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向前!」
槍聲密集的響著,最前方開路的男人們紛紛倒下,卻依舊堅持喊著唯一的口號,這也是他們最大的願望,一直向前,走到生命的彼岸,一直到他們再沒有力量發出吶喊。*泡!書。吧*
鮮血順著殘破的衣裳流出,打濕了乾涸的街道,漸漸匯聚在一起,形成一條條悲傷的溪流。
為什麼晴空還能夠如此燦爛,為什麼驕陽不願意把整座城市化為飛煙?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失去了應有的反應,密集的槍聲終於停歇,幾十萬人聚攏的街道一片寂靜。慢慢長街瞬間安靜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片騷亂和哭泣聲,前方的人群紛紛向後退縮,後面的人們向前擠動,人們害怕了,這是一種天性中對暴力的屈服,對死亡的逃避。
尖叫聲此起彼伏,毫髮無傷的人們四處亂竄,卻不知道哪裡才能有安全的角落能容納下自己卑微的生命。
安然靜靜的看著天空,眼神散亂。也許今天死去的這些人中,在曾經的時空中都能夠幸運的活著,可是他們卻因為安然的出現而逝去了自己生命,這究竟是對,還是錯?
卡尺壓在他的身上,身體逐漸失去溫度,少言寡語的保鏢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證明了自己的忠誠。擺了擺頭,身邊的人很少,衝鋒在一線的本土華人們已然扔下了手中簡陋的武器逃命去了,只剩下幾十個在槍聲中倖存的男子,那些都是來此中華城的
輕輕撐起雙手,慢慢坐了起來,把再也無法睜開雙眼的部下小心的扶到一邊,安然緩緩站起身挺直了脊樑。如果真的需要鮮血才能喚醒什麼,那麼此時他願意流盡自己的每一滴血,只為了讓更多的人不再彎腰。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尊嚴。
「中華城的人全部站起來,站起來!」安然用盡力氣大聲喊道,大腿上一陣劇痛,鮮血已經把褲管浸得通紅。
站起來了,一個,又一個,只要還一息尚存,拼盡全力也要站起身向前走,就算身體還在搖晃,就算隨時可能倒下,但就算是倒下,他也是看著前方。
淡淡的掃了一眼對面那些黑洞洞的槍口,安然忽然發現自己真的不是那麼怕死,真的不是那麼自私,原來自己也有無所畏懼的時刻。
轉過身,樂凌已然跳下了車,踉蹌著向自己奔跑而來,安然咧咧嘴,給了淚流滿面的女人一個最燦爛的笑容。
「為什麼要停下腳步?」安然大聲問道,指著身後隱隱在向後退縮的人們,可惜他的話沒有人在意,更沒有人能夠聽得清。
「安然……」一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身體,樂凌緊緊的抱著男人,用自己的身體遮擋著後面隨時可能噴射而出罪惡的子彈,緊緊的抱著。
「不用管我,把話筒給我,扶我到車上去,去那個最高的位置。」安然輕輕的說道,心靈的悲痛永遠大於身體的創傷,看著一個個面對暴力畏縮的人們臉上恐慌表情,他的心裡在哭泣,在破碎。
「不要,那裡太危險了,我害怕……」樂凌低聲的啜泣,安然是她的全部,如果他出現了意外,樂凌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有怎樣的意義。
「快,扶我上去!如果今天失敗了,那麼我寧願死在這裡!」安然一把掙開,艱難的向前邁步,用盡全力。
一步一步,向前拖動著腳步,樂凌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快步追了上來努力的支撐著安然的身體。
「你們害怕了嗎?害怕他們手中的槍發射出來的子彈,卻不怕自己的靈魂永遠沉淪?」安然的聲音格外沙啞,透過汽車上的擴音器,透過隊列中無處不在的通話器,擴散到漫長隊列的每一個角落。慌亂的人群中安靜下來,人們茫然的看著這個渾身血跡的男人,看著站在那面鮮紅的旗幟前面,搖搖欲墜靠背後女人支撐才不至於倒下的男人。
「今天,今天,我們站在這裡!站在印度尼西亞的土地上,站在雅加達,站在這塊我們祖先用辛勤汗水澆灌的土地上!我的身後,是雅加達港,三百年前,我們祖先踏上這個港口,成為了印度尼西亞這塊土地上的一員,帶來的是文明和文化,帶來的是繁榮與和平。現在,經過了三百年,三百年的時間洗禮,他們的英靈卻只能聽見你們的哀號和哭泣……
現在我的面前,不只是站著一個個驚慌失措的人,而是站著的是一個民族,一個在屈辱中呻吟的民族!面對槍口,你們準備逃避了嗎,開始搖尾乞憐了嗎,你們的尊嚴準備好了讓人踐踏了嗎,你們準備好了讓子子孫孫一生下來,就成為爪哇人的奴隸了嗎?你們準備好了,讓華夏民族的驕傲要因為你們而被踩進泥濘中萬劫不復了嗎!
53年前的泗水慘案,你們屈服了,用哭泣和祈禱換來的是什麼?卻是52年前的萬隆慘案,是文登慘案,是山口洋慘案,是巴眼亞底慘案,是巨港慘案!這是你們生活的地方,一個暗無天日永遠看不見陽光的地方,這是你們所期望的嗎?你們期望的就是變成爪哇人的奴隸,任人宰割驅策屠殺?
那些爪哇人騎在我們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他們隨意踐踏我們的尊嚴,一個亞洲大陸上最古老的民族的尊嚴!請你們告訴我,你們是選擇成為一個敢於昂首挺胸迎接死亡的自由鬥士,還是要成為一個也許能夠在他們的憐憫下苟延殘喘的奴隸?!」
你們或許要說:安然先生,我只是想活著,卑微的活著而已。是的,你的想法很對,生命實在是太重要了。但是我要告訴你們,這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比生命更重要,那是自由!那就是尊嚴!
只要我們依舊不能自由的行走在這片土地上,我們的尊嚴就不存在!只要我們不能自由的用母語攀談,我們的尊嚴就不存在!只要身份證上的二等公民標記一天不去除。我們的尊嚴就不存在!只要我們的文化還被明令禁止出現在任何場所,我們的尊嚴就存在!只要那些爪哇人對我們的歧視一天不去除,我們的尊嚴就不存在!只要這個國家的其他人,在聊天的時候說到華人這個字眼的時候會發出一聲輕蔑的笑聲,我們的尊嚴就永遠不存在!
我們需要的,不是靠俯首帖耳換來的卑微的生命,而是一個生存空間,一個民族地生存空間!這生存空間,不是靠乞求和憐憫來實現的,而是靠我們所有人的鮮血來實現的!
別人欺辱我們,哪怕是最弱小的民族也來踐踏我們,我們只會呻吟著,哀叫著不敢表達一絲自己的憤怒,這樣的人,是沒有骨頭的!這樣的人,是低賤的!我們應該用全部的力量,用我們的行動,讓他們知道我們的憤怒!我們應該用鮮紅的血,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一群只知道乞哀告憐的懦夫!
你們要記住,一個只懂得哭泣的民族,是一個沒有骨頭的民族!一個不敢面對屠刀的民族,是一個沒有骨頭的民族!當我們地尊嚴、自由和生存地空間都遭受踐踏的時候,還不知羞恥地把頭埋進沙子的民族,是最可恥的,你們最後將毀掉自己,滅亡自己的自由尊嚴乃至一切。」
安然的聲音很沙啞,很乾澀,但卻鏗鏘有力,卻能激起人們心底最後的尊嚴。
緩緩的,人們停下了哭泣和慌張,慢慢抬起的頭顱。撿起地上的木棒,有人重重向前邁動腳步,神情是那麼的莊重肅穆。然後是一個、兩個、三個……成百上千個,成千上萬個,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
安然笑了,笑容如此的燦爛,面對著幾十萬已經抬起頭的人們,面對著全世界正注視著他的人們。
「我很驕傲,我看見了一種叫做尊嚴的東西,這種東西還在你們的身體之中。現在我的面前,是一個留著永遠不屈血液的民族!這血液,曾經在我們祖先的血管裡面流淌過,他們沒有屈服過,現在,它們依然在我們的身體裡面汩汩奔湧,你們告訴我,你們願意它冷卻嗎?」
「不願意!」
這是吶喊聲,發自幾十萬人心底最深處的吶喊,是靈魂的吶喊。這吶喊,衝破雲霄,衝破世間的一切桎梏,響徹在每一個能夠聽見它的人們的心裡。
「能夠團結人們的,有兩件東西: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犯罪。今天的他們,選擇了共同的犯罪,用屠殺來證明了這片土地上的罪惡。而我們,我們只有用烙印在每一個華夏子孫血管上的尊嚴來作為我們的理想,我們會為了這理想流盡我們的最後一滴血!在今天的雅加達,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拯救我們的民族,只有這理想!他們的歧視和屠殺,是一個我們人生中最大的恥辱!我們有直面這個恥辱的力量和勇氣,做你們想做的吧!就像我們的祖輩一樣挺起胸膛,讓我們高舉著那面自由和尊嚴的旗幟向前走!
假如你們期望戰鬥,那就去戰鬥吧!然後我就能夠看到你們是五百萬爪哇人的奴隸還是五百萬堅貞不屈的印尼華人!
今天,我,安然,也會和我們勇敢的先輩們一樣,舉著屬於我們尊嚴的旗幟衝在最前方!哪怕是倒在自由之路的頂端,我也會微笑著進入天堂!我會見到那些華夏民族的榮耀的祖先們,我可以昂著頭顱走到祖先跟前,我可以驕傲地對他說:我,你的子孫,沒有給你丟臉,我為偉大的華夏民族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我們不為奴役而戰!我們為自由而戰!我們不是機器,不是牛馬,我們是人!是從來沒有屈服過的中華人!
讓我們以炎黃後裔的名義團結起來,為一個新的、公平的世界而戰!我們為自由和尊嚴而戰!為那些奴役我們的人低下頭顱而戰!為我們不需要整天擔驚受怕而戰!為我們的尊嚴而戰!為我們現在許下的諾言而戰!
來吧,所有的炎黃子孫,讓我們為我們的祖先的榮耀而戰!為我們的子孫後代能夠驕傲地宣傳:我們是從來不屈服的中國人而戰!」
這是一個人的聲音,更是千百萬人的聲音,是全世界華人的聲音。
「我們為了尊嚴和自由,為了永遠不再受人奴役,向前,向前,一直向前!」
汽車緩慢而堅定的向前,安然舉起那面沾染了無數鮮血的旗幟,望著前方密密麻麻的槍口,坦然面對。在他的身後,是一個個堅毅的腳步,一顆顆血脈僨張的心臟,一個個不屈的靈魂。
「我的同胞們,中華民族萬歲!自由,萬歲!尊嚴,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