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珠宮那二人當先劍遁,越是前行,越是風沙襲人,那二人身上當有避風之物,在這狂沙暴風之中也未受什麼影響,狂風一到劍光周邊數尺,便憑空沒了蹤跡。至於天啟和丹風子二人卻不在乎這點風沙。
瞬息功夫,一行人便到得瀚海狂沙境內的一處沙丘。那沙丘約摸數十米高,看似與周邊沙丘一般,然而天啟與丹風子二人都是修行精深,定睛一看就看出蹊蹺,這沙丘之中的沙粒都帶著幾分紅光火氣,暗紅色的沙粒似乎隨了風勢不斷流轉,實則並未如此,狂風掃過,再現出沙丘模樣,依舊如先前一般,那帶了非凡火氣的沙粒並未被風沙捲去,卻是在沙丘之上四處流動,沙丘週遭五方位布設有五點火光,分呈五色,成五方火陣。
離珠宮丙陽和丙情二人剛剛去了劍光,就聽得遠處那瀚海深處傳出一陣陣尖利呼嘯之音,呼嘯之音剛剛入耳還在極遠處,眨眼光景,便到得里許開外,可見的數條通天沙暴正向著此處奔湧而來,聲響驚天動地,黃沙滾滾,天地不分,日月不明。
「糟糕,今日回來晚了,趕緊進去!」那丙陽回頭看了一眼遠方沙暴,卻發現身後多出一少年人,正在適才那文士身側,當下也不及多問,在這幻陣之外打出兩手靈決,伸手一拍,法門便轉,沙粒之間隱約現出一道光影。
丙清見得光影現出,當先化作遁光,遁了進去,丙陽連忙向天啟二人道:「兩位前輩快些進去!」
丹風子與天啟二人也隨之入了光影,丙陽緊隨其後,等幾人一入,光影便消失了去,那沙暴狂風也席捲而來,瞬息捲過這沙丘,向著遠方而去,沙丘之上的沙粒卻動都未動,依舊帶著暗火之色,絲絲縷縷得吞吐著太炎精華。
入得那光影之後,在顯出身形,便恍若到了一處中土江南的園林一般,庭院閣樓,小橋流水,假山怪石,景色如畫,哪裡像是西極瀚海狂沙之境?
丙清自入了離珠境內裡,便回頭看著那兩人反應,每每有外人至此,都免不得為此處境況所驚,她倒想看看這兩人是何等反應。
丹風子見聞廣博,只是目光一掃,也無甚驚奇,而天啟卻連掃都未掃得一眼,他心性淡定,又修行大衍神算多年,除去天道,萬法萬物在他眼中都不過小道而已,又怎能讓他驚奇?
丙清看在眼裡,心頭也是驚奇,不過她出身尊貴,自小受了嬌慣,性子古怪,這兩人的淡定反倒讓她生出幾分不喜。
是以當下也不言語,閃身化了火光便走。
丙陽道人到底身為師兄,沉穩許多,看著丙清又是如此,面上也是訕訕,趕忙迎上前道:「兩位前輩勿要相怪,師妹此番受了驚嚇,一回此處,自然便先去尋師尊了,兩位請隨我來!」
他偷偷掃過兩人面色,看到兩人面上都是一片淡定,並未生氣,這才放心許多,暗道:這兩位前輩修行深厚,性子也極是溫和有禮,當真難得,這般想著,丙陽轉過身去,在前帶路。
等一行三人穿過小溪月橋,又過得兩處迴廊,便入得一廳,廳內正中懸了一圖,圖上有一人,生得古怪非常,眼眶內生出兩隻手來,手心又有兩隻眼睛,騎了一匹雲霞獸,五綹長髯飄揚腦後。
在那圖左右有一聯,清虛門下修道德,玉虛天境得長生!
三人入得廳來,丙陽道人道:「兩位前輩在此稍侯,我這便去稟告師尊!」
正當此時,一個文雅清淡的聲音自內傳出:「兩位前輩駕臨鄙門,晚輩離朱宮風沐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話音未落,內廳已然走出一人,同丹風子一般,也是文士打扮,卻是著了藍袍,相貌俊秀,溫文爾雅。
天啟看得這人一眼,心頭一動,這離朱宮果然不凡,雖聲名不顯,門下修行卻是猶勝中土道門,這離朱宮主竟有靈慧期的修行。
丹風子自然也看出這風沐修行,微微一笑道:「宮主果然不凡,已有靈慧境的修行,若能靜心參悟,十年內自然可得天沖修行!」
「多些前輩指點!」風沐笑而答道,面上平靜,心頭卻是震動,這兩人到底是哪方神聖,那文士修行深不可測,難以測度,而這少年人分明就是百脈堵塞的廢人,為何卻能有這般淡定?怎生看來都不是那廢人!
心頭這般思索著,風沐已然走到丹風子身前米許,躬身道:「此番還要多謝前輩援手之恩,否則小女定然難逃一劫!」
丹風子卻未受風沐這一拜,而是閃身避了開去,笑而道:「宮主無需謝我,倒是我此番還有求於你!」
「何事?但有晚輩能效力之處,定當相幫!」風沐心頭一動,暗道來了,面上笑容越省,心頭卻是越發謹慎。
「我二人今日到貴宮,為得是向貴宮借取一物!」丹風子道:「還要請宮主應允!」
說話間,雙目雖然依舊淡然,內裡卻透著絲絲異芒。
「何物?」風沐依舊微笑:「若是風某私人所有,定然為前輩雙手奉上!」
風沐此話雖說得委婉,卻已帶了幾分其他意味,言下之意,離珠宮之物並非我有,兩位若要借取宮中之物,我一人難以作主。
丹風子看風沐話說得謹慎,也不在意,笑道:「在下想要借取貴宮的定風珠一用!」
「定風珠?!」風沐聞言,面上一變。
「怎得,莫非宮主有甚不便之處?我二人定當為宮主解除這不便才是!」丹風子淡淡得笑了笑,雙目之中卻透著絲絲冷光,以風沐修行,被那目光一看,也不由得心頭生出幾分懼意。
那風沐面色漸漸緩了下來,剛要說話,自後廳遙遙走來一人,開口道:「這位道兄好生霸道,莫非離珠宮不借,你二人便要強搶不成?」
這人聲音洪亮,直若洪鐘,震得大廳之中嗡嗡作響。
話音剛落,人便跨入到大廳之中,看著丹風子和天啟二人。
這人生得威武不凡,身軀八尺開外,濃眉大眼,滿面虯髯,身上披一件土黃長袍,手中持了一根鑌鐵長棍。
天啟一見此人相貌,當下心頭便是一怔,暗道:竟然是這人,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丹風子也認出此人,面上卻一如往常,淡淡小道:「托雷道友,我二人只是相借,又非是不還,道友怎說得如此不堪!」
「你怎知我來歷?」托雷聽丹風子說出他的名號,面上就是一變,由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丹風子,眉頭一皺道:「我確信從未見過你!」
「你莫問我之來歷,你可知他是誰?」丹風子微微思索,忽然大笑,指著天啟向那托雷道人言道。
托雷道人皺著眉頭,看了丹風子兩眼,而後轉過身來,盯著天啟,甕聲甕氣得:「這位道友是何方高人?不知在哪處仙山修行?」
天啟看了丹風子一眼,而後看著托雷那銅鈴大眼,淡淡地道:「散人天啟!」
托雷道人先是愣得一愣,顯然不知天啟為何人,接而他卻是想起了天啟這名號,面色大變,指著天啟沉聲喝道:「你便是那大衍宗的棄徒天啟?」
天啟面色不變,只是微微點頭,也不言語。
托雷道人打量著天啟上下,面上的震驚漸漸消失了去,接而哈哈大笑:「你等何人,莫非以為道爺我便是傻的不成?」
說話間,托雷道人身形猛然一閃,便到了天啟身側,缽盂大的拳頭向著天啟胸膛砸去,這拳竟然帶起了風雷之聲。
從托雷道人自後堂入,直到此刻托雷出手,其間不過幾個呼吸的光景。
風沐道人見得托雷道人忽然動手,面上一變:「老祖手下留情,這兩位道友是我離珠宮的的貴客!」
丹風子卻是面色不變,在一旁含笑而立,絲毫沒有援手的意思。
正當風沐道人心頭著慌之時,只見轟然一聲,風雷暴起,大廳腳下的青石地板都被那風雷之音震碎,接而被猛烈風勢卷帶了開去,向著大廳中其他幾人鋪頭蓋面而去。
風沐道人得了上三境的修行,自然看得清楚,面上一呆,這少年分明百脈阻塞,無絲毫靈氣,怎得卻可以抵擋老祖一拳?
原來托雷道人一拳打出,眼看著便要落在天啟胸膛,卻被天啟伸手擋了住,雖那外放拳勢震碎方圓青石地面,拳勢卻未能有寸近。
天啟一手抵擋,纖瘦的手臂便恍若一座巨峰,讓托雷那等修行也難以撼動半分。
托雷心頭大震,他修五德法門,全身修行有一半就在這肉身錘煉之上。
數百年前他便得了地仙修行,將那五德法門煉到週身白芒繞的境界,強悍無匹,普通刀劍都是難傷。且這數百年來他借助了瀚海狂沙境內的沙暴苦苦錘煉肉身,直將五德法門煉到極致,白芒化入肉身,週身便煉得恍若法寶一般,刀劍難傷,週身氣力更是隨之大漲,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便是普通天仙,怕也難有他這般肉身氣力。
因此,此番一拳打出,便想著那少年該當躲避才是,卻不想那少年腳下不動,伸手便架住這拳,那少年消瘦的肉身之中竟然蘊藏了這般力量,他又怎能不驚?
然而這一拳卻也打出了他的興致,只見得那托雷道人大喝一聲:「好手段!」
言罷,托雷道人吐氣開聲,運轉五德法門,週身白芒一繞,接而那白芒化入肉身之內消失了去,他那週身上下都閃著晶瑩光點。
運轉得此般法門,托雷道人喝得一聲,便拳腳相功上來,此番更是了不得,只見得那拳腳揮動之間,風雷作響,尾帶熾熱火焰,卻是拳腳太快,與空氣擦出了火焰,隨了在拳腳之後,更是助長拳勢。
若比拚肉身力氣,天啟又怕過誰來?當下也是拳來腳去,與托雷相鬥開來,他未曾習得拳腳功夫,打鬥起來,也無甚章法,幾個回合之間,竟然被那托雷道人拳頭掃中一遭。
那托雷到底是將五德法門修入極致之人,肉身強悍也是天下少有,一拳掃在天啟身上,也讓天啟生出幾分痛楚。
天啟自修行命竅以來,雖心性漸與天地通,日漸淡定,然而命竅深處卻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燒,他身上受得這一拳,心頭便是一股怒火竄起,索性就不抵擋那托雷拳腳,任由那托雷拳腳打在身上,自己卻是右手捏拳,猛然向著托雷道人打去。
且不說托雷一拳打在天啟身上如擊敗革,噗然一聲,只讓天啟身子一陣疼痛,卻也傷不了天啟那強悍肉身,單說天啟那一拳打出,也不施展元氣法門,拳面上盡都是絲絲白火,拳後還隨了一道熾亮的光火尾焰。
等拳頭破空之聲發出時,這拳已然到了那托雷的胸前。托雷道人看天啟這拳兇猛異常,哪敢以身子硬接?當下順勢將雙掌回收,乘勢擋在自己前。
天啟看著托雷雙手格擋在前,卻也不收手變招,便這直勾勾得一拳打下,砸在托雷道人雙掌防禦之外。
天啟拳上這股大力一發,托雷道人也難以抵擋,只覺那氣力恍若山洪迸海嘯發,頃刻便將自己整個身子向後送去,接連撞碎了幾處庭院假山,這才穩住了身子,胸膛被這一拳打得一陣憋氣,張嘴便吐出一口鮮血,卻無甚大礙,轉而站直了身子。
天啟看著自己一拳打下,此人只是吐一口血便無事了,當下也是悶聲喝道:「好手段,再接我一拳!」
說話間,天啟腳下一步,身子再出現時已然到了那托雷道人身側,依舊是一拳當胸打去。
此番拳勢更急,週遭竟然看不到一絲端倪,無破孔之聲,也無熾熱火光,那拳頭一經伸出就恍若消失一般。
托雷面色一變,卻不防禦,才見得天啟出拳,當下把身子一擺,卻是化作一點晶藍色的遁光逃脫開去。
即便如此,因著距離太近,遁光依舊被那一拳掃到,遁出數丈許的托雷道人遁光當下就散了,顯出身形,面上帶著幾分蒼白之色,指著天啟大笑:「好手段,若論肉身相搏,天下有何人是你敵手?今日老道我倒要好生領教一番!」
說話間,那托雷道人右手一擺,施展了法門,手上已然多出來一條鑌鐵長棍,棍體黑黝黝的,散發出森森寒光。
托雷道人當先一棒就向著天啟打了下來,同時元神施展了大雪山凝玉法門,週遭升起點點寒光,仔細看去,那每點寒光都是一顆晶藍色的沙礫,不同普通寒氣所凝冰晶,堅硬非常。
就一呼一吸之間,那鑌鐵棍就到了天啟頭顱之上三尺,且天啟週身也陷入那漫天飛旋的寒光晶沙之內。
晶藍色的沙礫內裡生出一股狂風,席捲週遭成了晶藍沙暴,內裡的天啟與托雷道人二人都失去了蹤跡,只能見得一道晶藍色的沙暴向外橫掃而去,瞬息就到了里許之外,那沙暴卻已成了數十丈高下,席捲週遭一切物事,凡是途徑之處,都成了一片廢墟。樓榭亭台,草木石山,都剩不下半點來,成了碎末。
這神通法門乃是托雷借由沙暴錘煉肉身之際領會而來,且周邊的藍色沙礫都非同一般,那沙礫在離朱宮外守護陣勢內經了五色神火日夜鍛煉,去了內裡雜質,而後再經由托雷以太陰精華日日煉製,才成了如今這般模樣,一經施展,外圍還好,沙暴內中卻盡都是太陰之氣,厲害之極。尋常修士,便算得了地仙位,只要被捲入其中,一旦法力消耗不足以護持肉身,肉身也難抵擋這太陰之氣。
奈何天啟那恐怖肉身連赤炎真火和太玄之精這等極性都不畏懼,自然更不怕這太陰之氣,入得那沙暴之中,天啟也不調運元氣施展法門,卻是單憑了本體肉身抵抗週遭那瘋狂沙礫。
重重沙礫擊打在天啟肉身之上,如擊敗革,雖然傷不到天啟,卻讓天啟行進之間阻力大增,動作遲緩。托雷道人在這沙暴之中卻是如魚得水,行蹤不定,那鑌鐵長棍嗖忽而來,嗖忽而去,不見蹤影,卻每每指打天啟週身。那長棍不比沙礫,是托雷老道采北海底玄鐵,在瀚海狂沙百丈冰原內的冥陰火處錘煉了數十年方成,天啟挨得一下,身上便是一道白痕,好生疼痛,內裡還透著一股陰氣,卻是冥陰鬼火內蘊陰氣,滲入體內,被他肉身之中的木靈火自動化了去。
那托雷道人也是積年地仙,攢聚法力恐怖,似乎永無止境,兩人鬥得片刻,那沙暴竟然毫無半點衰弱的徵兆,長棍更是來無影去無蹤,打在天啟身上,力道絲毫未減。
天啟斗這道人不過,又被打得幾下,身子生疼,心頭怒火竄升,當下就要施展法門化出巨人法相好生鬥上一番。
便在這時,猛然間聽得一陣哈哈大笑,週遭晶藍沙暴一緩,接而猶如溪流入海一般,向著上空倒捲而回。
天啟向上看去,便見那托雷道人左手持了鐵棍,右手虛引,晶藍沙礫瞬息之間便都投入右袖之內,沒了半點蹤跡,只餘得下方一片狼藉。
托雷道人哈哈笑道:「果然是絕頂手段,當真痛快!」
天啟雙眼微微一瞇,寒光一閃,將心頭火氣壓了下去,卻是問道:「借還是不借?」
這當兒丹風子幾人也飄身而過,那離朱宮丙陽看著完好無損的天啟,面上滿是不可思議,而風沐雖然老成持重,雙眼卻也頻頻向天啟看去,這消瘦的少年人,竟然能與老祖一較高下,當真可怕,當真可怕!
丹風子看得天啟一眼,便向那托雷道人笑道:「道兄現在可信了?」
「這般手段,的確足以滅殺五行宗那小乘地仙!」托雷道人點頭道:「且這等修行的少年郎,天下間該只有他一人罷了!」
丹風子接而道:「以道兄能為,當不致顧忌那所謂正邪之分,天啟與道兄也算大有淵源,今日我等二人來此,貿然求取定風珠實有大用,如得應允,日後必定登門拜謝!」
「中土那甚麼正邪之分自然不放在我眼裡,這天啟乃我大雪山一脈後人,又替白眉報得大仇,我原本當將那定風珠借予你二人才是,只是——」托雷道人微微搖了搖頭:「便在今日清晨,已有人來此求走了那定風珠!」
「那是何人?」丹風子猛得就變了面色。
「那道人並未說起來歷,只是手上卻拿了離朱宮上境長輩的令符!」托雷道人苦笑道:「離珠宮又怎能不借?」
「如此說來當是上界之人。」丹風子皺了眉頭,思索得半晌,方才緩緩問道:「那道人是不是淡色道裝發白,三縷長鬚,面容清瘦,雙目之內有異光迷離,看不得瞳孔?」
托雷道人點頭:「正是如此!」
丹風子面色難看,轉身向著天啟道:「竟然又是這重瞳道人,這道人精修太清,與那太清金仙還有幾分淵源,此番下界,這道人怕是要壞我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