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出您請我來是因為什麼原因,我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和您這樣的大人物恐怕不會有什麼交集。」安然斟酌著緩緩答道。
老柯克笑了,六十歲的老人滿臉的慈祥,當然,也許只有不認識他的人才會這樣認為,安然肯定不會這麼想。在安然看來,這個老男人笑得很陰沉。
「孩子,我想咱們必須要帶著誠意進行交流,我對你的情況不是很瞭解,但你騙不了我。也許在我們正式談話之前,我需要向你稍微介紹一下目前你即將面臨的困境,好嗎?」
老柯克說起話來慢條斯理,和剛才在門口時判若兩人,安然點點頭,他很想知道這一切是因為什麼,為什麼剛下飛機就會有人找上門來,他不記得自己在美國得罪了什麼人。那位沈臨風沈公子自然而然的被他忽略了,因為沈公子是香港人,而且貌似家裡做的是正當生意,並不是黑社會。
「首先,我需要告知你的第一點,我這次請你來做客,是為了救你們,所以請不要對老柯克的好意產生誤解。」
安然訝異的反問:「救我們?」
「如果我不請你們來做客的話,估計最多在一個小時之後,你的屍體就會出現在拉斯維加斯旁邊的沙漠裡,然後被鷹鷲當作食物。」
「呵呵,」安然口乾舌燥,老柯克的音調四平八穩,可話裡的含義讓人不寒而慄。這是真的還是他在恐嚇自己?男孩無法分辨,他需要知道答案。
「為什麼?我不覺得會有什麼人會傷害我。」
對於安然這個問題,老柯克奇怪的反視一眼:「難道你不知道?你忘記過得罪了什麼人嗎?那個人只比你晚半個小時到達拉斯維加斯,也許他現在就在你酒店房間的門外了。」
「你是說那個香港人,沈家的那位?」
「非常正確!」老柯克大讚一聲:「看來你還是記得的,現在的孩子對危機太馬虎了,我要是你,一定不會在得罪了人之後這樣大搖大擺的單獨出來旅行。你可是把沈臨風得罪得很慘,聽說好萊塢警察局裡的小朋友們深深的傷害了他。」
「所以你的仇人跟隨你們到了拉斯維加斯,而且找了一些幫手準備向你報復,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安然長出了口氣,就現在的情況來看,不管面前的這個老男人說的是真是假,最起碼他們並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最多是想要一點利益,用錢能解決的問題,對於現在的安然來說就不是問題。錢沒了可以賺,命要死稀里糊塗的沒了,那才是真正的完蛋了。
安然只是一個普通人,既不偉光正,也沒有一身虎膽。貪財好色,膽小怕死是他的本性,再加上一點點虛榮心,這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人。
「那,您為什麼會選擇幫助我?」
「呵呵,我很喜歡你,孩子。」老柯克說話總是喜歡兜圈子,可惜他沒有中國官員那種說上半個小時等於一句話都沒有說的天賦。「你在洛杉磯做的事情我大概都瞭解了,所以我覺得你也許能幫我一個小忙。如果你願意幫助我,那麼你將是我的朋友,對待朋友老柯克會很熱情的,而且我能保證你在美國的安全,直到你踏上回國班機的那一刻。」
「我能幫您嗎?」安然不太相信老柯克的話,自己是一塊什麼料自己清楚。要不是帶著記憶重生的話,自己將和前世一樣庸庸碌碌,整日要為了生存而奔波勞累,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一間陋室,不會有心情來美國旅行。
「說實話,我本來是這麼認為的,但是現在又不確定了,因為你的年齡得不到我的信任。」老柯克淡淡的答道:「不過我還想試一試,因為這件事情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希望放棄這樣一個機會。」
「請說。」
老柯克想了想,慢悠悠的說道:「我想在談到正事之前,必須先介紹一下自己,我的名字叫柯剋剋爾科裡恩。也許你會很好奇,為什麼一個拉斯維加斯開酒店賭場的傢伙會需要你的幫助,那是因為我不光是從事酒店賭場行業,我的名下還有一家電影公司。」
「米高梅?」安然在聽到老柯克說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明白了,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了。這個掌握著曾經是好萊塢最顯赫電影公司的人,一手把米高梅推進了地獄。
《亂世佳人》、《魂斷藍橋》、《指環王》、《綠野仙蹤》、《雨人》,這些都是米高梅的代表作品,米高梅公司還有一部全世界大人孩子都愛看的動畫片《貓和老鼠》,成為動畫電影史上不可超越的巔峰。
「是的,米高梅是我旗下的公司,所以我今天才會請你來這兒。」老柯克憂慮的說道:「我聽說你和馬丁有一個合作計劃,裡面的內容非常讓人震撼?」
原來是因為這個?安然知道這個老男人一定知道了不少東西,再隱藏下去完全沒有必要。「沒錯,是有一個小計劃,可是我想不出自己能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地方,你要知道我對電影公司一竅不通。之所以我和派拉蒙簽訂協議,那只是我喜歡電影這個東西,並不代表我能拯救一個電影公司。」
老柯克思索一下,忽然問道:「據我所知派拉蒙現在的情況也很不樂觀,馬丁已經在不斷的接觸有興趣的買家,也許半年或者一年之後,你的合作夥伴就會換一個新老闆了。米高梅雖然比派拉蒙的現狀差一些,但相差並不是太多。」
「您的意思是」安然沒有聽出老柯克的意思,道理是沒有錯的,可老柯克說這個是想表達什麼?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選擇派拉蒙合作,為什麼不是華納,不是福克斯,不是環球。要知道以你開出來的條件,好萊塢任何一家公司都會歡迎的。而你,在有很多更好的選擇的時候,偏偏選擇了一家經營狀態並不良好的公司,那為什麼又不能是米高梅呢?」
為什麼?安然當然知道自己選擇派拉蒙的原因,正是因為派拉蒙的財務狀況不好,所以和他合作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男孩的利益並不單單指票房,更是電影拍出來的衍生品,海報、錄像帶、光盤和周邊產品。不和其他的公司談,是因為不可能有像派拉蒙這種只要面子不要裡子的合作夥伴的。至於米高梅,男孩壓根就沒想過,這個老柯克是美國著名的賭王,賭王是什麼人?哪個正當的商人喜歡和黑社會打交道?
男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真的不好回答。
老柯克很有耐心,穩穩的坐著等待,客廳裡的座鐘滴滴答答的走著,一切安靜極了。
良久,安然終於開口了:「柯克先生,您真的喜歡電影嗎?您是出於什麼目的買下米高梅,是商業投機,還是想把米高梅從困境中拯救出來?」
老柯克歪著頭,看著門外綠油油盎然的草坪答道:「我知道你為什麼會有疑問,有很多人說過,我只是為了米高梅數目龐大的地產和輝煌的聲望而買下它。我承認,在當時買下米高梅的時候,我的資金的確出了一些問題,所以我拋售了部分地產,也抽調出不少資金經營酒店。但是人們卻總是忽視一點,我持有米高梅長達二十年。」
老柯克越說越激動:「二十年來,米高梅我兩度把米高梅賣出去,然後兩次在別人拋棄它的時候把它收購回來。如果不是對米高梅有感情的話,我不需要這麼做,完全不需要。我的財富已經足夠享受一生,我的權利在拉斯維加斯說一不二。我很想讓這家公司能夠重新站起來,重新成為好萊塢乃至全世界影響力最大的電影公司。」
安然問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您想在我這裡得到什麼呢?」
「是啊,我想得到什麼?」老柯克自己都變得疑惑起來,他派人請安然過來是一個很匆忙的決定,在接到洛杉磯的老朋友安東尼的電話之後,他立刻安排好了一切,因為時間太緊了,老柯克根本沒有時間細想自己究竟能在這個神秘的中國孩子身上得到什麼。
安然不敢給他沉思的機會,要是萬一這個老傢伙後悔了怎麼辦?真要是如他所說的那樣,沈臨風已經到了拉斯維加斯,估計自己一走出這個莊園,就真的有可能被扔到沙漠裡自生自滅。
「柯克先生,你想聽聽我給您的建議嗎?對於米高梅的。」
老柯克從思考中清醒,微微點頭。
「米高梅從曾經的風光無限到現在的落魄,主要是反托拉斯法案的功勞,但是它並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您,曾經掌控了米高梅二十年,但是這二十年裡米高梅沒有任何的轉機,反而越來越衰敗。相反其他的電影公司為什麼能堅挺,您思考過這個問題嗎?」
「拍電影並不是開賭場,經營電影公司也不是經營酒店,柯克先生你陷入了一個誤區。單純的資金投入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每一部大製作的電影都存在驚人的風險,也許米高梅在有資金投入之後支撐一段時間,但是不管是哪個老闆都無法承受一個無底洞。更何況似乎您並沒有給米高梅投入多少資金,據我所知在過去的十年裡,每一年米高梅出產的影片比其他的公司少許多。」
安然的話或許正好說到老柯克的痛處,老柯克臉上一紅,但沒有做聲只是看了男孩一眼,又再次低下頭去思索。
「我也許能理解你的心情,柯克先生。對於一個商人來說,手下的某個公司在連續幾十年都歷經虧損,是一件讓人痛心的事情。沒有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情況下,願意持續不斷的把金錢投入到一家只會虧錢的公司。我相信您是希望米高梅能夠重新振作的,但是您並沒有看到問題的根本。米高梅的問題並不在於資金,而是在於觀念。」
「這是一個改革的時代,也是一個轉型的時代。拉斯維加斯也在轉型,不是嗎?由一個只有賭博的城市,向旅遊度假城市轉化;由罪惡之都變成度假聖地,多麼美妙的轉變啊。同樣的道理,米高梅要想起死回生,就必須像拉斯維加斯一樣轉變。」
「米高梅為什麼會生存艱難,和華納、福克斯這些運作良好的公司之間的區別是什麼,您知道嗎?」
安然用一個疑問句,結束了這段長篇大論。男孩彷彿說得累了,端一起杯水潤著嗓子。老柯刻苦苦思索著,許久搖頭,表示他想不出安然要的答案。
「不是別的,而是因為老闆不同。華納的老闆是時代華納,而福克斯的老闆是默克多傳媒集團,所有經營成功的電影公司的老闆都有一個相同的身份,那就是大型媒體集團。有這樣的老闆,才有真正的發展。有媒體集團作為後盾有一個先天優勢,那就是宣傳。再爛的一部影片只要宣傳到位,都能吸引人們走進電影院。而米高梅的老闆,您是一個賭城大亨,您能給米高梅的電影事業帶來什麼呢?」
「更何況在米高梅的運作上,您出現了很大的失誤。電影在這個時代已經不是單單依靠發片來賺錢了,而是形成了一條產業鏈,與電影有關的圖書、DVD、玩具、紀念品、遊戲、主題公園。也許一部電影的票房是虧損的,但是後面的產業鏈會把這部電影的虧損成倍的賺回來。」
「如果意識不到這兩點,您永遠找不到讓米高梅起死回生的辦法。單純的投入資金髮片,永遠是一筆虧錢的買賣,在這個競爭激烈的時代,人們的選擇太多。拍攝十部電影其中會有七部票房虧損。不要只把目光關注到那些大紅大紫賺錢的電影上,而是該看一看別人的衍生產業如何彌補失敗電影的虧損。」
安然一口氣說出後世對米高梅的失敗總結,再沒什麼可說的了,接下來只能是讓老柯克自己去思考。
老柯克微閉著眼,坐在那彷彿進入了沉睡之中。安然口觀鼻鼻觀心的坐著,細細的查看面前的白瓷杯,就像考古學家打量世界上只有一件的古董般。周慧敏做不到男孩的那種姿態,只能侷促的坐在男孩身邊,雙手互握以此排解著自己的緊張。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十分鐘、十五分鐘,當時針轉到下午三點整,報時鐘聲敲響的那一刻,老柯克如夢初醒般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