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蒙疾喊出那一嗓子的剎那間,蒙克就知道壞了。
自家老子是什麼脾氣,他是相當的瞭解……沒錯,劉闞這一次的確是用非常規的戰法(蒙克如是說)取得勝利,但人家可是堂堂正正,採用對決的方式獲得勝利,怎能說人家耍詐?
自家這兄長,真的是有些走火入魔!
輸了就輸了,以後贏過來就是,這又算是哪一出?
果然,點將台上令旗招展,宣佈了平原校場的勝負結果。劉闞勝,蒙疾敗……
十餘騎甲士從點將台飛馳而來,衝進了校場之後,在蒙疾跟前跳下馬,二話不說,把蒙疾繩捆索綁。
「大公子,莫要讓我們為難,上將軍有令,您別再鬧了!」
這時候,蒙疾也似乎清醒了一些,不敢再放肆下去,隨著甲士一同前往點將台。
而在另一邊,劉闞也上馬往點將台行去。倒也不是他想看蒙疾的笑話,而是在大戰之後,當需歸還虎符,等候下一輪的通知。周圍觀戰的人,看劉闞的目光,也不在是那麼冷漠了。
這世道就是如此,你有真才實學,大家就會服你。
在老秦人軍中,歪門邪道並不算多。不論你出身如何?不管你是什麼背景……勝了,就是勝了。
如蒙疾今天的表現,眾人雖然可以體諒他的苦悶,但並不贊成。
「劉闞奉命交還虎符!」
在點將台下,劉闞雙手捧著虎符,恭敬的說道。
一旁蒙疾,則跪在地上,繩捆索綁的,身邊還有十餘個甲士看押。
王離得償所願。也就沒有再站出來說話。而且還有個蒙疾在裡面,真的是輪不到他說話。
蒙恬讓人接過虎符,並沒有讓劉闞離去。
他站在台緣處,低著頭凝視蒙疾,面色鐵青,許久也不說話。
「蒙疾,你還是不服嗎?」
「我不服!」
反正已經鬧到了這步田地。退讓已經沒有意義了。蒙疾梗著脖子,大聲說道:「劉軍侯不依常規佈陣,我就是不服。」
蒙恬怒極而笑,「哈,我蒙恬還真是生了個不肯服輸的好兒子啊……那你說,什麼叫做常規?
是不是我讓劉軍侯擺下戰陣。任由你衝擊也不反抗,然後判你取勝,你才算服氣?
兵陣之法。存乎於一心。
你從小學習兵法,孫武十三篇被你背的滾瓜爛熟,想必也應當知道那《虛實篇》中曾有云: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敵而制勝。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劉軍侯做的非常好,今日他地用兵,當稱得上一個神字。過去十五天操演,我都聽說了。劉軍侯嚴肅軍紀,令其麾下可冒死壓制你騎軍的衝擊空間,應當稱得上是深明為將之道。
反觀爾等,卻無一人看出他的用心,輸了。你又有什麼話說?
蒙疾啊蒙疾。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料敵不明,此其一;輕舉妄動。此為二;臨陣而不知進退,只知一味強攻,此為三。你輸得不冤枉!如今,又死纏爛打,還妄稱什麼虎曲?
呸,我看你連病貓都不如,還當什麼軍侯,打什麼仗,裡什麼功勳?」
在數千人面前,蒙恬絲毫不給蒙疾留半分情面,罵的蒙疾低著頭,不敢正視點將台上的父親。
蒙恬冷笑道:「你是不是覺得輸給劉軍侯,很丟臉?覺著自己武藝高強,想討回顏面?」
說完,他嘿嘿冷笑,目光一轉,「怎樣,劉軍侯可願意在領教一下蒙軍侯高超絕倫的武藝呢?」
劉闞不由得一怔,詫異的看著蒙恬。
「若上將軍有令,闞豈能不從?」
「好!」
蒙恬放聲大笑,目光盯在蒙疾地身上時,卻陡然間轉冷:「蒙疾,我就准你和劉軍侯鬥將。
不過,不能白鬥。
這樣吧,你若是再輸了,削去你軍侯之職,去劉軍侯麾下聽命,和屠屠一樣,從輕兵做起吧。」
先前,蒙恬准蒙疾和劉闞比武的時候,眾人還以為蒙恬是給蒙疾一個討回顏面的機會。
但等他後面的話說出來以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蒙疾如果再輸了的話,可真是顏面盡失啊。不過又一想,蒙疾的武藝在永正原中號稱無敵。劉闞看上去塊頭大,未必是蒙疾地對手吧。
蒙恬說完,冷聲道:「蒙疾,你可敢應下?」
「蒙疾願和劉軍侯一戰!」
蒙疾已經聽出來了,自家老子是真的很生氣。這也是他最後一個機會,如果不應下來的話,只怕會立刻被掃地出門,趕出永正原。於平民而言,不當兵也許是一件好事。但於蒙疾這種將門之子來說,若不當兵地話,而且是被趕出軍營,那以後就別想再在人前抬起頭來。
「既然如此,那你二人下去準備,待第二輪操演結束,再行鬥將!」
對於劉闞的戰鬥力究竟如何,這永正原之中,知道的人可以說屈指可數。
灌嬰知道,陳道子知道,呂釋之知道……除此之外,也就是樊噲任敖清楚,邵平也只是略微瞭解而已。
聽說鬥將,灌嬰等人都忍不住笑了。
呂釋之更是極為囂張的在下面開出了盤口,「來來來,且下注了,闞哥十招之內獲勝,壓這裡……二十個回合之內獲勝,壓這裡……這邊是三十個回合之內,快點下注。快點下注。」
馮敬目瞪口呆,這幫傢伙也太囂張了吧。
「那這裡呢?」
馮敬看著呂釋之畫出來地圖版,指著正中間一個空位道:「是賭蒙疾獲勝?」
別看馮敬是軍侯,呂釋之連個爵位都沒有。所謂賭場無大小,呂釋之一翻白眼:「這是賭闞哥三個回合內結束戰鬥。我押闞哥三個回合取勝……快點下注,快點下注,遲了可來不及了。」
馮敬勃然大怒。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我押蒙疾獲勝!」
「如果蒙疾勝了,一賠一百,如果他三十回合能勝,一賠五百!」
灌嬰二話不說,「十個回合,我押軍侯勝!」
樊噲也湊過來。連連點頭道:「我也壓軍侯勝,十個回合。」
那邊,已經結束了戰鬥的部曲。不論軍官還是士卒,紛紛押在了蒙疾身上。畢竟,蒙疾地武力還是相當厲害。劉闞塊頭的確大,可畢竟不到二十歲。怎可能比得上家學淵源的蒙疾?
屠屠一旁不禁猶豫起來。
有心壓蒙疾勝?可是看樊噲等人信心滿滿的,他又有點心虛。當了十幾天的輕兵。對樊噲灌嬰地武力,他也算是有所瞭解。劉闞隨行眾人當中,除了呂釋之和邵平外,身手都不差。
陳道子劍法出眾,沉默寡言。
灌嬰任敖,打法凶悍,勇猛絕倫。
而那樊噲,更是虎狼之將。有萬夫不擋之勇。這些人全都壓劉闞勝。莫非這劉闞真的厲害?
「屠子,蒙疾軍侯很厲害啊。」
有並肩作戰的交情。屠屠和樊噲地關係比較親近,於是偷偷地詢問。
樊噲冷笑一聲,「那你是沒見過軍侯的本事……蒙疾嘛,了不得和我在伯仲之間,甚至還弱我一籌。可是我和軍侯交鋒過,那是在六年前,他略差我一籌,但絕對不比現在地蒙疾差。
六年之後,他地本事提升了多少,我不是很清楚。
但如果再交手的話,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不過,軍侯的武藝還不算最強,他大哥的武藝……」
樊噲突然間激靈靈打了一個哆嗦。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野獸般的身影,輕聲道:「如果軍侯能有他兄長七成本領,蒙疾絕非對手。」
「那……我也壓軍侯勝!」
屠屠很奇怪樊噲地這副表情,不過既然樊噲這麼說,想必是不會差的。他猶豫了好半天,壓劉闞三十個回合內勝蒙疾。他不清楚劉闞的本事,可不敢壓在十個回合,更不可能像呂釋之那樣,囂張地宣稱三個回合內取勝。穩妥一點,小心一點……這也是屠屠這些日子的收穫。
賭局一開,其餘的對戰似乎就變得不再那麼惹人關注了。
兩個時辰之後,馮敬所部和駱甲所部勝出,而李必的騎軍,卻輸給了另一曲人馬地手中。
算是報出了今日第二個冷門。
主校場周圍,聚滿了人……
此時已經夕陽斜照,劉闞頂盔貫甲,一手攏韁繩,一手持旗,策馬緩緩出旗門,看上去格外平靜。
「兄長,那劉闞怕也是個驍將,能不能別打?」
蒙克挽著蒙疾的馬韁繩,輕聲說道:「如果你輸了,難道真地要去做他麾下一名輕兵?」
蒙疾深吸一口氣,神色莊重,「克,不是我要不要打的問題,而是我必須要打,就算是輸了,也要打這一場。我不能讓父親把我趕出永正原,如果真如此,那不僅僅是我的恥辱,更是我蒙家的恥辱……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唯有一戰。再說了,我未必會輸,你說是不是這樣?」
想想,似乎也是這個道理。
蒙克鬆開了韁繩。
蒙疾的馬,也是一匹好馬,來自西域,號稱天馬。
兩人的坐騎,都是馬中之王。在戰陣上照面,希聿聿的長嘶不停,誰也不肯向對方低頭。
蒙疾持戟向劉闞輕輕一點,「劉軍侯,我且為我剛才的失禮而道歉。不過,我絕不會輸給你。」
劉闞勒住戰馬,看了一眼蒙疾,突然笑了起來。
「蒙軍侯,一會兒有得罪之處,還請你莫要見怪!」
眼角餘光,看到旗鼓官揮動軍旗,劉闞話音剛落,兩腳一磕馬腹,赤兔馬暴嘶仰蹄衝擊。
那蒙疾也不示弱,舞戟迎向了劉闞。
胯下馬希聿聿暴叫,如同一道閃電般,在斜陽之中衝向劉闞。
手,緊緊地攥住了旗柄,劉闞在這一刻心若止水,進入了一種古井不波地境界當中。二馬照頭,蒙疾撲稜稜抖戟挑斬,大戟掛著風聲,呼的直刺過來。劉闞在馬上,卻詭異地一扭身子,輕巧人讓開蒙疾,二馬錯身而過。
「且讓你一招!」
錯身一剎那,劉闞輕聲道了一句。
這一句話,讓蒙疾頓時勃然大怒,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情,頓時消失無蹤。撥轉馬頭,揮戟而上。劉闞眼睛一瞇,眼看大戟挑來,只聽鏘的一聲響,赤旗驟然拔出,在夕陽的照映下,掛著一抹血紅色的光芒,鐺的一聲正劈在了小枝上。蓄力許久,為的就是這全力一擊。
蒙疾只覺一股巨力順著大戟傳過來,震得他耳根子嗡嗡直響,險些拿捏不住兵器。
我的個天,這傢伙莫不是怪物?
念頭未落,劉闞赤旗唰唰唰在瞬間三擊,狠狠的劈在了戟刃上。一擊比一擊的力道打,一擊比一擊的力道強……三擊快若閃電,在許多人的眼中,彷彿劉闞只不過一擊而已。帶二馬錯身時,所有人駭然發現,蒙疾的大戟已經跌落在地上,雙手鮮血淋漓,顯然是虎口破裂。
劉闞突然旗交左手,借錯身之時,一把抓住了蒙疾的腰帶。
氣沉丹田,手臂猛然用力,奔雷般巨吼脫口而出:「你給我下來吧!」
蒙疾這身子骨,少說也有二百斤左右,加上盔甲,不會低於三百斤。在馬上是無法著力的,可是劉闞卻硬生生的把蒙疾從馬上給拎起來,蓬的一聲摔在地上,摔得蒙疾頭昏腦脹。
校場周圍,鴉雀無聲。
原以為會是龍爭虎鬥的比武,沒想到……
蒙疾被摔得身子骨好像散了架一樣,腦袋仍嗡嗡的直響。
他躺在地上,仰面朝天,心中苦澀無比:我輸了,居然連三個回合都沒有撐過去,我輸了!