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前,蕎山鎮外——
初晨逃出蕎山鎮不過兩里路就遇上了阿憐,阿憐對她做了個手勢,表示人已帶到。陰影中緩步走出一個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初晨一見他就語帶譏諷:「原來是您老人家啊?你倒也是一諾千金,來兌現你的諾言了。你是來幫我收屍的?」就是因為他在妙香山上的臨時倒戈,才害得她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她要讓他加倍還回來。
中年男子歎了口氣,「你又何必這樣冷嘲熱諷呢?我原來答應助你逃走,卻因為阿憐而臨時改變了主意。那是因為我們都以為你會好的。你跟我走吧,我負責安全把你送去一個隱秘的地方,那裡將會有人教導你,不出三年,我保證你能比現在強上十倍。這樣我們能兩清吧?」
初晨的神情略略放鬆下來:「你確定,獨絕?」
獨絕輕輕笑了:「小風,難道一次意外就讓你對我失去了信心?我可不願沒完沒了地為你的一次救命之恩付利息。」
「如果過了三年,我沒有達到你說的那個高度怎麼辦?」
獨絕翻了個白眼:「我都說保證了,你還要我怎樣?」
「保證?你怎麼保證?你一直陪著我?要不然三年後我到哪裡去找你?」誰知道這三年她會遇到些什麼情況?
獨絕不高興地說:「什麼你啊我的,我好歹也算是你長輩。如果真的是那樣,你可以在天下英雄面前罵我是龜孫子,可以了吧?」
初晨搖頭:「我在英雄面前罵你是龜孫子有什麼用?反正你掂量著辦,如果是師傅不好或者是因為其他原因,我沒有達到你說的那個高度,那麼你就要為我做三件事情。你敢不敢答應?如果敢,就發誓。你也別怪我不信任你,我可是被你害慘了。」
獨絕張嘴結舌,直瞪瞪的望著初晨。這個女人狡猾得很,三件事情,如果其中一件事情是要他做她三年或者五年的保鏢,他是不是也要答應?那他不是吃死大虧了?
初晨與他相識在五年前。因為他當時被仇家追殺受了重傷。受了她地救助恩惠。他當時看她慈眉善目。溫柔細緻。以為她是觀音菩薩轉世。誰知道。她狡猾如斯。不過幾劑傷藥。一點乾糧並兩袋水地代價。她搖身一變就成了他地救命恩人。一封密信就讓他千里迢迢從颶風雪原來到京都。成了助她逃婚地秘密武器。雖然最後他背棄了諾言。但現在看來。他即將付出地代價遠遠大於當初應付出地代價。獨絕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他怎麼當初就不能忍忍。偏偏被她那樣清純美麗地笑容給迷惑了。放心地接受了她地那些東西呢?
他地表情沒有逃過初晨地眼睛:「你不會是又要後悔了吧?我就知道你是唬我玩。」她回頭看向阿憐:「嬤嬤。你看我說不能相信他。你偏不信。還說什麼他最可靠。」既然獨絕這麼聽阿憐地話。她怎麼能不好好利用呢?
阿憐還沒開口。獨絕已經對著天空發誓了。他回頭望向初晨:「你滿意了吧?」
初晨沒有理他:「嬤嬤要連夜趕回去吧?」阿憐必須再回王府呆一段時間。否則會引起人懷疑地。
阿憐剛走。獨絕就問初晨:「我免費幫你做一件事情。要不要我替你殺了他?」
初晨沒有吱聲。反而重重地打了馬一鞭子。率先向前奔去。獨絕眼裡閃過一絲不明意味地光芒。打馬跟上:「小風。你想不想哭?」
初晨不防他會用如此直接的方式點破她此時心中的感受,她搖頭,「我今後不會再哭了,我要讓想要我哭的人去哭。」
獨絕呵呵一笑:「你知道我這麼多年為什麼可以一直獨絕於天下嗎?那是因為我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啊!今晚我們喝酒吧?」
一直以來初晨都以為獨絕是個話不多的人,和他相處多了才知道他有多囉嗦。聽到他安慰的話,心中湧過一陣暖流:「我喊你大伯吧?」
獨絕道:「不行。」見初晨臉色一黯,又道:「不過你可以喊我一聲叔叔。」他搖頭晃腦:「大伯,聽上去好像我有多老似的,叫叔叔。人家還沒成親呢。」
饒是初晨心中難過,卻也被他那故意做出的滑稽樣逗得開懷。
一月後,無名小鎮上,一家客棧二樓紅燭高照,獨絕酩酊大醉,用筷子敲擊著碗低唱:「人生有幾?念良辰美景,一夢初過。窮通前定,何用苦張羅?命友邀賓玩賞,對芳樽淺酌低歌。且酩酊,任他兩輪日月,來往如梭。」歌聲蒼涼淒切,唱著唱著竟潸然淚下,伏在桌上哭得不能自已。初晨斜靠在窗邊,望著蒼茫夜色中的點點星火,神態幽黯。她耳邊還迴盪著獨絕對她吐露出的秘密,原來阿憐臉上的傷,就是獨絕劃的。但細問到深處,獨絕卻怎樣也是不肯講了,傷心人,不止是她一個。獨絕不過一罈酒就醉成這個樣子,想必也是因為傷心人飲傷心酒,醉的要快些。
店小二輕輕敲了敲門:「客官,請問可要添些酒菜?」
初晨方想起夜深,歉然道:「小二哥,麻煩您搭把手,把我大伯扶進房裡去吧,這裡撤了就行。」她遞過一塊碎銀,小二笑瞇瞇地謝過,初晨看著小二那雙細白纖長的手,若有所思,神情自若地幫著安頓了獨絕。
初晨把身子並頭一起深深埋入水中,任眼淚不停地流。為什麼,她明明那樣恨他,卻無時無刻不在想他?她無數次的對自己說忘了以前的一切,也竭力不去想他。可是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就是偶爾睡著了,她也恍惚是在他溫暖有力的懷裡,卻又突然驚醒,想起他不愛她,她只是他的仇人,他要她死。他是她心頭那永遠也解不開的毒藥,日日夜夜她都在受折磨,而他卻在那裡軟玉溫香抱滿懷,爭霸天下,日益位高權重。為什麼她的人生,總是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就悄然轉彎呢?她把手放在小腹上,裡面有一個生命在成長,他和她血脈相連。她淒然一笑,無數次小心翼翼,謹小慎微地預防,卻在訣別的夜晚,得到了這樣一份禮物。
理智告訴她,這個孩子她不能要,她不知道她能給他一份什麼樣的生活,能不能給他幸福。一直以來她都認為,如果要她的孩子從小就生活得不如意,那麼他就沒有來到這世間的必要。
但每每想到真的讓他離開她,她又捨不得。將來他會是和她最親的人,她無法做到親手去扼殺這樣一條與她血脈相通的生命。她痛苦的想,她到底該怎麼辦?
店小二伏在窗前剛用手指蘸了口水化開窗紙,初晨就披散著頭髮,胡亂裹著絲袍,夾雜一股熱騰騰的水汽用刀抵住了他的腰眼。
店小二抬起頭,憨實的臉容上露出一個不協調的媚笑來,輕輕將刀推開:「喲,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的?一個月不見,你功夫長進了不少啊,看來我也要再去找個好師傅才行。」
初晨收回手中的刀:「再找一個師傅教你如何偷看別人沐浴嗎?」
店小二挺直了身子,整個人的神采氣質全變了。那麻布衣服在他身上穿著,彷彿也成了世間最好的料子,他摸摸鼻子,絲毫不見羞窘:「你若是覺得吃虧,嫁給我好了。」
「蕭竹衣,你臉皮可真夠厚的。」初晨轉身往屋裡走。
蕭竹衣跟在她身後,看上去很是委屈:「你答應過的,我苦苦找了你一個多月。」
「我答應過你什麼?怎麼我不記得?」初晨坐到床上用布巾擦頭髮,剛剛出浴的她面若桃花,一身輕便的絲袍勾勒出美好的曲線。蕭竹衣眼眸深沉,只盯著她看,初晨嫣然一笑:「你看什麼?」
「我看一隻小狐狸怎樣勾引我。」蕭竹衣抱著手斜靠在門上,眼神不曾挪開半點。
初晨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不自覺地拉緊了衣領,「誰勾引你?」這個男人,為何永遠都那麼自我感覺良好呢?不過,利用他作為她的助力,貌似是個不錯的主意。只是,蕭竹衣明顯不是她能控制的,所以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
蕭竹衣走過去,接過她手中布巾,包住她的頭髮,輕柔的擦起來:「你勾引我。但我喜歡被你勾引。」他的指尖有意無意地撫過她小巧精緻的耳垂,溫熱的呼吸吹進她的脖頸,初晨如遭電擊,劈手奪過絲帕,像躲避洪水猛獸似地一個箭步竄到了窗邊。剛才她竟然恍惚有回到從前的錯覺,每每她洗了頭,彥信也是這樣輕柔地給她擦頭髮,故這樣有意無意地挑逗她,嘲笑她的敏感。
蕭竹衣望著瞬間空了的雙手,眼裡閃過一絲黯然,隨即揚起嘴角壞壞地笑了:「你可還記得欠我一個承諾?如今我可要你兌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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