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潺潺東去,宛如玉帶,繞沛縣而行。/首/發
劉+抵達沛縣之後,並沒有住在沛縣城裡,而是在沛縣城外的泗水亭畔安頓下來。不僅僅是劉+,還有+夫人、劉巨、王姬等人,也都一同住在了泗水亭。這裡,承載了他們許多回憶。昔日的酒場已不見了蹤跡,不過連片的田莊,還有泗水亭官驛,足夠劉+等人居住。
抱著劉秦,牽著劉元的手,劉+在泗水亭外漫步。
「想當年,爹就是在這裡起家,和你其伯、唐伯他們,一手創出萬歲酒,有了杜陵酒神的讚譽……你們看,那邊土地,當年是我釀酒的地方。呵呵,這一晃,可就過去了十年之久。」
劉秦問道:「爹爹,唐伯父他們現在何處?」
「在巴蜀,和爹爹一樣,努力的想要打造出一個千秋盛世。
秦,你要記得,這世上並沒什麼真命天子。爹起於這田埂之間,將來你萬不可忘記這一點。
水能載舟,亦覆舟。
今日之嬴氏帝王,就是前車之鑒。」
「爹,公叔先生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可使民,而不可使知之。要實其腹,虛其心……
孫先生卻說。當教化蒼生。使其知榮辱。一個使其知。一個不可使知之。不免矛盾了。」
劉看著劉秦。不免有些驚訝。
他今年還不到十歲吧。怎就開始學習這些?
一旁劉元卻開口。「也不矛盾啊!說不定叔孫先生所說地教化。就是要百姓不可知嘛……民智不開。你說什麼。百姓就信什麼。知與不知。其實只是一念之間。我倒不覺得有甚矛盾。」
劉。已十二歲了!
劉+詫異地看著她。心裡不免疑惑。
「小爸,是小弟修學時,我在旁邊聽,自己琢磨出來地。」
劉元已知道了劉+是她的父親,但她卻不喜歡稱呼劉+『爹爹』。呂曾私下裡詢問過她,劉元說:「爹爹是壞人,害得母親身死,我經常在夢中詛咒他……我不要叫小爸『爹爹』,那樣會在夢中,連小爸一起詛咒。」
這倒是事實!
呂就有好幾次聽到,劉元在夢中詛咒劉季。
小孩子的思想非常單純,也許在劉元的心中,並不希望劉+成為和劉季一樣的人吧。
所以,劉+也沒有在意……
劉元說的這些,並非沒有道理。
事實上,歷朝歷代,帝王家都把持著喉舌。他們需要百姓知道什麼,那麼百姓才可能知道什麼。
美其名曰:教化,開啟民智!
可不希望百姓知道的事情,他們絕不會說出半句。
甚至,會阻絕各種渠道,不惜用國家機器去鎮壓……
劉+笑了笑,揉了揉劉元地腦袋,又掐了掐劉秦的臉蛋,「秦,以後要和姐姐一樣,自己多思考。
先生們教給你的東西,終究是他們自己的思想,而非屬於你們。
《論語》為政裡面曾說過:學而不思則罔!說地就是你;元,思而不學則殆,說的卻是你。」
劉元和劉秦都很聰明,但卻各有各地毛病。
劉秦好學,但不好獨自思考;劉元呢,雖愛思考,但卻往往斷章取義,聽一兩句次課業,就不願再聽,缺乏長性。對於這一點,呂也私下裡提醒過劉+。但是劉+卻認為,應該在合適的機會告訴他們。說教式的東西,小孩子往往不愛聽。這一點上,劉+自己深有體會。
午後的陽光很溫暖,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
父女三人就坐在泗水河畔地草坪上,說著話,聊著天。
劉元和劉秦,都很珍惜這難得的機會。畢竟父親整日都在忙碌,很少有時間和他們一起玩耍。
大部分地時間,都是~個孩子在嘰嘰喳喳的說話。
劉+偶爾應和,面帶著微笑,安靜地聆聽……!
他頭枕雙手,躺在草坪上,鼻端縈繞著淡淡的花香,耳邊迴盪著潺潺地水流聲。那微風掠過,好不輕柔。
劉秦和劉元,有樣學樣的在他邊上躺下來。
劉元枕著劉+的肚子,劉秦靠在劉+的腿上。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安靜的躺著。
長久以來,被各種事情糾纏的有些燥郁的心情,在這種靜謐的環境中,被洗刷的乾乾淨淨。
因過泗水與童戲,偷得浮生半日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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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傳來了馬蹄
劉+睜開眼睛,知道這短暫的寧靜,已經過去了。
劉秦睡著了,發出均勻的鼾聲。劉元則坐起來,面帶著一絲戀戀不捨。
「小爸,我們回家吧!」
看得出來,她並不想回家。只是知道小爸在做大事,能陪著自己在這裡玩耍半日,已是難得。
劉+突然笑了,抱起劉秦,「元兒,來,跟小爸騎大馬!」
「啊?」
不等劉元反應過來,劉+已伸出大手,將劉元托起來,讓她騎在自己的脖子上,「走,我們回家嘍!」
抱著劉秦,讓劉元騎著,劉+站起來,又讓劉元發出一聲輕呼,下意識的抱住了劉+的腦袋。
回家嘍!
劉元的心裡,好溫暖。
她彎下腰,把臉蛋兒貼在劉+的頭頂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君侯……」
來的人,是李成。
不過當他看到這一幕景象時,卻不由得呆愣住了。
劉+相識,也不是一兩日了。李成見過在富平縣城;出的劉+;見過在河南地衝鋒陷陣,殺人如麻地劉+;見過在樓倉,沉穩冷峻,運籌帷幄地劉+……可是,他卻沒有見過,這一刻,臉上洋溢著笑容,活脫脫一個普通人的劉+。這一刻,劉+只是一個父親。
「我們回家!」
劉+朝著李成打了個招呼,邁開大步,向官驛走去。
李成也沒有出聲,牽著馬,看著在前面走的劉+,突然間,臉上也浮起了一抹笑容。
他想起了鬱鬱而終的爺爺,想起了在咸陽病故的父親……小時候,爺爺也歡這樣子,讓他騎在脖子上!始皇帝宏才大略,大公子扶蘇也胸懷乾坤。可是李成總覺得,他們有點冷漠。
也許帝王家出,注定了他們是這樣子。
李成更喜歡這一刻的劉,因為他覺得,不管外面傳的有多玄乎,劉君侯其實,只是一個人!
回到泗水亭官驛地時候,呂帶著一個年輕的女子,正走出來。
那女子年約二八,長的是那種花容月貌,國色天香。但也不醜,算得上是小家碧玉吧。
身形,好似江南女子。
流露著一種婉約之氣。很安靜,跟在呂的身邊,絲毫沒有那種鋒芒畢現光彩,也不似戚姬那種聰明伶俐。如果不仔細看,甚至不會注意到她。這就是魏咎派人送過來的二十個吳越女子之一。呂只留下了八個女子,+夫人和呂文夫婦各留兩個服侍,她和王姬,一人一個。
留在呂身邊地女子,姓薄,祖籍吳中。
是項梁過江之後,送給魏咎的禮物,後來又被魏咎轉送給了劉+。
沒有名字,所家都叫她薄女。年紀小稱之為女,等過了二九,就要改稱之為薄姬了。
倒是個挺有眼色的女子,而且能拂的一手好琴。
呂見劉+這模樣,不由得眉頭一蹙,上前剛要開口,卻見劉+把手指放在了唇邊,「噓,都睡著了!」
劉秦睡得很香甜,劉元抱著劉+的頭,也睡著了!
把劉秦交給了呂,劉+又擺手,示意薄女過來,小心翼翼的把劉元抱下來,「讓他們好好睡覺。」
「阿+,你應該注意點,怎麼說你也是……」
劉+一瞪眼睛,「也是什麼?不管我坐在什麼位置上,我都是他們地爹。哪個敢亂嚼舌根?」
臉上雖然帶著不滿,可是心裡面,卻很溫暖。
呂回瞪了劉+一眼,「好了,快點進去吧……曹大哥和任大哥,陪著蕭先生來了,在裡面等你。」
「蕭先生來了嗎?」
劉+聞聽,不由得一喜,連忙往裡面走。
「夫人,莫怪君侯,他這般喜愛孩子,說明他顧家,同樣也在乎您啊。」
薄女輕聲勸說呂。
呂忍不住笑了,「這個我自然知道,只不過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卻要多注意這禮儀才行。
這是叔孫先生不在,否則一定會說教他地。
嘻嘻,不說這個了……薄女,你帶孩子回去睡覺,我要和嫂嫂,進城一趟,辦一些事情。」
「!」
薄女點點頭,讓兩個健婦抱著劉秦和劉元回房睡覺。
劉+走進了廳上,一進門就連連道歉,「讓先生久候,實乃劉+之過。剛才故地重遊,不小心就忘了時間,還請先生恕罪,恕罪。」
先生,自得是蕭何。
這一晃啊,可就是三年沒有見了!
自~當年伴駕隨行,就再也沒見過蕭何。
如今這一見,卻不免心中生出了幾分感慨。
蕭何,真的老了!
要說地話,蕭何如今也才四十多歲。
可兩鬢斑白,看上去好像五六十的模樣。他地那種老態,並非只是身體上,而是發自內心。
看得出,蕭何的日子,過的並不暢。
「蕭某一階下囚徒,怎敢勞君侯如此看重。」
劉+一把攫住了蕭何的手臂,不讓他行禮,「蕭先生,值不值得,要我說才算數,你說的,不算。
算起來,與蕭先生相知,業已十餘載。
對先生的人品和才學,劉+一向十分敬佩。只可惜,這造化弄人,讓你我屢次不得不兵戈相見。但這並不影響劉某對先生地尊敬……劉某地心思,想必老曹都已經和先生如實說過了。
是去是留,劉某絕不敢強求。
但+有一言:今天下大亂,生靈塗炭。齊楚兩地,不日間定有無數慘烈戰鬥。到時候,大戰一起,血流成河,餓千里,民不聊生。+以為,這場災難,只怕會延綿各地,蒼生將苦。」
蕭何的面頰,微微一抽搐。
「君侯莫不是認為,老秦無力回天?」
劉+扶著蕭何坐下來,「這在座之人,都不是外人。老曹和老任,加上你我,也算是同鄉之誼。
以先生之才華,難道還看不清楚嗎?閹奴不死,老秦必亡!」
蕭何說:「既然如此,君侯當揮兵而上,殺入關中,斬殺閹奴才是。為何要選擇北上,去那苦寒之地?」
「非+不想,實不可能!」
劉+正色道:「我乃大公子之人,二世對我忌憚頗深,恨不得取我性命……要入關中,非兵強馬壯不可行。可問題在於,這山東各部,誰又會允許我兵強馬壯?楚人、齊人……哈,只怕恨不得我死吧。劉某有自知之明,雖空懷濟世
卻無挽救蒼生之力,故而才北上。」
蕭何默然不語,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劉+說:「先生莫要以為我北上,是芶且偷生,不顧蒼生之苦。
當年,上將軍動傾國之力,與匈奴人血戰,拓土三千里,才有今日之九原。也許在先生看,匈奴已退,北疆安寧,去九原實乃不智。可我卻知道,那匈奴也好,月氏也罷,還有東胡人,窺視我中原之心不死。北疆兵馬盡出,平剿山東之亂。其結果……哈,我還真不敢說。
但我知道,若北疆無人,則胡禍定起。
若棄了九原郡,日那胡人就可以直接威脅雁門,兵犯馬邑,直入我中原大地,才是真正之苦。
我欲在河南地休養生息,一方面可抵擋胡禍,另一方面……」
蕭何突然抬,盯著劉+道:「得河南地,則可建起無敵騎軍,不管是西進關中,亦或者東出雁門,奪取山東,都易如反掌。君侯,您不是為蒼生之苦,而是想做那鷸蚌相爭,得利的漁翁啊。」
蕭何是何等人,怎能看出其中的奧妙?
+是笑而不語,旁邊曹參任敖,也都面色如常。
何,什麼都明白了!
那原本已死去的心,驟然間蠢蠢欲動,又復活了……
他冷靜的分析了種種利弊,卻越發感覺到,劉+北上,實在是一步絕妙好棋。
劉~|其他人不一樣。
不管是那項梁也好,劉季也罷,還有什麼魏咎田榮,都有著極其深厚的山東子弟背景。為什麼陳勝吳廣在大澤鄉一呼百應?不僅僅是因為秦二世地昏庸,老秦的暴政;其中也有他們楚人、韓人的背景。如果陳勝吳廣是秦人,會有那麼多人跟隨嗎?如今想來,只怕不可能。
所以,劉季在泗水可以崛起;田榮在臨能雄霸一方;項梁能渡江之後,迅速掌控楚地;魏咎能坐穩大梁……包括張耳陳餘,哪一個沒有山東人的背景?於是,他們都成為一方諸侯。
可是劉+偏偏不能!
他那秦人地烙印太深了,很容易引起別人的猜忌和嫉妒。
唯有北上!
他在河南地有赫赫威名,更背著北廣武君地名號,極容易立足;河南地接近秦地,又不為諸侯所重。劉+進可入山東和關中,退可以三千里河南地為根基,奪取河北之地,繼續擴土。
最重要的是,河南地……有用之不竭的戰馬!
如果老秦完了,劉+可以憑借其秦人的身份,打起大公子扶蘇的旗號,招兵買馬,盡收關中數百萬民眾之心。
其野心,亦隨之昭昭。
搏?還是不搏?
蕭何也清楚一件事情,他沒有別的選擇。
即便他不為劉+效力,劉+撤離沛縣之後,劉季回來會信任他嗎?
之前地經歷,讓蕭何已經明白了一件事情……劉季看似豪邁,可實際上,卻是眥必報的性格。
用得著你,可以把你視之為父母供奉。
用不著你地時候,就會想方設法,讓你痛苦不堪。
想到這裡,蕭何忍不住仰天一聲長歎,「君侯,蕭何願為君侯效犬馬之勞。是……」
「先生請明言。」
「此次沛縣反覆,不少人牽扯其中。心,將來這沛縣被他人所得……鄉親難免遭遇報復。
只怕,君侯北上人馬,又要增添許多啊。」
縣人,願意和自己上?
劉+剛抵達沛縣,還不是很清楚狀況,不禁疑惑的向曹參任敖看去。
兩人點點頭,「粗略計算,恐有萬餘人希望與君侯同行……另外,原武陳禹也派人過來,說已經開始向河南地遷徙,大約有數千人。君侯,這許多人一加入,只怕我們地壓力,會更重啊!」
不僅僅是護衛兵力的捉襟見肘,還有糧草,各種生活上地負擔……
原以為,劉+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狠狠的愁上一番。但沒想到,劉+聽完了,卻是笑了。
「我還以為是多大的事情,原來只是這!
怕個甚,有蕭先生出馬,這些許事情,不過是小事而已,不足掛齒。只是,老曹你可要委屈一下了。」
曹參立刻起身道:「若蕭大哥願意出馬,曹參甘做助手。」
劉+則看著蕭何說:「蕭先生,怎麼樣?不曉得你願不願意,為劉某來解決這麼一個大麻煩?」
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克,吾不如韓信。此三者,皆人傑……
劉邦人品不怎麼樣,可這眼光卻的確毒辣。
一個能使糧道不絕,安撫百姓,坐鎮江山的蕭何在,劉+何必去考慮這些事情?
但在蕭何而言,劉+這番話,卻是讓他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慨。
當下起身,一揖到地說:「蕭何願為君侯,效死命!」
劉+嘿嘿笑了!
如今,三傑之一的蕭何,歸了我;韓信,投了項羽;張良嘛……很可能繼續跟隨劉季吧。
三傑各為其主,那又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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