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平縣城面貌一新!
雖然只是短短的十幾天時間,但數千人齊動手,眾志成城之下,使得縣城和早先相比,好像換了個模樣。城牆加厚加高,雖然比不得那種大的城鎮,卻也足以抵擋上一段時日。城高三尺有餘,厚度增加了一倍。只是城門樓仍舊有些低矮,和新築起的城牆,基本上是平行。
黑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老羆營的大纛,垂在城門樓正中央。
城內,一排排,一列列,加起來足有三四十輛建議的投石車組合完畢,城頭上更安放了十數架參連床弩,如山的箭矢,則堆放在城內一隅。除此之外,許多臨近城門的房舍都已經拆除。土石填裝在麻袋裡,疊摞城牆內側。其作用,就是增強這城牆的抗擊打能力。
可以說,整個富平都動了起來……
只要是能拿起兵器的青壯,全都參加了訓練。
年紀大一些的人,則搬運滾木石,加固城牆防禦。就連那還在牙牙學語的小孩子,也抱著一蓬蓬箭矢往城頭上運送。老弱婦孺齊上陣,在決定留下來之後,所有人已生出了必死的決
就算死,也要死在這片生養自己的土地上。
昔日在城中的胡人,全部關押進了大牢。有不少試圖抵抗的胡人,更被李成毫不客氣的斬殺。
整個富平城,如今是戰意沖天。
特別是聽說白土崗首戰告捷的消息之後,令城中的居民更是信心暴漲。
這一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成司馬,秀軍侯……」
一名小校衝上城樓,大聲地叫喊著:「劉軍侯。劉軍侯他們回來了!」
李成和南榮秀急忙登上城樓,舉目向北方眺望。晨曦之中,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般的向富平方向奔行。
那黑色的大纛之上,書寫老羆營三個斗大的金字,在朝陽中灼灼閃光。
「真地是劉軍侯!」
南榮秀一眼就看見了沖在隊伍最前面的赤兔馬。馬上端坐一雄獅般的巨漢。正朝著城頭上揮手。
「列隊,迎軍侯回家!」
南榮秀一聲令下,城門大開,上千名士卒從城中湧出來,在城門兩邊列隊恭迎。
此時,劉闞也已經到了城下。只見他一緊韁繩。赤兔馬一聲暴嘶,驟然止步。劉闞跳下馬來,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他並沒有急於進城,而是掃視了一眼富平的城牆,再輕輕點頭。
李成和南榮秀走在最前面,其後還有任敖、屠屠和陳道子三人隨行。
「軍侯辛苦!」李成和南榮秀快步上前,向劉闞躬身一禮。
這時候,灌嬰樊噲,還有呂釋之也都下了戰馬,在劉闞身後靜靜地站立著。一句話也不說。
劉闞上前和幾人擁抱了一下,然後大手一揮。「莫要說這些沒用的話語,咱們進城再細說。
道子,你和釋之安排人,在城外多撒鹿角鐵蒺藜。
我估計,那左賢王已經被我氣得要瘋了,最遲今晚,他的前鋒人馬一定會抵達富平城外。而且會立刻發動攻擊。灌嬰任敖。你們準備一千弓箭手,埋伏於壕溝之內。未得我命令,不得暴露行藏。
樊噲屠屠,你二人在城上輪番守衛。
成司馬,你馬上派出斥候探馬,打探匈奴人的行蹤。一俟發現敵人,立刻稟報於我。」
劉闞沒有半點客氣,人還沒有進城,一道道命令卻已經頒發出去,顯示出極為強勢的態度。
而眾人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快。
畢竟這一次,若沒有劉闞在白土崗拖住匈奴人地大軍,以富平早先的狀況,根本就不堪一擊。
見識過劉闞手段的人,自然以劉闞唯馬首是瞻。
沒有見過劉闞本事的人,就憑人家以區區數百人阻擋住匈奴人三天的時間,就足以令人敬佩。
李成立刻派出了探馬,灌嬰等人也不顧長途跋涉的疲憊,各自領命而去。
南榮秀詫異的看著劉闞身後的騎軍,心中好生的疑惑。他清楚的記得,那天他離開白土崗地時候,劉闞手中也就是四五百人。三天鏖戰,為什麼劉闞的兵馬,卻絲毫不見減少呢?
不僅僅是南榮秀感到奇怪,李成等人也非常地疑惑。
待各項事情安排妥當,眾人聚集在富平縣中央臨時搭建起來的中軍大帳中,聽劉闞詳細的解說了一遍他在白土崗三日的經歷。聽完之後,李成南榮秀,屠屠陳道子,以及任敖幾人,都瞠目結舌。
「也就是說,三天時間裡,軍侯根本沒有和匈奴人硬拚?」
劉闞大笑,「以我手中的兵馬,若硬拚的話,甚至連一天的時間都難以撐過去。好在那左賢王也非知兵地人,三日之中,連續出現差錯,以至於被我鑽了空子。說起來,也是運氣好,如果那左賢王懂得兵法,熟譜虛實之道地話,這一戰,就算能拖住三天,怕也剩不下幾人。」
南榮秀起身,深施一禮。
「軍侯,南榮真真是服了!」
「軍侯,應該把喜訊傳報富平百姓,讓大家也樂呵樂呵。」陳道子突然開口說:「百姓們如今雖然戰意高漲,但心裡面多多少少的,總歸是有些擔心。如今軍侯在白土崗一戰,雖未殲滅胡蠻子,可也是一個大獲全勝地戰績。應該讓所有人都知道,知道軍侯有神鬼莫測的手段。
在軍侯面前,匈奴人不過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
若真如此,這富平莫說守十日,就算是二十日,三十日……怕也不會有太大地問題啊。」
「正當如此。正當如此!」
李成連連點頭,「如今之時,正是宣揚軍侯武勇,智謀過人的時機,道子所言甚是。甚是。」
劉闞聽明白了。
陳道子的意思分明是要把他請上神壇啊!
也罷,上神壇就上神壇。富平這個時候也的確是需要一個主心骨,捨我之外,誰可擔當?
「即如此,就由道子去安排吧。」
「喏!」
陳道子躬身應命,退出了中軍大帳。
劉闞看著他地背影。突然間心裡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
說實話,以前還真就沒覺察到陳道子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劍法高明,為人心思縝密,冷靜沉穩。
但若說他有什麼特別出眾的地方,劉闞還真沒有發現。
可是這一次北疆之行,陳道子卻展現出了另外一面。他很會揣摩人的心思,也能根據各種不同地情況,做出各種謀劃。這和那個沉默寡言的陳道子,簡直是兩個人,讓劉闞不免奇怪。
「軍侯。軍侯……」
「啊!」
劉闞猛然驚醒,看著李成和南榮秀。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成司馬,你說什麼?剛才我有點走神兒了,未能聽清楚。」
對於劉闞的走神兒,李成和南榮秀都能理解。
畢竟在白土崗三日光景,劉闞和匈奴人鬥智鬥勇,奇謀妙計層出不窮。也的的確確是耗費精神。如今心神一放鬆。難免會出現這樣地情況。李成笑道:「軍侯三日未曾休息,想是有些疲乏了……這樣吧。軍侯不妨休息一下,待到午時,我們再商議軍情,大家都先退下吧。」
任敖和屠屠也很理解,連忙起身告辭。
灌嬰等人則在任敖的帶領下,回去稍事休息。大家都很清楚,如今養精蓄銳,才能更好的迎接大戰。
李成和南榮秀也準備告辭,卻被劉闞給攔住了。
「成司馬,秀軍侯……義渠可有消息?」
南榮秀和李成相視一眼,苦笑著搖了搖頭。
「按道理說,大公子早就應該抵達義渠,平侯也應該知道了富平的事情。可不知為什麼,至今杳無音訊。不僅僅是平侯沒有消息,就連大公子也沒有消息……不過,想來也不會有甚大問題。說不定援軍已經在途中,過一兩日,就應該能到達了。軍侯不要為此擔心太多。」
話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劉闞心裡,卻感覺到不安。
李成兩人走後,他一個人坐在大帳中,思索著前因後果,卻想不出什麼頭緒。
也許,真的如李成所說,援軍如今正在途中吧……
倒在榻上,很快就睡著了。
也難怪,從和蒲奴交鋒前的一天開始,到現在已經整整七天,他沒有睡過好覺,真是累了。
躺在榻上,劉闞睡的很香甜。
一直到正午時分,李成和南榮秀來叫他吃飯,劉闞這才算是醒過來。雖然時間不算長,可精神卻恢復了許多。晨間還有些乏木的腦筋,如今也清醒了不少。劉闞站起來,狠狠的伸了個懶腰。
丘浮尤率領八千騎軍,晌午時從白土崗出發,馬不停蹄地殺向富平。
這一路上,丘浮尤不停的咒罵秦蠻子狡猾。從十二歲開始殺人,開始打仗,二十多年過去了,這白土崗地一戰,是他生平最憋屈的一戰。你想和人家動手,人家根本就沒打算接招。就好像一拳打在了空氣裡一樣,輕飄飄的無法著力。
這種很痛苦的感覺,不僅僅是丘浮尤有,匈奴大軍之中,上到左賢王屠耆,下到尋常的小兵,幾乎全都是這般感受。他可是親眼看見,左賢王被秦蠻子氣得吐血,那臉色白的嚇人。
我絕不能再上當。絕不能再上了秦蠻子的當!
丘浮尤已經下定了決心,到了富平之後,什麼話都不說,直接對富平開始攻擊。是死是活。先交鋒一下。成也好,敗也好,總好過早先那種有力沒地方使吧。對,到了就發動攻擊!
匈奴人不擅攻堅,這是一個所有人都清楚地事情。
丘浮尤也明白。可他更清楚,如果不打一場,他會發瘋,麾下地勇士們,也會崩潰。
所以,一路上他不斷的催促兵馬加快行動。在傍晚時分,抵達富平城外。只是,丘浮尤卻愣住了!
夕陽斜照,餘輝灑落大地。
那血紅地光,籠罩在富平縣城地上空,給人一種極為莊重的感受。
城牆上,城樓上,一個人都沒有……
只見富平城門洞開,城門外,一匹毛髮如赤碳一般火紅的赤兔馬。靜靜的沉立在路中央。
馬上,一個雄獅般的巨漢。身披兕甲,手持奇形大劍,一言不發。
黑色兜鏊,遮住了他大半張臉,讓人無法看清楚他地模樣。身邊,也沒有一兵一卒,只他一人。卻又給人一種難以形容的壓力。
透過巨漢身後。富平城內可以說是一目瞭然。
大街上,不見一個人影。整個城鎮。靜悄悄的,彷彿死城一樣,沒有半點聲息發出。
在城牆上,一面大纛在晚風中飄揚,上書老羆營三個大字,在餘輝之中,泛著血色光芒。
丘浮尤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認得那巨漢,兩次偷營劫寨,這巨漢都有參與,更殺死了無數匈奴好漢。
這傢伙,想要做甚?
「將軍,怎麼辦?」
丘浮尤深吸一口氣,催馬向前,凝視了劉闞半晌,突然說:「攻擊……我就不信,他一個人還能擋住我八千人?」
「可是……」
「莫和我說甚可是,這傢伙在白土崗就裝神弄鬼的戲耍了我們三日,如今我們不管他有什麼花招,衝過去攻擊,看他還能有什麼花招。娘毒子的,若不攻擊,那才是上了他的老當。」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丘浮尤卻不免心中忐忑。
八千騎軍緩緩向前逼近,但不管他們怎麼逼近,那城中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劉闞也沒有行動。
八百步……六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
丘浮尤只覺得心在砰砰直跳,耳邊也嗡嗡直響。打了大半輩子地仗,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劉闞越是不行動,富平城中越是沒有動靜,丘浮尤的心裡,也就越是惶恐不安。
偷偷的嚥了口唾沫,他一咬牙,舉起長矛厲聲喝道:「給我……」
幾乎就是在丘浮尤下令衝鋒的一剎那,卻聽見劉闞一聲奔雷般的巨吼聲響起:「頻陽劉闞在此,哪個過來送死!」
那聲音,恍若一聲霹靂在空中炸響。
緊跟著赤兔馬希聿聿一聲長嘶,呼的一下仰蹄直立而起。
赤旗出鞘,在空中泛著一抹血紅色的光亮。聲音未落,只聽富平城內發出一陣天崩地裂的喊殺聲。
在劉闞身後的壕溝裡,呼啦啦湧出千餘名弓箭手。
灌嬰和任敖嘶聲咆哮著:「放箭,放箭!」
與此同時,城頭上出現了無數面旌旗大纛,又有千餘名弓箭手出現,剎那間箭矢如雨點一般飛向了匈奴騎陣。這些人,好像神兵天降,把個匈奴騎軍,給驚得目瞪口呆……
最前面地一排騎軍根本就沒能反應過來,只見箭雨落下,百餘人被當場射殺在馬上。
不知為何,所有人在這一剎那,腦海中都浮現了白土崗那三天生不如死的生活。劉闞地一聲巨吼,把丘浮尤到了嘴邊的攻擊兩個字生生的憋了回去,「撤退,撤退,秦蠻子有埋伏!」
說著話,他撥馬就跑。
本就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匈奴騎軍,一見主將跑了。也跟著撥馬就走。
要知道,秦軍的箭陣可以覆蓋三四百步地範圍,這城上的弓箭手,大都是臨時湊起來地青壯民夫組成。自然不可能和正規地秦軍相提並論。不過強弓硬弩,二三百步之內地殺傷力還是極為強勁。箭雨紛紛,遮天蔽日。城中地老弱婦孺搖旗吶喊,南榮秀率一隊騎軍驟然間從城中殺出來,只殺得丘浮尤丟盔卸甲。狼狽而逃。丟下了數百具屍體,匈奴人兵退三十里。
劉闞這才下令收兵,南榮秀率二百騎軍,緩緩退入富平城。
富平城中,歡呼聲不斷……
親眼目睹往日窮凶極惡的匈奴人,居然這麼輕鬆的就被擊退。於富平人而言,無疑是一具強心劑。
傳言可真真是不假啊!
都說劉軍侯是孫武重生,白起在世!
早先聽人說,軍侯在白土崗三日擊殺匈奴人逾萬,己方卻未損失一兵一卒。富平人半信半疑,畢竟沒有親眼看見。但如今……怕他們個甚?匈奴人再狠,我們有劉軍侯在,富平安穩如山。
那丘浮尤退三十里後收攏殘兵,卻發現麾下兵馬,十亭之中折了兩三亭。
被射殺的匈奴人並不算多。可中間因為承受不住這種巨大地心裡壓力,而偷偷溜走套逃跑的匈奴人。比戰死的匈奴人還要多。丘浮尤不敢再攻擊富平,急急忙忙在城外安營紮寨。
戌時,屠耆率領大軍抵達富平城外。
聞聽丘浮尤損兵折將,而且輸得莫名其妙……屠耆頓時勃然大怒,咆哮著要把丘浮尤斬首示眾。
幸得眾人求情,丘浮尤總算是保住了性命。
可是,想要立刻攻擊。卻不甚可能了……
屠耆鬱悶的端坐中軍帳中。一樽接著一樽的喝酒。
到了子時,富平城方向突然間金鼓聲大作。屠耆氣得把酒樽摔的粉碎。在大帳裡破口大罵:「娘毒子地,秦蠻子真以為老子是瓜子不成?同樣的招數,老子怎可能在上當……娘毒子的,老子這次看你能耍什麼花招。」
正說著話,就見一名親隨衝進大帳裡。
「慌什麼慌?」
「大王,是王子,是大王子……」
屠耆這時候總算是清醒過來。王子?王子不就是他兒子嗎?
「王子如何?」
「王子就在城頭上,那些秦蠻子在罵您!」
「點起兵馬,隨我出營觀看!」
屠耆二話不說,帶著兵馬殺出了大營。只見富平城頭,***通明……
屠屠樊噲帶著一千多人在城頭上高聲喊喝。仔細聽去,左賢王總算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左賢王威武……婆娘醉臥單于榻,賠了兒子又折兵……
左賢王威武,婆娘醉臥單于榻,賠了兒子又折兵……」
邪韓被五花大綁的按在城頭上,只聽一個洪亮的聲音說:「左賢王威武,左賢王烏龜……我家軍侯說了,左賢王遠道而來,我們當盡地主之誼。故而,今夜請左賢王看一場好戲,還望左賢王笑納!」
「父王,救我!」
邪韓扯著嗓子淒聲叫喊。
喊聲未落,卻見一名軍官在城頭上手起刀落,將邪韓的人頭砍下。
那血淋淋的人頭,從城頭上直落在城下。一腔子熱血噴湧而出,好像泉水一樣……雖然距離遙遠,可屠耆卻好像感覺著那一股子鮮血,噴濺在了他的臉上,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如紙。
手指富平,嘴唇顫抖不停。
這時候,城頭上再次響起了那一連串的笑罵:「左賢王威武,婆娘醉臥單于榻,賠了兒子又折兵!」
「呀呀個呸,秦蠻子欺我太甚,欺我太甚……」
屠耆只覺氣血翻湧,腦袋嗡嗡直響,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從馬上一頭栽下來。
周圍地將官連忙上前安撫,那屠耆幽幽醒來。他穿著粗氣,手指著富平城頭上的秦軍,「給我殺,給我殺……給我殺盡秦蠻子!」
話未說完,一口氣沒接上。
只見屠耆眼睛一翻,再次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