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乾笑一聲:「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再說了罷?明,什麼瞞得過你去?」
「不行!你不說清楚,以後休想我理你。」初晨斬釘截鐵的拒絕。看著他的臉色從白轉到粉紅,又從粉紅轉到青白,心中暗樂,「你也有今天?」
彥信歎口氣,見實在是躲不過去了,只得無奈的說:「好吧,我承認,我最先開始真的是恨著你和你母親的。我承認,我開始只是想和彥寧爭,然後報復你母親,報復風氏。但我很快發現,你其實就是一個不懂得對自己好的傻瓜。像你這樣的傻瓜,不能做我的對手。」
「你是那樣的美好,明知道自己的母親是那樣的人,她那樣的對你,你仍然可以為了她,為了家族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情,我認識的人中就沒有你這樣傻的。就連我,也時刻在怨恨著父皇,恨他那樣對我的母親,恨他那樣忽視我,讓我吃了那麼多的苦,他卻從來不曾皺過一下眉頭。那種恨,浸透到了骨頭裡,任他用多少的賞賜和寵愛都換不回來。」
「每次他給我封賞的時候,我都告訴自己,這是我應得的,是我比別人付出了十倍還不止的努力換來的。如果不是我努力,我早就成了一堆白骨,沒有人會記得我,更沒有人會記得曾經為蘭若皇朝的繁榮昌盛付出過巨大代價的易皇后。
他越是賞我,越是縱容我的那些惡行,我就越是恨他,我變著法子的讓他的那些兒子和老婆們難過痛苦,讓他們嫉妒得發狂,偏偏又不能把我怎麼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仇恨在心裡爛成了泥,開始發臭發餿,我甚至覺得我週身都散發出腐爛的氣息來。這個時候我遇上了你。」彥信笑著看了初晨一眼,揉揉她的亂髮。「你在想什麼?」
初晨在想,彥信這樣的恨瑞帝,那麼天維鈺是否也在恨著獨絕呢?雖然她不是很清楚天維鈺的身世,但可以想像,獨絕曾經那樣狂熱的疼著彥信,他和他母親地生活想必也好不到哪裡去。她搖搖手,「你繼續。」
「你是個獨一無二的傻瓜。你那樣傻,就是心裡在滴血,哭著喊著要和你母親作對,實際上無一不是在替她打算,就連反抗的方式也是那樣的孩子氣。如果換了是我,我會讓她每天每夜都睡不著,後悔生了我這個兒子。你和我如此的不同,我千方百計接近你,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會傻到什麼時候才會回頭。也多虧了你這樣的傻,要不然我怎麼可能娶到你?」
「我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你,想要得到你對人那份全心全意的好。我以這樣那樣的借口偷偷跑去看你,故意激怒你,看你笑或者看你憤怒的對我伸出爪子,我才會覺得我還沒死,我是一個活著的人。我千方百計把你騙到手,娶到你地那天晚上,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但是我知道你不愛我,甚至是恨著我的。如果有機會,我相信你一定會毫不遲疑地離我離得遠遠的。我試著想讓你和我過一種互相喜歡的生活,結果你說,你沒時間陪我玩。我心裡當時就涼透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和你母親之間的仇恨,也不知道你是怎樣想的,我甚至不知道,哪一天,你會聽你母親的話,為了你的家族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但我知道,如果有一天,你真地愛上了我,一定會真心實意的對我好。所以我控制了你的一切,不停的威脅你,想要留下你,強迫你對我好,但又很清醒的告訴自己,我是在自欺欺人。我不敢讓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我怕你知道了會更加變本加厲的傷害我,讓我所有的威脅都成笑話。到了那個時候,我怎麼留住你?」
「你從來不知道你對我微笑地時候我有多幸福。儘管很多時候。你都是在敷衍我。你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我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你熟睡。在夢中憂傷地皺緊眉頭。我知道你不快活。但我天真地以為。只有我才能讓你快活起來。總有一天。你會看到我。你說。你對管家沒有任何興趣。也就是說。你對我們地那個家。沒有任何興趣。我當時心裡就像紮了針似地難受。我那樣逼你。只是希望你能起來和秦嬤嬤爭搶管家地權力。想要你也會吃醋。那樣。最起碼也可以證明你還是在乎你這個廣陵王妃地權力和身份地。但你吃醋。還要我斷了你地火牆才能逼著你吃。」
「我一次一次地失望。一次一次地充滿希望。又一次一次地絕望。我想。如果有個孩子。也許會好一些。你是那樣善良。最
為了孩子。你也不得不對我好一些。但結果。你根我地孩子。那天。我實在是難過極了。你用金簪抵著我地咽喉。我當時甚至是希望你給我個痛快地。如果我死了。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第二天早上。我怕看見你厭惡地目光。早早出去以後又後悔。我想跟你道歉。想好好跟你談一談。結果走到門口。就聽見你跟阿憐說。我不配做你孩子地父親。」初晨看了他一眼。她和阿憐說這話地時候。他就在外頭聽著嗎?她記得當時他一大清早就摔門而去。留下狼狽地她獨自面對潤雨和一大幫子人。
彥信地嘴角噙著一絲苦笑。「那個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我真地錯了。當我想要糾正這個錯誤時。你卻不肯給我機會了。你什麼都不在乎。你是那樣地冷酷自私。你地眼裡看不到我。如果不是我一天逼迫著你。你根本就懶得看我一眼。其實潤雨。我並沒有把她怎麼樣。我開始是想利用她。後來只是想氣你。我以為你會把她打死。結果你居然不在乎地讓她做姨娘。我氣死了。」他飛快地瞟了初晨一眼。
「你知不知道。你只要肯對我真心實意地笑一笑。對我說。你其實很喜歡我。我就會心甘情願伏下去吻你地腳。但我只在你眼裡看到厭惡和不信任。請原諒我。我也是有自尊地。我被你那樣地輕視。我很難過。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我利用你。但我真地只是想要讓我們都能好好活下去。我不想要你死。我也不想死。」
「我知道只要那個人還坐在金鑾殿上,總有一天,我就不得不娶左清,不得不娶其他的女子入門。你肯定會更恨我,更想離開我,我害怕極了,我是那樣的自私,只想把你留下,只想用孩子把你留下。只有在夜晚,看不見你眼睛的時候,我緊緊抱著你,我才覺得你和我要近一些。」
「你不知道,我嫉妒你周圍所有的人,因為你對他們任何人都比對我好。我的一生中,美好的東西那樣少,我自然想拚命把它留住。對不起,我不是真的想要你難過,不,我難過,我也不想要你好過,我其實只是一個普通的,愛嫉妒,自私的男人。我想,如果你不愛我,最少我也要你記住我,不管用什麼方式,真的很對不起。」
他把頭埋入她的頸窩,喃喃的重複:「對不起。我做了太多的錯事,真的很對不起。」
初晨的眼睛又酸又漲,臉上濕濕的,她從來也不知道他是這樣想的,從來也不知道他會害怕,會恐懼。在她心裡,他一直都是一個冷酷,善於掩蓋心思,膽大妄為,傲氣十足,野心勃勃的人,哪裡想得到,他也會如此?
她歎了口氣:「你這樣愛人的方式,未免也太激烈,太極端了些,我有些受不住。你總是擺著一副臭臉,天天要和你猜心思,太累了。你不知道,你每次對我好,我都會懷疑你是不是別有所圖?你總是剛剛把我捧上了天,接著又狠狠把我摔下地,我受不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了。」他翻來覆去就是那一句話。
「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雖然是她逼著他的,但她知道,以他的性格,如果他不願意說,就是用鋼釬去撬他的嘴,也未必能讓他開口。她相信,假如此刻他們還在京城豪華的廣陵王府裡,順風順水,錦衣華食,她永遠也不會等到他這樣一番話。
「我只希望以後你能快樂的渡過下半生,不會因為我的原因而心存仇恨和懷疑。」他沉默很久之後,燦如春風的一笑:「我的身體很弱,移動的速度會很慢。我們的糧食和水太少,遠遠夠熬到那個時候。我想,可能會有那麼一天。假如真的那樣了,你要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你知道,我們在戰場上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我們通常都會選一個好地方下刀的,那裡的血最少,肉也要細嫩一些,最關鍵的是,一眼看上去,都看不出來的。」
初晨不敢置信地盯著他,他的笑容燦爛,眼神平和,就好像是在和她討論這隻羊哪裡的肉最嫩最好吃那樣再平常不過。他是在喊她,等他死了之後,如果沒有食物,她可以吃了他。初晨只覺得他那個笑容無比的刺眼,刺得她眼睛疼得止都止不住,直往外冒眼淚。
彥信被她止不住的眼淚嚇了一跳,輕輕拍她的肩膀,「跟你開玩笑呢。被嚇著了吧?我很快就會好的。」
她只是固執的甩開他的手,背對著他,無聲的抽泣,輕輕的顫抖,始終不肯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