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謀萬世,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不足謀一域。人生在世,時而明利辦害,時而決斷然否。然而怎去明辨與決斷?先哲云:「善奕者,謀其局而不謀其子。」
太師董卓提升他的老弟董旻當「左將軍」,侄兒董璜當「中軍校尉」,手握兵權,控制天下。
董姓家族跟親戚,大量湧進朝廷為官。連董卓小老婆懷抱中的嬰兒,都封侯爵,把侯爵的金印和紫色緩帶當作玩具把玩,令朝廷忠臣為之氣結,天下群雄為之唾棄。
董卓的車輛及服飾,都與皇帝使用的一樣,控制「三台」(尚書檯)、(御史台)、(謁者台)宮廷尚書以下官員,都必須到「太師府」提出報告,接受指示。
董卓自封「郿侯」,又在鄙縣(陝西省眉縣)興築巨大城塢,牆高七丈,厚也七丈,大興塢內土木建築,金碧輝煌,酒池肉林盡情享受,並且儲存足可供應全城三十年消耗的谷糧。
他大言炎炎道:「大事告成,在天下稱雄;大事不成,守著它也可以安度晚年。」
董卓性情殘忍喜愛殺人,有時候部將們言語稍微有點差錯,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立即誅殺,以至人人震恐。自知刻薄寡恩,可能有人報復,為了防備變生肘腋的行刺,聽從李儒建議,獻策離間丁原及呂布契父子的感情,呂布殺死丁原投奔董卓,以報當年阻止廢帝之恨,收為養子。
呂布精於騎射,武藝超群,驍勇善戰臂力過人,因此提升「中郎將」為貼身侍衛,愛護親信,誓言情同父子,實則自保安泰。太師府書房內。
李儒如朝見天子禮般三跪九叩拜倒在董卓面前。董卓梟笑虯胡賁展,直說自己人不需如此隆重禮儀;不知是否龐然臃腫肥軀行動不方便,還是身旁兩名宮裝艷麗女子替其按摩捶背,捨不
得起身,只喝命呂布為其設座。
待李儒磕頭完畢,遣走了呂布與宮裝女子後,才懶洋洋起身挺著超大抖動的肥肚趨前,雙掌緊握他的手笑呵呵道:「李軍師別每次見面都這麼禮貌,又不是在廟堂之上;老夫有今日呼風喚雨的地位,全都是你的幫忙,快快請坐!」
李儒作揖恭敬如儀,待董卓先行入座後才隨坐。
「李軍師今天來見我,不知有什麼事?」
「啟稟太師!『板楯』蠻族部落(居住四川省閬中市一帶),在巴郡(四川省重慶市)四出劫掠,一連數年無法平定,特請太師派人招安,以免事態擴大,有辱朝廷威信。」
董卓怒目捋虯胡喝聲道:「招安?對蠻番土著招什麼安?派遣大軍前往犁庭掃穴殺他個片甲不留,才彰顯我董卓的神功武赫,太師之威!」
李儒不置可否悻悻然道:「太師有所不知!『板楯』蠻族,共有羅、樸、督、鄂、度、夕、龔七個姓氏,各領一個部落,驍勇善戰;於秦王朝時代,曾為朝廷建立功勳,特免他們的田賦捐稅。」
「這……年代太久了吧?該取消的!」董卓撫腮訝然。
「前朝羌部落叛軍進入漢川(漢中郡),郡縣全遭蹂躪破壞,幸而得到『板楯』蠻族的幫助,擊潰羌民族叛軍,死傷殆盡;羌人驚駭之餘,皆認為他們有神明附體,互相告誡友部,不要輕易南下。」
「哼!蠻番外族確實最相信神鬼之說,我有這種經驗。」董卓攢額蹙眉道。
「所以到了數年前羌民族叛軍再度大舉入侵,朝廷全靠『板楯』才阻止敵人攻勢。前車騎將軍馮緄,南征『武陵』蠻族也因得到『板楯』的支援,方得成功。近來『益州郡』(雲南省晉寧縣東,晉城鎮)民變,郡長李顒也徵調『板楯』,才把變民消滅。可見『板楯』蠻族十分團結,也對朝廷忠心,證明他們並無惡意。」
「既然沒有惡意為什麼起兵造反?李軍師所言,豈不自相矛盾?」董卓駁斥道。
李儒雙眼異采即隱,故作輕歎一聲,語重意長道:「太師調派駐的西涼兵馬及地方官吏,加重其賦稅,並且橫加暴虐,動輒苦刑拷打,比對奴隸與對待強盜還要殘忍。促使他們甚至賣妻賣子,還有的更甚刎頸自殺抗議!」
「……真有這麼嚴重?」董卓驚訝道。
「板楯』蠻族也曾使用合法程序向郡府控告呼冤,可是刺史及郡守根本不敢也不予理會。朝廷遠在天邊不能申訴,怨恨纍纍,仰呼蒼天,沒有管道上達。最後,村落聯合,群眾結聚激起叛變;並非有誰想當帝王,也不是欲脫離大漢統治。只要任命清廉正直的人當州牧、郡守等,叛局自會結束,用不著派大軍勞民傷財去證討。」
「這批西涼兵馬是我的子弟兵!竟敢胡作非為?不大可能吧……是否你的情報有誤?殺幾個番仔就會將事態擴大?」董卓不信道。
「唉!太師有多久沒有調換將領及撤回兵馬了?」李儒正色道。
董卓一呆!滿臉陰霾,環目疑光閃動道:「是有十年了,好像病逝及互鬥就死了幾個……」
「唉!死……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互鬥,是為了利益……皆非死於戰場。」
「什麼!簡直就是豈有此理?是武將最大的恥辱!」
李儒鼓起舌燦蓮花又道:「自古,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屯兵政策是我朝的戰略,但是定期的走馬換將,目的就是預防將領們結黨循私互相包庇,擁兵自重,形成朝廷致命隱憂,早晚會把我們取而代之。」
董卓蠶逆的濃眉一顫,面有悻然道:「如果學咱們一樣……殺!全部調回來都殺了,本太師不在乎那幾批人馬,即刻去執行!」
李儒面有難色,言語乾澀道:「稟太師!只要剷除那些帶頭惡行的將領,就能平息『板楯』蠻族的民怨,並不需要勞師動眾,以免打草驚蛇……但是就怕有人會阻撓,以至功虧一簣!」
董卓逆蠶眉賁然,環目一瞪,破口大罵道:「放眼天下誰膽敢與本太師作對!立刻帶領貔貅百萬大軍興師問罪,把叛賊繩之以法,懸桿示眾,再滅其九族,雞犬不留!」
李儒雙眼游浮不定,侗疑虛喝,卻裝一副唯唯護主神態,作揖囁嚅輕聲道:「就怕……
怕一國三公……禍起蕭牆!」這句話就如旱雷驚蟄,擊中十多年來躊躇滿志,堆金積玉,席豐履厚,坐不垂堂,養盈疏懶董卓心中唯一的痛!
他一時間臉色陰晴不定,似有所顧忌道:「你是說……弟弟『左將軍』董旻!」
李儒眼睛一亮,展露景仰天子般的神態,卻不敢置喙;真是無聲勝有聲,高明極臻。
董卓逆眉一盛,捋虯胡思慮,須臾間,無病呻吟道:「董旻是太過份了點!當年『董臥虎』橫行皇城我不是不知道……今日本太師挾帝自重,他是有些功勞……又是親兄弟!你說怎麼辦才好!」
李儒雙眼一閃殺機即隱,卻含蓄揣摩其心意提醒道:「稟太師!這不像當年的您……所謂;當斷則斷,不斷則亂!」
董卓肥軀一震,霍然離座而起,摳腮捋鬍踱步來回,神態數變道:「李軍師難道要本太師,兄弟鬩於牆,外御其侮……兄弟刀槍殺,血被外人踏?」
李儒見好就收,連忙離座作揖道:「非也!非也!『主公』,我們打天下不易,坐江山更難:只需要您勸勸董將軍別再縱容屬下在洛陽城燒殺、姦淫、擄掠為所欲為就好,因為百姓怨氣的這筆帳,全都記在您的頭上,而且給予各方郡守有所討伐的藉口。」
這句親暱的「主公」,促使其緬懷當年同心協力挾天子以令天下,確實得來不易,又好似輕描淡寫的言辭,再度擊中董卓的隱憂!
「混帳,簡直就是混帳!本太師若不殺雞儆猴,重新整頓一番,豈不騎上我的頭來!」
董卓暴跳如雷,有若重振當年雄風道。
「慢慢來……都是自己人……」李儒連連作揖勸說道。
「董旻除外!他屬下最囂張跋扈的人,是那一個?」
李儒慢理斯文輕聲道:「稟太師!是『中軍校尉』董璜,您的親侄。」
董卓臉色一沉,懣忿怒聲道:「你就是不說,本太師也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唉,李軍師這十年如一日,對我披肝瀝膽,處處為我著想,又只願居幕後策劃之職,實在有愧於你!」
「不敢!太師言重了。」
「你說如何殺他,派誰去執行?」
李儒眉頭一皺,面露難色道:「稟太師!假如用屬下密統的人馬去執行,將會引起軍統的不滿,如果用軍統的人去執行,又是官官相護不了了之,不如順其自然。遲早董璜會碰上釘子。」
「唉!李軍師確實愛護董家,如你所說還不是不了了之?皇城之內誰膽敢去惹董璜?再說弟弟董旻也不會坐視不管。」
李儒靈機一動,沾沾自喜提議道:「稟太師!不如咱們靜待其變,暗中膽敢招惹童璜之人;待整頓後,就派命這個人去執行肅清巴郡地界首惡的將領,緩和『板楯』蠻族情緒,相信這個人的智、仁、勇可以勝任。」
董卓聞言一呆!轉而開懷大笑道:「太妙了!如你所說真有這種人,是不沾密、軍兩大系統,有如一面倒,全由我來勾劃,真是一舉數得,倒使本太師迫不及待,欲瞧一瞧他是個什麼樣人物?」
兩個人正在高談闊論有說有笑,書房外護衛唱聲道:「大司徒王允覲見!」
兩人面面相覷而愕然!若無緊急大事,他絕不會到此求見。
「快宣!」董卓大咧咧喝道。
王允氣急敗壞急走而來,望見他們心情皆開朗舒展,這下子就不會觸了霉頭,行了君臣禮儀側身一旁。
「什麼事叫你如此慌慌張張?心神不寧!」董卓微笑道;王允跑得汗流浹背,作揖恭聲:「啟稟太師!『孟康錢莊』通遠市集分行被搶了!」
兩人聞言雙雙一震!天下間有誰膽敢在老虎頭上捋鬚?太歲頭上動土?錢莊是他們心中的一塊肉。
李儒面色一沉道:「莊主『錢梟』拓跋禮並非省油的燈!劫匪到底有多少人馬?能衝破固若金湯的守備,洗劫了多少銀兩?」
董卓盛氣凜人,接著逼問道:「快說!」
王允額頭冒汗恭聲囁嚅道:「稟……太師……只有……一個人幹的。」
董卓面露微笑安心道:「一個人能幹得了什麼事?」
李儒臉色驟變忙問道:「庫銀損失多少?」
王允慌然道:「所有銀票皆被掏空……劫匪唯獨不拿珠寶金飾,可見是名內行人所為……共損失五十萬兩。」
「什麼……操他媽的祖宗十八代!?」董卓暴然而起,怒不可遏,手指頭差點撞至王允的鼻頭。貪財好色的董卓,錢財比親兄弟還重要,氣得口出穢言不顧身份。
李儒冷靜如恆道:「太師稍安勿躁!讓我先行瞭解一下;能夠單槍匹馬搶劫錢莊之輩,肯定大有來頭!」
「什麼來頭!哪有老子的大!竟然一口氣收刮五十萬兩銀票,若讓我逮到,非抄家滅族挫骨揚灰不可!」董卓氣得面紅耳赤,青筋突額,虯髯賁揚。
「王允!搶匪可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軍師爺!拓跋禮口訴:槍匪年輕操河洛鄉音,好像本地人卻又不認識他……最令在下不懂之處,是拓跋禮說得神龍活現般……搶匪展出真面目……竟然又是另外一個『拓跋禮』?」
董卓勃然變色斥喝道:「砍了!鬼話連篇,根本就是監守自盜!」
李儒一愕!真有這般光怪陸離之事?
「太師息怒!屬下馬上前往查看,再作定奪!」
王允霍然叫道:「對了!劫匪有一柄十分珍貴特殊的匕首,是用一隻『白鹿皮』做柄及蓮花柄頭的小刀,十分銳利。」
李儒陰惻惻道:「這是一條很好的線索!雖然朝廷已廢了『白鹿皮幣』,應該可以查得出來。太師,我們就告辭了。」
王允偕李儒雙雙作揖辭別推門而出;只聞董卓於書房內,滿室的咒罵,摔破瓷瓶的聲音不斷。一柄身價不凡的「白鹿刀」是張心寶無心之破綻,將引來無窮的殺機與麻煩,是福是禍只有天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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