能拋棄屬下數千傷兵不顧,可我不能,我方先覺和你們這些師長團長們今日拋棄上萬傷兵而去,於心何忍」

    方先覺這番話語使得有突圍想法的其他人提也不敢提了。

    「那軍座,我們就一直守下去嗎」

    「守,當然守,委員長不是一直說嗎,不成功便成仁,我想我們今天無論成功還是成仁,總算是沒有辜負委員長的厚望了,哪一天,要真守不住了,大家一起最後再聚一次吧,大家都給自己留顆子彈,如要自殺,我方先覺第一個先動手。」

    8月1日,日軍圍攻衡陽的兵力增加到20萬人,守城官兵所餘不過三四千人。日軍在飛機配合下,對衡陽發動第三次總攻擊。方先覺致電蔣介石陳述困難的同時一再表示,「一定死守」次日,蔣介石給方先覺復電:「此次衡陽得失,實為國家存亡所餘必令各軍掩護,嚴督猛進也。」8月3日,蔣介石向衡陽外圍援軍下令:「著第62軍不顧一切犧牲,再迅速奮勇前進,如達到衡陽解圍,官升級,兵有償。」,「一死為國」。

    除嚴令62軍進行援救外,79軍、46軍、74軍,乃至第5軍的國軍唯一一支裝甲部隊都接到了誓死援救的任務。因為此刻衡陽之戰的得失甚至關係著中國軍隊在國際上的地位,部分美國人一度認為蔣介石「指揮無方」,要把盟軍在中國戰場的指揮權交於同樣在中國戰場指揮作戰的史迪威將軍,在某種意義上,衡陽的得失和委員長的政治前程息息相關。然而不幸的是,這支寄托著委員長解圍厚望的裝甲部隊並沒有發揮應有的威力,日軍早在7月24日的「特別情報」中就得到消息:國軍機械化部隊第48師及坦克第3團從廣西全州快速向洪橋及衡陽推進。當國軍坦克部隊循湘桂公路全速推進過來時,到達距衡陽僅10公里的二塘時,日軍早已準備好專門對付美式中型坦克的速射炮了,這個計劃就此擱淺。

    這一日清晨,參謀長孫鳴玉拿著一份電文再次匆匆而入:「軍座,軍座,援軍有消息了」

    方先覺一驚,幾乎從床上彈了起來:「衛兵,隨我到會議室」邊大叫著邊穿衣服連奔帶跑地奔到會議室。

    孫鳴玉手持電文:「軍座,62軍已經到了離衡陽大約兩里之地,黃軍長剛剛和我們聯絡過,他表示不日將和我們會合,共同迎擊當面之敵」

    「不日,不行,衡陽撐不了幾日,馬上給黃軍長發電,請他速速派兵前來,若衡陽解圍,我必重重酬謝」

    「軍座,黃軍長覆電」譯電員很快將一封電報交到方先覺手裡。

    「什麼,敵拒阻甚力,攻不進城。」方先覺的臉上浮過一絲疑云:「馬上告訴他們,我將派部隊破敵包圍圈迎接友軍入城,可否」

    「軍座,他們說行」譯電員將電報交到方先覺的手上,方先覺如釋負重。

    此刻的方先覺手上除了一支拆的七零八散的軍部特務營外,已經派不出其他人了

    「衛兵」

    「到」

    「你馬上到軍部特務營,命令曹營長收集所有能作戰的人員,殺出一條血路迎接友軍入城」

    「回來」

    平子沒跑幾步,又接到了方先覺的命令:

    「特務營沒幾個人了,傳達完命令之後,你也別回來,和曹營長一起前往迎接友軍吧」

    「是」平子一楞,雖然知道這一趟或許九死一生,但他卻並沒有因此對軍座有任何怨言,他知道,若非如今這個局面,方先覺是絕不可能將他這樣一個兵派往執行如此重要任務的。

    特務營連曹營長一起,加在一起滿打滿算也就一百來人了,作為方先覺身邊目前唯一的傳令兵——平子加入到這個隊伍裡,曹營長知道其中的意義:「老弟,軍座把你派來,這是把我們這個行動當作非常重要的任務了,或許,衡陽的得失,將和我們的行動息息相關,你加入到我們的行列,我也不會特殊照顧你,一切以執行任務為第一要務。」

    「長官,您放心吧,我心裡明白著呢,我知道軍座的意思,我不會再給軍座抹黑」曹營長對平子並無半分的瞭解,並不懂這個人身上到底有些什麼故事,他只知道,這個人是軍座派來的,是軍座目前唯一的衛兵。

    「那好,既然你明白我也就不囉嗦了,弟兄們,我們此行的唯一目的:殺出城外迎友軍,我們要給友軍殺出一條進入衡陽的通路,給我們萬餘衡陽的守軍殺出一條可以繼續活下去的生路」

    「不完成任務絕不回營」士兵們慷慨激昂,這些特務營的士兵人數雖然不多,但大多是老兵,是十軍的精銳,就是到了這個時候,也沒有半分氣餒。

    夜空如洗,月光將地面照得如白晝相似,那種摸黑偷襲的打算就這樣幾乎沒有可能了,曹營長一襲人馬閃電般竄出,數股日軍士兵手忙腳亂前往攔阻,卻明顯顯得有心無力,象徵性圍攻了一下,便將百餘人的隊伍放了過去。

    原來一來因為曹營長百餘人皆為十軍精銳,較難攔阻;二來因為此刻已是日軍第二輪強攻擊後期,就算整補後的兩個師團的日軍也已經打到了極度疲乏的地步,各步兵聯隊殘缺不全,不少日軍將領甚至在期望著衡陽守軍趕快突圍,而他們也懶得追擊,這樣雙方都可以結束這個漫長而可怕的噩夢,面對百餘人的突圍隊伍,那是根本懶得對付了。

    曹營長沒想到突圍這麼勝利,到得衡陽城外接頭地點——五里亭打響了信號槍,這才發現那裡空無一人。

    「我們上當了,援軍並沒有來」曹營長內心湧起一片悲壯:「怎麼辦,怎麼辦,軍座在盼著我們呢」

    「長官,我們回去吧」平子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複雜,他每天在方先覺的身邊,知道軍座苦盼援軍的願望是多麼的強烈。

    「營長,要不——我們別回去了」一名士兵卻怯怯地說:「留在衡陽是沒有活路的,再說,我們此刻已經跳出鬼子的包圍圈了,我們可以去尋找其他援軍的」

    「什麼,你不想回去了?」曹營長瞪了那名士兵一眼:「還有嗎,還有不想回衡陽的嗎」

    又有數名士兵站了出來。

    曹營長舉起了手中的槍,卻很快放了下來:「螻蟻尚且偷生,你們想繼續活下去,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但請記住,你從此不是我特務營的人,更不是我第十軍的兵,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長官,不能讓他們走」平子突然激動地攔住了曹營長:「長官,人都有怕死的心理,這個可以理解,我這人平日也是個貪生怕死的無能之輩,可今天,萬餘弟兄皆在城內,我們這些人出城是背負他們的期望出城的,我們今天沒有權利背叛他們,您也沒有——您是目前我們這些人的最高長官,您不管束就讓他們走了,他們即使活著也將內疚一輩子,一個人一輩子沒有尊嚴地活著,有何意義呢」

    「所以,您會害了他們,我不同意您這麼做」

    這些想法數日來平子想了無數次,他恨自己膽子太小,恨自己屢屢面對日軍的無能表現,他一直想做個有尊嚴的士兵,一直想不再窩囊,可一次次讓自己失望,也讓關心自己成長的人失望,這回見到數名士兵即將在大義面前失去良心而偷生人世,他有了一種迫不及待想要阻止的衝動,這一番話說下來,把曹營長說得一楞一楞的,他望著幾名尚未離開的士兵:「告訴我,你們將來會怨我嗎,你們會活得屈辱嗎」

    「營長」一名原本準備離開的中年士兵長號起來:「活著有什麼好,只是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我死了他們怎麼辦啊」

    「我也是,死算得了什麼,可家裡還有老母親」幾名士兵紛紛訴苦。

    「你們都是多少年的老兵了,沒人會覺得你們怕死,我知道,你們要走都是有原因的」曹營長哽咽著:「可你們想過沒有,真為了要活下來,城裡萬餘弟兄哪個想不出十來二十條生存的理由,哪個不是爹生娘養的,這位小兄弟說的對,他不愧是軍座的衛兵,回頭我還得謝謝他,你們也得感謝他,你們哪個還想走,請大聲和這位小兄弟說一聲,你他娘的是孬種,你他娘的想繼續活下去,好了,我不攔阻,我絕不攔阻就是,你走吧」

    「營長,我們不走了,絕不再走了,我們和弟兄們死在衡陽城就是」這些漢子說出離開衡陽城的活,原本受到生存慾望的極度誘惑,又絞盡腦汁掙扎了很久才厚著臉皮向營長提出要求,這回被平子和營長如此一說,一個個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了。

    曹營長的回城對方軍長無異當頭一擊。

    「什麼,接頭地點空無一人」方先覺言語中帶著憤怒:「都他娘的貪生怕死,我百餘人的隊伍尚能來去自如,他一個軍的人馬妄談什麼阻力,如今連接頭也是假的,真他**豈有此理」作為國軍的一個堂堂軍長,方先覺平日甚少說上幾句髒話,這回出口成髒卻也無法阻止內心的憤怒。

    「曹營長,你的人犧牲了多少?」

    「報告軍座,卑職幸不辱使命,百餘弟兄無一犧牲」曹營長說到這裡大誇平子在這次任務中的表現,軍座如何教導有方云云,他並沒看到方先覺根本沒心情聽他談這些,當知道援兵無望時,方先覺的期望又一次徹底落空,他對一直信誓旦旦的委員長甚至也開始有所懷疑,雖然他知道,並非委員長自己不想救他。

    「軍座,您看,曹營長一百多人尚能來去自如,要不我們」參謀長孫鳴玉趁機敲起了邊鼓:「堅守衡陽也一月有餘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我們都沒有對不起誰,我們早完成了統帥部一再修訂的任務」

    「不行,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方先覺一字一頓:「我只問你,城裡近萬傷兵怎麼辦,怎麼辦,就這樣置之不理?」

    「軍座,我的意思」

    「不必說了,我早說過,我是不會拋棄我的部屬離開衡陽的」

    「但是軍座,我們今天該如何是好,據可靠消息,大量日軍還在集結,不用多久,日軍可能發動比這一輪攻擊還要兇猛的進攻,但我們既無援兵,城內能戰的人馬也已經越來越少,就剩下數千又乏又餓的弟兄,很多弟兄都已經、已經開始抓老鼠肉充飢了」

    「抓老鼠肉?」

    「是的,老鼠肉」孫鳴玉點了點頭。

    老鼠肉是什麼味道不用說,平日裡就是極度噁心的動物,這會一月來到處死屍氾濫,這些老鼠多穿梭在屍體爛肉中,以吃這些污物為食,吃此等鼠肉,那真是說多噁心有多噁心了,一念到此,方先覺一陣嘔吐,前些日子廚房曾經送過一些肉食,他雖然覺得難吃無比,但此等境況也竟沒有詢問,此刻聽到參謀長的話,頓覺一陣反胃,直想把幾天的食物全都吐了出來,幸好這些日子連他這個軍長也真沒什麼東西吃,肚子一直空著。

    衡陽的天氣在逐漸酷熱,敵我雙方的忍耐度也一再延長著,十軍在煎熬,圍攻十軍的鬼子68師團、116師團等部同樣在忍受著煎熬,強攻一再受挫,日軍飛機卻開始朝城內撒下了滿天花雨的「歸來證」,偶爾還夾雜幾根香煙,以期動搖守城將士的決心。

    「能征善守的第十軍諸將士,你們的任務已達成。這是湖南人固有的頑強性格。可惜你們命運不好,援軍不能前進,諸君命在旦夕但能加入和平軍,絕不以敵對行為對待;皇軍志在消滅美國空軍」。歸來證上的宣傳語旁還畫了妖嬈的婦女。

    「傻子,你看這是日本的婆姨不,給你要不要」強子揮弄著一張歸來證,上面印了個類似日本娘們的妖嬈女人。

    「俺才不要婆姨呢,俺要打鬼子」傻子憨憨地笑著。

    此刻部隊的建制基本打亂,傻子幾個被周連長帶到了第八團,一起守衛西禪寺陣地。

    「連長,你看這婆姨如何」強子又把歸來證遞到了周連長面前。

    「去去去,小鬼子的東西,就這香煙還湊合」周連長將強子推開:「媽了個吧子,你們幾個記住了,從現在開始,可不興叫連長了,老子現在是營長」

    「營長,幾個人的營長捏這營長又做得了幾時」強子調侃著。

    「你個娃娃兵,能說點吉利的嗎」

    原來此刻八團守衛的陣地,半日之內犧牲了五個營長,這才輪到了他這個29團的編外之人來臨時擔任8團這個營的營長,而這個所謂的營,作戰人員甚至不夠兩百人,充其量也就只有一個加強連了

    第六百六十四章血戰衡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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