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闞看著眼前的陌生人,腦子裡卻想著那故人,究竟是誰?
來人大約有七尺七寸的身高,體態略顯單薄,但是很精神。身穿一件白色大氅,帶有一股脫俗飄逸的出塵仙韻。五官端正,頜下有一部美髯。背著一個黑色的木箱子,面帶著微笑。
「先生貴姓,不知是受何人所托?」
雖則古語有云,人不可貌相。但若生的一副好樣貌,終究還是容易得到好感。眼前的男子,雖不說生的有多麼帥氣,但那種儒雅出塵的氣質,讓劉闞不由得看重了幾分。話語之中,也就多了些恭敬。劉闞不認識這個人,卻能感受到,這個人絕非等閒之輩,應該屬賢士之流。
「小民范陽安期,有都尉故人書信呈上。」
說著話,來人從懷中取出一卷白絹,雙手呈交給了司馬喜。
司馬喜連忙接過來,恭恭敬敬的擺放在劉闞的書案上,然後肅手退到了一旁。
范陽安期?
劉闞拿起白絹的時候,覺得這名字好生耳熟。似乎是聽什麼人提起過,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目光在白絹上掃了一眼,眼睛不由得一亮。
「先生在何處與唐厲相識?」
安期回答說:「兩年前,小民在南郡與唐生結識,而後又結伴同游,去了黔中、桂林、象郡等地。
大約在半年前,小民在臨塵(今廣西崇左市)與唐生分別。他要往巴蜀遊歷,小民則準備回家。臨別之時,唐生囑托小民來見都尉,說是都尉家中有一病人,說不定小民能幫上忙。」
病人?
劉闞又是一怔,心道:這老唐這喉嚨裡賣的是什麼藥?我家裡哪有什麼病人?不過,他這一趟遊歷。跑的可真夠遠了……居然跑到了象郡。只是這傢伙到現在還不回來,莫非是跑野了嗎?
心裡想著。劉闞低下頭,認真的閱讀唐厲寫的書信。
一手非常漂亮的秦小篆。劉闞一眼能看出,這正是出自唐厲的手筆。看完了這封信,劉闞也就明白了唐厲所說的病人,居然就是指劉巨。信中說,這安期有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地手段,是一個了不得的神醫。唐厲也是在一次偶然地機會下,和安期無意中談到了鎖奴。
沒想到,這安期生告訴唐厲,他曾經幫人取下過這種銅鎖。
唐厲馬上就想到了劉巨,於是就拜託安期在回家的時候,轉道樓倉為劉巨除掉身上地銅鎖。
對於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唐厲而言,很清楚那銅鎖的意義。
銅鎖不除,劉巨這鎖奴的身份就無法擺脫。一旦被他原有的主人發現,免不了又是一個麻煩。
唐厲並不清楚劉巨地真實身份!
包括闞夫人在內。劉闞身邊的人,除了灌嬰和程邈清楚之外,劉闞也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劉巨的來歷。唐厲也明白闞夫人的心思,看著劉巨身上的銅鎖。闞夫人總歸是感覺不舒服。
和唐厲結伴而游一年多,安期也時常聽唐厲提起劉闞。
一方面是一個醫者的責任心,另一方面,他也想要來樓倉看看,這個被唐厲極力誇獎的人,究竟是什麼樣子。
劉闞把書信看完,連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向安期一揖到地。
「竟是神醫大駕光臨。闞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
安期微微一笑,「都尉莫要如此客套。不如帶我去看看病人?我還需要親自看過之後,才能確定能否施術。」
「如此,請神醫隨我來!」
劉闞連忙讓司馬喜先去通知闞夫人,然後陪著安期,一同來到了後宅中。
闞夫人,正在和王姬呂兩人說話,而劉巨就跪坐在闞夫人的身邊,癡癡的看著王姬傻笑。
只曉得王姬粉靨羞紅,低著頭,不說話。
當劉闞帶著安期來了之後,司馬喜也已經把事情地經過告訴了老夫人。
老夫人聞聽,頓時喜出望外。一見劉闞和安期走過來,就忙不迭領著劉巨三人上前向安期行禮。
「聽我兒說,神醫能為我巨兒接觸煩憂,可是真的?」
闞夫人也是心疼劉巨,立刻開門見山的詢問。
安期笑了笑,「老夫人切莫如此客套,安期也不過是略通醫術,大公子的情況,還需看過之後,才能確定。」
說著話,安期看了一眼站在老夫人身後,彷彿一頭雄獅般地劉巨。
「巨,快過來請神醫為你診治!」
老夫人連忙把安期讓到了屋內,呂和王姬要避嫌,所以早早的告辭離去。待安期坐下之後,老夫人讓劉巨走過去。
「大哥,把上衣脫了吧!」
劉巨穿著一件沒有袖子的對襟短襖。聽劉闞這麼一說,他就把身上的短襖脫下來,露出一身墳起的肌肉,在安期面前跪坐下來,好奇的看著安期,似乎到現在還有點弄不清楚狀況。
「好一頭雄獅!」
安期不由得讚了一句。
又看了一眼劉闞,心道:還真不愧是兄弟。先前我見都尉,以為天下無人能出其左右。可沒想到,他這位兄長,絲毫不比都尉差。不過……他們長得可不像,莫非兩人還不是親兄弟當然了,這種疑問不可能表露出來。
安期仔細的查看了一番劉巨身上的銅鎖,眉頭不由得漸漸緊蹙。
劉巨身上地銅鎖,已經和血肉長在了一起……特別是他胸前地鎖鏈,更使劉巨的身體發育,有了一些畸形。要想除去這鎖鏈,可是需要花費一番功夫。比起以前見過地那些鎖奴,劉巨的情況,顯然要複雜很多。真不知道。當初那拴住劉巨的人,究竟是出於怎樣地心理?
「神醫。我兒這身上的鎖鏈,能否除掉?」
安期沒有回答。又讓劉巨伸出手,為他把脈。
「喂,我娘問你話呢,你怎麼補回答?」
劉巨甕聲甕氣開口,話語中。帶著一絲絲怒氣。就這一點地怒氣,卻讓安期的心,沒由來地一跳。
「老夫人,大公子身上的銅鎖……」
沒等闞夫人開口,劉闞就搶先把劉巨的情況說了一遍。當然了,他說的是早先編好的謊話,至於劉巨地真實來歷,自然不可能說出。安期一邊聽,一邊輕輕點頭,臉色也越發的凝重。
「大哥。你先帶信去玩耍吧!」
待安期為劉巨檢查完畢,劉闞開口說道。
王信正在門口恭敬的守候。他本來是在田莊的小校場裡和呂釋之實驗改良後的兵車。王姬派人把他找回來,讓他在門口伺候。劉巨就是個大小孩兒,聞聽劉闞的話。連連點頭,起身出去。
安期看到王信,不由得又是一怔。
王信才不過十五歲,可這體魄卻是格外的驚人。\八尺的身高,在同齡人裡面,絕對是佼佼者。
安期還以為這王信是劉巨的兒子,心裡忍不住道了一聲:真是虎父無犬子。劉氏一家三口,可真的是個個英雄。看那小子地模樣。不過十五六歲。等再過兩年。豈不是更加的驚人?
「神醫,我哥哥他……」
安期收起了心神。正色道:「都尉,安期不妨有話直說。要除掉鎖奴標記,原本並不甚太難。只需破開血肉,挑出鎖鏈即刻……但問題是,大公子的這鎖奴標記的時間太久,血肉,乃至經絡和鎖鏈已經長在了一起。要想除掉,有一定地風險……弄不好,會讓大公子喪命。」
「啊!」
闞夫人先喜後驚,連忙問道:「難道沒有辦法嗎?」
「辦法倒是有,小民早年曾在南方的昆明郡見到過一種當地特產的草藥,能止血生肌,頗為深意。我可用此來吊住大公子的姓名,可是在施術過程中,大公子最好是能昏迷不醒。否則,哪怕是他輕微的動作,都有可能造成經絡破損……那一來,小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活大公子。」
要劉巨昏迷?
而且要長時間昏迷……
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是喝酒,劉巨也屬於那種千杯不醉的主兒。曾有一次,鍾離昧灌嬰等人聯手企圖灌倒劉巨,結果卻被劉巨把他們灌得人事不醒。而且,酒精對劉巨所產生用處地時間,也不長。
劉闞聽安期這麼一說,卻鬆了一口氣。
他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出去。片刻之後,他拿著一張白絹回來,擺放在安期地面前。
「先生,您既然和老唐熟識,想必也知道,闞對醫術,多少有些瞭解。這個是我早年時遇到的一位神醫所留,據說依照著方子上地藥物服用後,能夠是病人暫時失去知覺,但頭腦清醒。
若只是昏迷,怕也難施術成功。
畢竟這人在昏迷之後,有許多行動是出自於本能,根本無法控制。倒不如讓他失去知覺,效果可能會更好。我可以陪著神醫,到時候也能幫上一點小忙。不過……這方子我不曉得是否有用。」
安期一怔,接過來白絹看去。
「羊躑躅、榮莉花根、當歸、菖蒲、山茄子……」安期低聲念道,而劉闞在一旁,則顯得非常輕鬆。
這方子,正是後世麻沸散的方子。劉闞還是在前世時,從1979年中外出版社出版的《華佗神方》中找到。這方子並不是原汁原味的麻沸散秘方。畢竟創造麻沸散的華佗,死後並沒有能將秘方留下來。劉闞前世所讀到的秘方,是由唐代名醫孫思邈所流傳的方子,可能和原方不同。
但劉闞前世曾使用過,效果非常不錯。
來到這時代之後,他一直把這秘方留著,並沒有告訴任何人。
「都尉,這方子……還需檢驗一下。不過。這是什麼人留下來的?」
安期雖然是第一次看到這麻沸散的方子,可是出於醫者的直覺。他敏銳地覺察到,這方子也許有用。
「唔。一個叫華佗的神醫!」
闞夫人卻詫異地問道:「華佗……阿闞,我怎麼不記得當年呂翁家中,曾有這麼一個人物?」
啊……
竟然忘記了!
此前劉闞經常假托別人的名義,無往而不利。可他今天卻忘記了闞夫人也在座。闞夫人可是比他更清楚呂家地情況。不過這也難不住劉闞,連忙解釋道:「娘。您忘記了嗎?那一年,就是咱們去沛縣前的頭兩年,呂翁家中曾有個門客,只待了兩天就走了……第二天我收拾他床褥的時候,發現了他留下的這個方子……」
說實話,劉闞這謊話漏洞百出。
但老夫人一來是牽掛劉巨,二來這時間久了,而門客本身就是來來走走,她也的確是記不清楚。
至於安期,此時則一心放在了這方子上。
「都尉。從這方子來看,很可能有用處。不過還需要確定……恩,小民需要三十天地時間。」
反正那銅鎖在劉巨的身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安期說的也頗有道理。闞夫人倒也沒有異議。
「既然如此,那可就要有勞神醫費心了!」
闞夫人道謝之後,讓劉闞妥善的給安期安排住所。
劉闞自然喏喏答應,恭敬的請安期住下。為了能讓安期早日施術,劉闞甚至把司馬喜留在了安期的身邊。有個大事小情的,司馬喜也好出面解決。安期倒也沒有客氣,當下就列出了一張清單,讓劉闞去準備。
拿著清單。劉闞走出房間的時候。卻突然間停下了腳步。
「都尉,還有什麼事情嗎?」
劉闞轉過身來。神情頗為古怪的看著安期生,好半天輕聲問道:「神醫,您先前說,您是范陽人?」
安期笑著搖頭,「我祖籍本在琅琊,是後來遷到了范陽。
時間久了,也就當自己是范陽人了……呵呵,都尉突然問這個,難道有什麼不對地地方嗎?」
劉闞卻忍不住笑了!
「當然沒甚不對。不過,我對先生可是久聞大名,早些年甚至還曾登門拜訪,只可惜先生當時不在家中。想來先生應該有好些年沒回過范陽了吧……我當時還給先生留下了名剌呢。」
這一回,可輪到安期奇怪了。
「都尉聽說過我?」
「我若提一人的姓名,也許先生就明白了。」
安期奇怪的問道:「誰?」
「程邈!」
劉闞笑看著安期,「我也是從程邈先生的口中聽到過先生地大名。程邈這名字,想必先生不會陌生吧。」
安期,在呆愣了半晌之後,啞然失笑。
「那老貨居然還活著?當初我聽說他被下了大牢,還專程跑到了朐忍,想探望他一下。沒想到我去的時候,那老貨已經不再朐忍,說是被輸作勞役去了。一晃這許多年,那老貨,還好嗎?」
聽安期這麼一說,就知道他和程邈的關係,一定是非常密
劉闞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程老很好……呵呵,若先生想見他,我可以馬上派人把他找來。「老程也在樓倉?」
安期顯得格外激動,噌的一下子竄到了劉闞的跟前,一把攫住劉闞的手臂,「請都尉快帶我去。」
老媽的身子骨不好。
母親節那天一起吃飯的時候,看上去還好好地,結果第二天就發病了。其實也是老毛病,但是由於年紀大了,加上長時間沒有檢查過身體,所以就有點嚴重。頸動脈阻塞,導致了手腳麻痺……老新挺自責地,這兩年在外面漂泊,居然忽視了這個問題。
父母年紀大了,要多去醫院檢查才行。
有些毛病,越早發現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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