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倉大捷。出乎很多人的預料。但也在不少人的意料之中。
如陳縣的陳餘。親眼看見過樓倉鎮的格局。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是很贊同葛嬰他們冒然攻打樓倉。陳餘的想法和很多有識之士的想法相同。葛嬰既然立下韓王。應該迅速回歸穎川。
畢竟。穎川才是韓王的根基所在。
「大好的局面。卻被那粗鄙之人生生毀去了!」
已改名為陳勝的陳涉。冷笑著做出評價。對於葛嬰擁立韓王成。陳勝是發自內心的感到不滿。這是一種背叛。赤裸裸的背叛!我給了你人馬。你卻擁立別人。自立門戶。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從一開始。陳勝就期盼著葛嬰慘敗。
只是沒想到葛嬰敗得會這麼快。這麼徹底……本來陳勝還想往樓倉方向逼近一下。如今也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念頭。他轉而把目光盯在了關中。只有奪取關中。才能算是一場大勝利吧。
連續的勝利。已經讓陳勝忘乎所以。
以至於新歸附陳勝的孔鮒。在提醒他要小心老秦的反擊時。陳勝根本沒有往心裡面去。
「行軍打仗的事情。先生還是不要參與了。如今老秦昏聵。正是將其滅亡的好時節。我已派周章領兵出擊。想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攻破函谷關了吧……先生只管靜候佳音即可!」
孔鮒的確不通軍事。但家學傳承。見多識廣。這眼力架卻非陳涉一個泥腿子可比擬。
老秦氣數未盡啊!
這氣運之說。原本不在儒家學派範圍之中。然則戰國末年。各派學說已不似早年那般涇渭分明。相互參雜其中。秦二世地確昏聵。朝中又有小人當道。遲早會敗亡。然則這敗亡。卻非是現在。要知道。在那老秦朝堂之上。還有李斯這等人物存在。至少還能支撐住時局。
陳勝現在做的。是應正名求大義!
所謂要師出有名。
哪怕是是在禮樂崩壞的春秋戰國時期。各路諸侯出兵。都要先得到周王室地認可。即便周王室再衰弱。那也是共主。無大義之名。擅自出兵的話。反而會落人以把柄。當然了。老秦橫掃六國的情況不一樣。老秦那是有足夠地實力。和天下人叫板。你陳勝。有這個資本嗎?
在老秦國力尚未空虛之前。冒然攻擊關中。勢必會激起老秦人的反擊。
孔鮒嘴巴張了張。想要再說點什麼。可陳勝已不給他這個機會。袍袖一甩。大步流星而去。
「大……」
孔鮒話到了嘴邊。終於還是又嚥了回去。
陳涉不過是個粗鄙之人。即便一時得勢。恐怕也持久不了吧。
去休去休。留在這裡。徒遭羞辱罷了!
孔鮒這心思一起。去意頓生。他何嘗看不出來。陳涉根本就成不了大事。按照孔鮒地計劃。如果陳涉聰明的話。當先正名。尋故楚王室後裔。立足楚地。尋求楚人的支持。或者說。尋求故楚大臣。那些有識之士的支持。而後謀求發展。待實力壯大。再說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才是最為合適。而陳涉現在。已經被眼前地勝利所迷惑。他的心。怕已快要膨脹了!
孔鮒是在第二天。帶著門徒學子離去。
他是受張耳陳餘邀請。最晚投奔陳涉。卻是第一個率眾離開的人。從此。隱居於深山。一心追求學問。再也未出世輔佐任何一個人。兩年之後。孔鮒做《孔從子》一書。卒於嵩山之內。
對於孔鮒的離開。陳涉並沒有放在心上。
而開始積極籌謀稱王之時。
麾下眾人。能對陳涉造成威脅的。恐怕就是和他同時起義。一直作為陳涉智囊而存在的吳廣。
這吳廣。是陽夏(今河南太康)人。為當地里正。頗有名望。據吳廣自稱。他是故楚名將吳起的後人。才學遠非陳涉可以比擬。當初大澤鄉起義之後。就是這個吳廣。堅決不同意陳勝的東進計劃。轉而攻擊蘄縣。才使得陳勝地聲勢越發浩大。
此後又領兵在靈璧拖住了嬴壯的兵馬。並在譙縣和陳勝內外夾擊。大勝嬴壯。
陳勝一方面非常感激和看重吳廣。另一方面又發自內心的對吳廣有一點忌憚和猜忌。陳勝在民間威望還算不差。但在軍中。卻是以吳廣的威望最高。直到周章來投。才改變了這局面。
這也是陳勝為何要派周章出擊關中的原因。
無他。他需要一個能在戰績和軍事上。能夠壓制吳廣的人。
泥腿子出身的陳勝。在軍事上和戰略眼光上地確是不怎麼樣。可這猜忌人。耍陰謀手段地本領。卻好像是天生一般。為了捧周章上位。他決定讓吳廣統兵。攻打老秦的要地三川郡。
三川郡郡守李由。是個不好對付地人物。
讓吳廣纏住了李由。一方面可以為周章創造西進的條件。另一方面也能消耗吳廣的兵力。
如果吳廣勝了。也是慘勝。而周章進取關中。絕對能壓住吳廣的風頭。
如果吳廣敗了。周章勝利了。那周章自然可以取代吳廣;如果吳廣和周章都敗了。也是吳廣未能纏住李由。造成周章的失敗。反正不管是哪一個結果。最終吳廣都會受到陳勝的處罰。
在勾心鬥角這方面而言。陳勝的確是一個天才。
只是陳勝沒有想到。他這一系列地手腕施展出來以後。張耳陳餘等人。都覺察到了他的意圖。
劉闞大敗葛嬰之後。依照他先前對季布的諾言。把葛嬰放走。驅趕出了樓倉。
不過。接下來他要面對地事情。卻是愁煞個人嘍。
樓倉一戰之後。俘虜了韓軍八千餘人。這幾乎快趕上了整個樓倉人口的一半……劉闞不想殺了這些人。在他看來。不過是一群受了蠱惑。沒有任何思考能力的苦哈哈。何苦去為難?
可這些俘虜卻不這麼認為。
春秋戰國時期。殺俘是一件極其稀鬆平常地事情。
君不見動輒幾十萬人的坑殺。在戰國末年屢見不鮮。劉闞這一心慈手軟。卻讓俘虜們看到了希望。
「主公。不能留這些人啊!」
蒯徹苦口婆心地勸諫:「這些人多為楚人。即便你收留了他們。也不可能認同你。他們現在投降。是因為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有什麼人一挑唆。就會立刻倒戈相向。而且。他們留在樓倉。毫無疑問會成為一個隱患。他日一旦有強敵來到。定然會毫不猶豫的和君侯為敵。
君侯當殺一儆百。震懾所有窺覷樓倉之人。
如此一來。方能為我們撤離樓倉。爭取足夠的時間。」
劉闞不禁一蹙眉頭。似有些意動。
沉吟片刻之後。他將目光對準了陳平。輕聲問:「道子。你以為如何?」
「這些人……其實殺不殺都不成大問題。一群烏合之眾。即便將來再與君侯交戰。也心存畏懼。只是老蒯說地也不差。這些人絕對不可以留在樓倉。以樓倉目前的狀況。實不宜再招兵買馬。一方面會讓某些人感到恐慌。另一方面有這些人在。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之嫌疑。」
陳平說的。也有一番道理。
如今這泗水郡。已經變得各方勢力犬牙交錯。
劉闞要做的。是盡快甩開這個地方。尋求更大的發展空間。不管是李左車李成。還是曹參蒯徹陳平。都認為劉闞著實不應該繼續留在泗洪地區。一旦爆發更大的危機。樓倉首當其衝。
如何撤離。撤往何處。是劉闞當務之急要考慮的問題。
原本他已算計好。撤往巴蜀之地。然而聽李左車的一番話語之後。劉闞不免感到一絲猶豫。
「既然這樣。讓鍾離昧他們把俘虜放走吧……臨走之時。一人分發一觴糧草。給他們一條活絡。
至於以後……」
劉闞說:「咱們再做考慮。不過還是和樓倉地百姓說清楚。以免大家以為咱們拋棄了他們。」
「理應如此!」
陳平等人分別離去。劉闞起身準備往後宅去。
自他回來以後。呂的病情好轉了很多。不過心情一直很沒落。讓劉闞看在眼裡。疼在心中。
不可否認。他不在樓倉的時候。呂給予了太多的幫助。
親手斬殺了呂澤。對於呂而言。肯定是一種心靈的折磨。若不盡快開導。定然會生出心魔。
「君侯。大事不好了!」
就在這時。李成步履匆匆的跑了進來。「剛得到消息。壯郡守在嚙桑遭遇劉邦伏擊。全軍盡沒!」
劉闞聞聽一怔。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嬴壯敗了?
劉闞當然知道嬴壯出兵沛縣的事情。在他看來。劉邦如今手中並沒有什麼人。怎可能鬥得過嬴壯?然而。嬴壯卻敗了……八千大軍全軍覆沒。讓劉闞不禁為之驚詫。「那壯郡守何在?」
「壯郡守。壯郡守他……」
李成地臉色很難看。用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地聲音說:「壯郡守被樊屠子……被樊噲殺了!」
啊!
劉闞一下子呆傻住了。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對劉闞而言。嬴壯毫無疑問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大秦宗室。雖則為人有時候很莽撞。才能也算不得十分出眾。可地確是個好人。想當初。如果沒有嬴壯地幫助。劉闞絕不會輕易的站穩腳跟。乃至後來。嬴壯也的地確確很照顧劉闞。給劉闞了許多幫助。劉闞決不可能忘掉。
征伐北疆時。嬴壯把他最精銳的藍田甲士悉數送給了劉闞。
而後當劉闞回來的時候。那甲士幾乎全軍覆沒。可是嬴壯。卻沒有半句責怪地言語。依舊對劉闞照顧有加。始皇帝死後。嬴壯也的確是比當年冷淡了一些。卻也不能因此而責怪他。
在內心深處。劉闞很感激嬴壯。
聽聞嬴壯被樊噲殺掉地時候。劉闞不由得懵了!
但同時。心裡面還有一點點的輕鬆。嬴壯死了。並非死在自己的手中。幸虧他死了。否則日後真的要和嬴壯刀兵相見地時。劉闞可就不知道會如何處置。呆呆的坐在遠處。劉闞說不出話來。
「劉季就算本事再大。但也未必就是壯郡守的對手啊。」
李成咬牙切齒說:「是那蕭何與屠子。將壯郡守引到了嚙桑谷地後。劉邦伏兵四起。亂軍之中。樊屠子殺死了壯郡守……那蕭何與樊噲。還假惺惺的為壯郡守收屍。真真個不知羞恥。」
在李成看來。蕭何與樊噲。完全是憑靠著嬴壯的提拔才有了今日的位子。
可現在。昔日嬴壯很看重的兩個人。反戈一擊殺害了他。不知道嬴壯死的時候。會是什麼感覺?
「君侯。君侯!」
陳平和李左車突然間跑進了大廳。李左車急切地問道:「君侯。聽說……嬴壯被劉季殺死了?」
劉闞點點頭。算是給了答案。
陳平輕聲說道:「如此說來。如今這泗洪之地上。只剩下咱們這一支。還算是老秦的人馬了!」
「道子。你派人給我盯住劉季。
守慎。你配合老曹。加緊樓倉的收整。我估計。蜀郡方面在這些時日。一定會設法派人前來。一旦蜀郡派人過來。立刻著手撤離樓倉。壯郡守死了。整個泗水郡。怕是要徹底亂了。
這裡是楚地。只你我一支人馬。
樓倉有這許多輜重糧草。難免會被有心人惦記。我們先前敗了葛嬰。一方面是葛嬰無能。另一方面也有壯郡守為我們牽制了各方人馬的緣故。壯郡守如今這一死。牛鬼蛇神怕就要一個個的跳出來了。巴蜀雖非最為合適的地方。但目前而言。撤往巴蜀。卻是穩妥的法子。」
最後一句話。是對李左車而言。
李左車並不是很贊同退往巴蜀之地。如果有足夠地時間。也許能想出更好地方法。可是現在。嬴壯這一死。也代表著泗水郡失去了最後一個緩衝之地。樓倉。勢必會面臨更大兇猛的攻擊。
對於劉闞地這個決定。李左車也非常理解。
「對了。南疆方面可有動靜?」
按道理說。中原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陳勝造反也有三個多月了。南疆的任囂。總應該聽說了吧。可是到現在。南疆還是沒有半點動靜。讓劉闞也不禁心生出一絲極其不詳的預感。
莫非任囂。出了什麼事情?
劉闞心存疑慮。不免感到忐忑。
就在這時候。門外又有人來稟報。說是有兩個人。在府衙門口求見劉闞。
這個時候。誰又會前來求見?
劉闞說:「有請!」
不管來者是什麼人。只有見過了才能知曉來意。劉闞示意陳平等人暫時都不要離開。在大廳兩側坐下。
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見季心帶著兩個人走進了大廳。
劉闞凝神一看。卻不由得驚奇萬分。連忙站起身。繞過書案。快走兩步道:「先生。你怎來了?」
還沒等來人開口。蒙疾步履匆匆的跑進來。
一邊跑。他一邊喊:「君侯。君侯……大事不好。出大事了……剛得消息。劉邦攻陷了沛縣……」
他衝進大廳。正好和來人錯身而過。
許是完全無意間的瞥了一眼。可這一瞥不要緊。卻讓蒙疾頓時變了臉色。露出驚喜的表情。
只見他虎目含淚。驀地停下腳步。而後倒頭就拜。口中更哭泣道:「干爺爺。真的是你嗎?」
該死的鍵盤。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