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方從宮中回來,吏部一個重要的職位被彥信的人佔了,心中正不高興,本想著來芳琳苑散散心,卻看見這幅景象,只恨不得將彥信撕成碎片才好。
太子發怒,春意等人嚇得臉色煞白地跪在地上。聽著太子指桑罵槐的話,彥信臉色不變,淡淡的笑道:「蟲子無知無識,皇兄休要與它一般見識。丫頭們不好,但總也要留著伺候風小姐不是?總不能為了出氣,讓風小姐沒人伺候。」
太子為什麼發怒,初晨卻是明白的,這才從哪裡說起,他就作起她這裡的主來了。心中有了幾分不快,嘴角噙著冷笑,低低道:「在貴人面前,小女子也不過是賤命一條罷了!又何談這些丫頭,貴人想要拿去那是她們的福氣!你們還不謝太子殿下的恩賞麼?」幾個丫頭頓時哭成一團。
太子在那裡醋得厲害,聞言又不由大窘,又抹不下臉來,彥信反而一句話都不講,只淡然看著遠處的薔薇花架。忽聽一聲輕笑,綠綺夫人扶著大丫鬟春碧慢慢走過來,先跟兩個皇子見過禮,問道:「這是怎麼了?老遠就聽見鬧成一團。」
春黛忙回稟了,綠綺夫人笑道:「這多大的事呢,晨兒從小就怕這蟲子,這麼大了也沒一點長進。這幾個丫頭卻也沒什麼用,驚了貴人的駕,拉下去打死罷了。」
初晨冷眼瞟著太子,眼角卻是濕潤了,太子心裡早軟了,強笑道:「罷了!孤不知情由,還道是奴才們偷懶,怠慢了初晨。既是如此,便饒了她們吧。」
綠綺夫人笑道:「沒眼色的奴才!還不快些謝過殿下?」幾個丫頭謝了恩,哭著下去了。
初晨噙著淚,低聲道:「母親,我乏了。還請二位殿下恕罪,容小女告退。」綠綺夫人點點頭,太子怔怔的望著初晨遠去的背影,心裡前所未有的開始埋怨起瑞帝來,沒事叫彥信來添什麼亂。
綠綺夫人微笑道:「小女無禮,妾身在這裡向兩位殿下道過,兩位殿下還請屋裡坐,用杯茶?」彥信扯著嘴角笑道:「本王來的時間長了,這就要回去了。皇兄不妨多坐一會。」也不看太子扭曲的臉,呵呵笑著自去了。
彥信幾步趕上初晨,低聲道:「你的演技可真好,裝模作樣!那蟲在脖子上爬的滋味如何?」初晨縮了一下脖子,想到自己剛才的狼狽樣,磨著牙瞪著彥信:「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彥信為什麼去而復返?而且剛好就有蟲子在她脖子裡爬?不都是看見太子來了,故意做給太子看的嗎?
太子看著笑盈盈的綠綺夫人,心念一轉,對著周圍的幾個隨從道:「你們都下去。」見眾人走遠,轉身突然對著綠綺夫人長長一揖。綠綺夫人反應極快,飛快的閃身讓了,驚道:「太子殿下這是做什麼?折殺臣婦了。」
太子笑道:「不妨。這裡沒有外人在場。小輩向長輩行禮。原是應該地。」綠綺夫人卻笑:「太子是君。臣婦是臣。不敢亂了綱常。」太子突然將臉一沉。喝道:「夫人這是何意?孤一直以為夫人是聰明人。原來卻是看錯了。」
綠綺夫人訝然道:「太子殿下這是何意?臣婦乃一介女流。自是蠢笨。還請殿下明示。」太子直直地看著綠綺夫人。冷笑道:「好!好!好母女!」
綠綺夫人一下就跪了下去。惶恐地道:「太子殿下。不知臣婦和小女做了什麼錯事。讓殿下發雷霆之怒?還請殿下明示!」說著又是盈盈一拜。太子默然立了半晌。走上前去扶起綠綺夫人。嘴角含笑。道:「夫人不必如此驚慌。孤是說。夫人養了一個好女兒。」
綠綺夫人起身。卻一定要太子明示她母女有什麼做得不對地地方。她們一定向太子賠罪並改正。太子看著綠綺夫人那雙明亮堅韌地眼睛。知道面前地女子根本不是他威脅得到地人。歎了口氣。道:「孤想求娶初晨為妃。還請夫人成全。」說著又是深深一揖。
綠綺夫人仍是側身讓開了太子這一揖。淡笑道:「太子切莫再如此。臣婦擔當不起。」
太子皺眉道:「夫人是不肯麼?」
綠綺夫人笑道:「殿下這是為難妾身呢,需知臣婦是臣下,這個主可做不得呢。」
太子冷哼:「夫人的心不小啊!」
綠綺夫人一臉的茫然和驚疑:「殿下?」
太子強忍不耐,強笑道:「是孤思慮不周,請夫人見諒。」
綠綺夫人道:「臣婦就是這樣一個女兒,心裡是極盼她能幸福的,但是這一入了京,就再不能由著臣婦了,還請殿下見諒。」
太子冷哼了一聲,心想,你若是真盼著她幸福,又怎會千里迢迢的送她入京。
綠綺夫人又問:「今日天色已晚,殿下這便要回去了麼?」
太子冷冷掃了她一眼,終是點頭:「孤給初晨帶來一件東西,要親手交予她。」
綠綺夫人笑笑:「臣婦這就去喚她來。」
「不必,孤親自去,夫人就不必陪同了。」
看著太子的身影消失在花徑中,綠綺夫人冷冷一笑,喚來春碧:「你去聽濤居那裡看著。」
初晨伏在窗前望著天邊的晚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潤雨等幾個丫頭遠遠的看著她,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忽聽春黛在門外道:「奴婢給太子殿下請安,殿下金安。」一群丫頭忙不迭的跪了一地。初晨起身要跪,太子卻早按住了她的肩頭,柔聲道:「還在生孤的氣麼?」
初晨不動聲色的掙脫太子的手,退開一步道:「殿下說笑,臣女哪裡敢生殿下的氣呢。」
太子聽著這話說得,不是不生氣,而是不敢生氣。心裡也不高興起來,沉聲道:「你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初晨無奈的笑笑,起身跪下,不發一言。
太子煩躁的撫了撫額頭,伸手將初晨拉了起來,默默的盯著初晨看了半晌。初晨垂著眼睛,玉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手也冰冷得很。太子心裡又不由憐惜起來,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初晨的頭髮,卻見初晨恐慌的退縮了一下,心裡又生氣起來:「你怕孤?」
初晨垂著眼:「殿下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太子背了手,站在窗前,背對著她冷冷的道:「你和三弟是怎麼回事?」
初晨淡然一笑:「能有什麼事?就是殿下看見的那樣。」
太子走到她面前,扼住她精緻的下巴,眼中冷意森然,一字一頓的道:「你是不是想嫁給他?」
初晨搖了搖頭。
太子的眼中有了一絲溫度:「孤想娶你。」
初晨眨了眨眼,道:「我一直記著的。」她是記著的,但也從來沒有說過要嫁給他不是?
太子盯著她看了半晌,方才柔柔的道:「以後離他遠些,再不要讓孤看到你和他在一起。」初晨聽出一絲寒意,眼淚一下掉了出來。
太子皺眉:「怎麼,你不願意?」
初晨搖搖頭,低聲道:「我一直都不喜歡見到他,又怎會不願意?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她指的是皇帝讓彥信到這裡來學琴的事情。
太子伸手給她細細擦去了眼淚:「你暫且忍耐幾日,宮中就會有旨意下來。這段時間,你不妨裝裝病好了。」透過暮光,看見初晨那張絕美的臉和長如蝶翼的睫毛,因為流淚而顯得氤氳的大眼,紅潤的嘴唇,太子的頭嗡的一聲,癡癡的伸手捧住了初晨的臉,低頭向著那誘人的紅唇吻去。
初晨「呀!」的一聲,後退一步,伸手摀住了臉,背對著太子不肯回過身來。太子不耐,握住了她的肩頭,強扳過來,卻見眼淚從初晨的指縫中流了出來,低聲問:「怎麼了?」
初晨只是不答,太子問得急了,方哽咽道:「殿下心中可是極瞧不起我的?」
太子詫異道:「這是怎麼說?」
初晨低聲道:「若非如此,又怎會如此輕薄於我。莫非是我做了什麼事情,讓殿下以為我是那些輕浮女子?」
太子又好氣又好笑,道:「孤原是愛你,又怎會是輕薄你?」
初晨道:「殿下若是愛我,就該敬我,稟明了皇上和母親,正正經經的——,這樣,卻是將我置於何地?」說著,臉上飛了一絲紅暈,眼淚又流出來。
太子聽了笑笑,也不再強求:「晨兒說得極是。你看,這是什麼?」說著自懷裡拿出一個錦盒來。
錦盒中靜靜躺著一條墨綠色的腰帶,在暮光中閃著神秘的光芒,「翠羽帶?」初晨細細摩挲著這條美麗的腰帶。
太子點點頭,道:「對,就是左清帶的那種。不過你的這個比她的更好,原本是母后的。孤見你喜歡,就跟母后討了來。喜不喜歡?」
太子對她還是上了心的,那日在宴會上,她不過因為無聊,無話找話地誇了左清的腰帶幾句,其時太子正和曾蘿一起說笑,誰知他竟然默默的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中。初晨心裡有些感動,笑著將腰帶在身上比劃了幾下,仰頭笑盈盈的:「真好看,謝謝殿下。」
太子見她臉上還閃著淚光,嘴角卻含著笑,寵溺的點了一下她的鼻頭,「你呀!還是個小丫頭呢。」
太子走後,春意道:「姑娘扇子上的那個紫色流蘇不見了,上面還繫著一顆西瓜碧璽雕成的玫瑰吊墜呢,那成色的碧璽可不好找。姑娘弄到哪裡去了?」
初晨想了想:「好像是被我扔在院子裡了。」少頃,春意回來奇怪的道:「找不到了,我問了好些人都不知道,咱們家的丫頭都知道那是小姐的東西,應該沒人敢拿呀?」
初晨道:「也許是哪個小丫頭不懂,看著好看收起來也不一定,不要找了。」
晚間吃完飯,綠綺夫人揮退了丫頭們,似笑非笑的望著初晨。初晨抬起眼:「母親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